身有千千劫 作者:范晓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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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难道她真地再也无法见到心心念念的卫家兄弟?

    她忍辱负重苟活了这些日子,支撑她活下去的,不也就是这么一点愿望了吗。

    月娘鼻子一酸,忍不住两颗泪就坠在马车里,跌入厚厚的波斯地毯中。

    如画斜眼瞟了月娘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忍不住讥诮道:「呵,你倒是挺眷念咱们那位旧主子的。看来,他那根东西,倒弄得你离不得了。」

    月娘听着她露骨的讽刺,脸红了红,又觉得与她无需辩解。

    叹口气,月娘飞快地拭去了泪痕。把脸转了过去,只是不看如画,什么也没说。

    如画给了她的后脑一个长长的白眼,又不轻不重地说了句:「呿,矫情。」

    不知又轰隆隆跑了多久,马车才终于停了下来。

    月娘的心悬得越发地不安,听到外面有个尖细的声音叫道:「女子们都下来吧。」

    如画等几个侍婢都一一下了马车,月娘见实在拖延不过去,才蹭到车门口。

    「姑娘快些,到了这儿,便是你们的造化了。」那站在车外的太监,看着月娘慢腾腾的,就有些不耐烦地催促着。

    月娘起初只是低着头,听到这话,不得不快些。悄悄抬眼向四周扫了一圈,倒是吓了她一跳。

    只见眼前的这所大宅,竟比朱由菘的那所皇亲府邸更为富丽堂皇。这大宅本位于京城最繁华热闹处,却又藏匿于一条静谧悠长绿柳成荫的大街中,可谓是旺中取静的好住处。

    门口一对汉白玉雕的石狮子,更有两队身穿黑衣的双刀侍卫,面无表情地侍立在大门两侧。至于红墙碧瓦,高厦瑰阁,更是不在话下。

    看到车上下来这几位香艳的女子,那些侍卫竟也没人去多看一眼。这时,从前面的马车里,有位华服白发的老头子方下了车,那些侍卫才齐刷刷地跪下,称他为九千岁。

    那面上无须的老头斜瞥了她们一眼,眼光有意无意间在月娘脸上停留的时间更长些。

    月娘不巧与他对视了一眼,就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一层。那眼神竟不像是人该有的,眼白如死鱼般浊白,一对瞳孔灰黄,却又鹰隼一样锐利。

    她马上垂下头,不敢再看那对让她极不舒服的眼睛。那些人都叫他九千岁?她努力去回忆,终于想起那日卫子卿曾与她说过这么个名号。

    对,那时京城里发生了一桩奇事,说是这九千岁不过是一个宦官,权势竟然大到了不得。

    不过是因为这九千岁看上了别人家的一户豪宅,于是就去跟那人家谈判,要求那家把这豪宅让给他。

    只是那主人也不是一般人,也是一位皇亲国戚。因此当场拒绝了九千岁派去的说客。因这事,算是惹恼了九千岁结下了梁子。过不久,九千岁便指使手下人,告发这人家偷盗皇帝的器皿。

    事实上,那些器皿是公主赠予这主人之物。只可惜皇帝糊涂,一味忙活自己的木工活,打心里又信任九千岁,因此由他处置这案子。

    那家主人自然是做了冤死鬼,而那豪宅,便轻轻松松成了九千岁的私产。

    这件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那主人含冤至死。同样,却无一人敢为之喊冤。可见这九千岁竟比皇上更大些。

    卫子卿在告诉她这桩故事时,还是附在她耳边说的。之所以告诉她,也是她小心。无论跟谁闲聊,万一说到这九千岁,千万不要搭这话茬,以免祸从口出。

    他还小心嘱咐她一句话,叫做宁见阎王一百,莫遇女鬼八千。至于这「女鬼八千」,就是那位九千岁的姓氏,合起来就是个魏字。

    如今,这比阎罗王更可怖的九千岁,就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也只有他,才有可能将自己从世子府中接出来。

    只是脱离狼窝又进虎穴,照此看来,九千岁比朱由菘更可怕。他为什么会把她们接出来,又要把她们怎么样?月娘的心,悬得更高,跳得更快了。

    随着引领的那位宦官,月娘如失了魂一般,随大流跟着众人来到一所大殿中。这大殿内描龙画凤,金堆玉砌,竟俨然身处皇宫内院。

    魏忠贤早已僭越了皇权,因此对这巧取豪夺而来的大宅,用了无数民脂民膏,也并不怕因此而丢了性命。

    他在侍卫亲随的前呼后拥之下,慢腾腾地上了楼,留下月娘她们在一楼的大殿里。

    月娘无心欣赏这种穷极奢华的殿堂,她只是用力扯着手中的绢帕,茫然地等待着不能预知的命运降临。

    「你,还有你,都随我上来,九千岁要召见你们。」

    傻傻地等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所有人都不敢吭声。虽说都是在朱由菘府中呆惯了的,但到了这里,却仍被这阵势吓到了。大家都是一样的坐立难安,一样的鸦雀无闻。

    直到一个小宦官从楼上下来唤她们,这种漫长的煎熬,才算是有了一个转折。

    「主子,人已来了。」戴淳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地板拱手秉道。

    朱由菘坐起身,眼睛倏地亮了一下。又嘿嘿地干笑了几声,清清嗓子说道:「好。让她进来。」

    说罢,便懒洋洋地躺回到罗汉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悦书。

    她正卖力地含吮着朱由菘的脚趾头,一个个细致地,绵密地,用她精细滑腻的小舌舔吮着。

    如画走了,月奴也走了。据说一个是因主子玩腻了,另一个则是得罪了主子,所以都送给了宦官。

    舔他的脚趾固然有些恶心,但更恶心的,是被送给宦官。

    悦书不想遭受更惨厉的折磨,所以她宁肯服侍朱由菘。

    好歹,他还是个完整的男人。他有那物,便不会把尖锐的烛台刺入女人的下体。

    茉莉携着她稚嫩的小小的身影,垂着头哆哆嗦嗦地,跪伏在了朱由菘的面前。

    今晨下了一场雨,浇得她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

    刘海和着雨水,贴着额头和双颊,衬着她一对惶然无助的黑眼珠,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更让朱由菘眼不错神地盯视着她。

    「呵,知道回来了?无妨,你若愿意,就再跑出去。我保证,绝对没人拦阻你。茉莉,你还要跑么?」朱由菘的脚趾从悦书的小口中抽了出来,随意地趿着便鞋,走到茉莉身前稳稳站下。

    茉莉眼睛一眨,两颗泪滴便堕碎在大理石地板上。

    要是能有第二个法子,她绝对不会再踏入这深宅大院一步。

    要是她能决定自己的生死,她这刻就早就是一具尸体了。

    可怜的是,她连死也不敢。

    昨天她还在傻傻地满街寻找自己失散的父母兄妹,却怎么都找不到他们。

    她想找到他们,然后跟他们一起离开这噬人的京都。

    可哪都找不到,让她一度怀疑,他们是不是真地那么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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