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人爱吃面食,这一伙人都是家族堂兄弟,一个村子里的亲戚,其中有几个很擅长做拉面,平时他们为了掩人耳目都住在船上,买了面粉蔬菜牛羊肉自己做饭,顿顿吃刀削面。
    如同刘汉东猜测的那样,运毒的交通工具就是平底船,他们先走陆路,用绿色工程的运菜卡车把bingdu运到内地城市的运河码头,然后驾船进入淮江,水路检查少,毒品上面覆盖上百吨的黄沙也很难进行检查,基本上万无一失。
    北岸货场是西北人的落脚点之一,早就踩得清清楚楚,晚上这儿基本没人,趸船上的值班员去镇上嫖娼了,大门落锁,货场上都是堆积如山的建筑用河沙,没啥价值,不会有人偷盗,也不会有闲杂人等添乱。
    今晚月色很好,一场秋风吹散了城市上空的雾霾,夜空中繁星点点,新月弯弯,趸船外秋虫在呢喃,如此良辰美景,却要死于枪下,像马宏正那样被装进汽油桶封上水泥投入江中,实在是大煞风景。
    六叔问道:“吃了么?”
    刘汉东镇定回答:“出来的急,没吃晚饭。”
    “给他盛碗面条,拿双筷子。”六叔说。
    有人帮刘汉东盛了一大碗面条,这不是超市里卖的挂面,而是手工拉面,撒上翠绿的葱花和香菜,还浇了一勺子辣油,这种辣油看起来红彤彤的,但是一点不辣,而是奇香无比,为拉面增色不少。
    热腾腾的面条端到刘汉东面前,碗上还搁了一双筷子。
    “吃吧。”六叔慈祥无比的说道。
    刘汉东也不客气,接了碗筷,蹲在地上吃面条,狼吞虎咽的吃,吸溜吸溜吃的满头冒汗。
    “咋样,好吃不?”六叔问道。
    “好吃。”刘汉东头也不抬。
    “好吃再吃一碗,二尕,再盛一碗。”六叔道,“是二尕拉的,他以前在上海开过拉面馆,上海的浦东。”
    “怪不得。”刘汉东一边吃一边聊,“筋斗,地道,就是缺点牛肉。”
    “肉吃完了还没来得及买,下回给你单门来一盘干切牛肉。”六叔也端着碗,慢慢的喝汤,年纪大了,吃饭的速度明显不如年轻人。
    刘汉东憨厚的笑笑,扫了一眼窗外,水泥砂浆搅拌的差不离了,这回比较有经验,水泥用的比沙子多,把尸体封在里面一定很难打碎。
    四下里看看,西北人都穿的很朴素,藏青色的化纤西裤,长袖t恤和夹克衫,腰间悬挂着钥匙串,头发油腻,胡子拉碴,如果不是膝盖上放着机头大张的土造仿五四,看起来就像是最不起眼的民工。
    刘汉东的目光落在案板上,那放着一把菜刀,一把普通的杂货铺买的夹钢菜刀,木柄已经被汗渍渗透发黑,刀刃刚磨过,锋利无比。
    横竖是死,不如拼死一搏,刘汉东的肌肉开始绷紧,双腿在蓄力,他打算先抢菜刀,挟持六叔,然后相机而动。
    思考这些的时候,刘汉东一点都不害怕,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惯了,神经已经变得很大条,而这帮西北汉子也是豪放不羁,明知道刘汉东极度危险,却不用绳子绑他,还给饭吃。
    正当刘汉东准备暴起伤人之际,一辆越野车驶入货场,灯光雪亮,众人都站了起来,马啸虎拔枪对准刘汉东:“别吃了,人来了。”
    来的是一辆丰田霸道,车停下了,但车灯不灭,车上跳下一个人,精悍瘦削,正是詹子羽。
    詹子羽是一个人来的,过人的胆气赢得马啸虎的尊敬,他走上去和詹子羽握手寒暄,回头指了指刘汉东,两人窃窃私语,再次亲切握手。
    马啸虎勾勾手,刘汉东被押了过去,货场的地面上铺了一层砂砾,走起来咯吱咯吱响,刘汉东的心在慢慢变冷,詹子羽是个难对付的敌人,智勇双全,他和马啸虎联手,自己胜算不大。
    双方站到了一起,詹子羽吸了吸鼻涕,和刘汉东打招呼:“有两年没见了吧?你气色不错。”
    刘汉东丝毫无惧:“你也不错嘛,六步亭养人啊。”
    詹子羽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他隐约感到危险的存在。
    “马老板,货款马上就到,你先把他做了吧,就在这做。”詹子羽掏烟点上,打火机燃起的时候,映红他阴鸷的面孔,敞开的西服衣襟里,隐约能看到手qiang柄。
    马啸虎举枪对准了刘汉东的太阳穴,身后几个大汉也各自握着手qiang,警惕的四处扫视。
    “吃饱了吧?做个饱死鬼下去,别埋怨我。”马啸虎的大拇指掰开了击锤。
    詹子羽饶有兴趣的看着刘汉东,期待他战栗求饶。
    刘汉东迎风而立,威风凛凛:“姓马的你不仗义,玩阴的,我哪里对不起你了!”
    马啸虎说:“对不住兄弟,我也是没办法,回头我给你多烧点纸吧。”
    刘汉东咬牙切齿,睚呲欲裂。
    马啸虎手指压住了扳机,詹子羽屏住了呼吸,烟也忘了抽,这一刻他盼了许久,刘汉东在自己面前被爆头,红的白的洒一地,多么畅快的报复,只可惜不是自己亲自操刀。
    “.的不仗义,我死了也不会饶了你!”刘汉东破口大骂。
    忽然马啸虎收了枪,问詹子羽:“钱呢?”
    詹子羽一愣:“钱马上就到。”
    “钱不到,我不能杀他。”马啸虎很严肃的说道。
    詹子羽深深吸了一口气,这帮反复无常的西北人,做事怎么这么不讲究,他杀机又起,可是自己孤身一人,想干掉这票人不免有些难度。
    “稍等,我打个电话。”詹子羽道,回头走到空旷处,给李封打电话。
    李封正在车里,接到詹子羽的电话不耐烦道:“急什么,马上就到。”
    詹子羽说:“想不想发一笔外财?”
    “怎么讲?”李封道。
    “我正在货场和西北来的上家交易,他们带了一百多万的货,你要是能把他们都做了,货归你,我一点不要。”
    “真的?”李封兴奋起来。
    “我哄过你么,不但货归你,我还送你个大人情,你想知道烧黑森林的人是谁么?”
    “是谁!”
    “来了就知道了。”詹子羽挂了电话。
    他这一招驱虎迎狼之计有点狠辣,因为他也不敢保证李封杀红了眼会不会把自己也灭了,但双方实力差距不大,火并起来方便自己浑水摸鱼,谁笑到最后,谁才是大赢家,詹子羽有这个信心。
    又是三辆汽车驶入了货场,一辆丰田皮卡,两辆大排量越野车,都是雪亮的氙气大灯,把货场照的白昼一般。
    马啸虎等人伫立在灯光下,有些不自然。
    “把灯灭了!”马啸虎喊道。
    李封跳下车,叼起一只烟,手下帮他点燃,十几个人排成长龙,手中都拿着家伙,手qiang,五连发,片刀,气势很足。
    詹子羽走过来和李封交头接耳:“钱带来了?”
    “带来了,五百万妥妥的。”李封狞笑道,他看这些人就如同看死人一般,当然也包括詹子羽。
    一个小弟打开了丰田皮卡的车厢,一堆钞票暴露在灯光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五百万现钞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
    詹子羽又走向马啸虎:“见到钱了?动手吧。”
    马啸虎拔出手qiang,再度瞄准刘汉东的脑袋。
    “把钱搬过来。”马啸虎说。
    “货呢,让我看看。”李封说。
    马啸虎疑惑的看了看詹子羽,他不明白李封说的什么货。
    ……
    十分钟前,耿直就摸到了货场,他隐蔽在黑暗中,悄悄移动,接近趸船,为了不发出声音,把皮鞋也脱了,当马啸虎等人押着刘汉东走出趸船,拔枪相向的时候,耿直下意识的掏枪,却摸了个空,他的配枪上缴了,除了一个强光手电,手无寸铁。
    詹子羽和李封等人的陆续到来,让耿直激动不已,贩毒链条上的重要人物基本上都到齐了,如果警方大队人马及时赶到的话,来个一锅端是多么的漂亮,他给蔡沪生发信息,没回,给二拿发信息,回了,说车队堵在二桥上,估计还得半小时才能到。
    耿直气的差点把手机砸了,货场空地上,马啸虎再次瞄准了刘汉东,眼瞅着战友就要牺牲,耿直忽然摸到了钥匙串上的激光笔。
    这支激光笔是案情分析会上用的,用来指示ppt上的内容,情急之下他打开激光笔,射向了马啸虎。
    马啸虎正要扣动扳机,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看自己胸口,红光闪烁,仔细一看,是个一毛钱硬币大小的红光斑点,他是军迷,知道这是狙击枪上的激光瞄准器发出的光芒,自己被锁定了。
    “你们什么意思!”马啸虎激动起来,他下意识的认为是詹子羽和李封等人要对付自己。
    “我他妈怎么知道什么意思?”李封一口将嘴里的香烟吐掉,车厢里的假qian不能见人,必须先下手为强。
    信号一出,手下们齐刷刷端起了枪。
    西北人这边,也举起了枪。
    詹子羽没拔枪,他慢慢倒退着:“别冲动,都别冲动。”
    江边一人多高的蒿草中,浑身精湿的崔正浩慢条斯理的打开防水包装,拿出自己的朝鲜造六八式手qiang,双手握枪,稳稳地标准了五十米开外的马啸虎。
    手qiang的有效射程理论上是五十米,其实能在二十五米内击中目标就算是神qiang手了,大多数手qiang交战都是发生在十几米,甚至几米的距离上,五十米之外,过轻的手qiang弹头很容易发飘,除非是在极佳的射击环境下,奥运冠军的水准才敢托这个大。
    崔正浩眯起一只眼,呼吸平缓,心跳正常,思绪回到了当年。
    朝鲜民主主义共和国国家安全保卫部第五总局的崔正浩上尉身着军装,意气风发,站在靶场上单手举枪,瞄准五十米外的李明博全身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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