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谋 作者:青垚

    分节阅读_18

    天子谋 作者:青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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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

    “哈,”赵无妨笑道,“用兵不叫打架。”

    “不都是聚众斗殴么,就是规模大点而已。”苏离离小声嘀咕。

    赵无妨注视着她,似是探究,“有趣,有趣。”顿了一顿,“既然是你朋友,他去打架你就不看看?”

    苏离离随口应道:“我不会打,怕血溅到身上,还是躲远些的好。”

    “我正要去看他们斗殴,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吧。”

    苏离离连连摆手,“不必不必,你一个人方便。希望打得精彩,祝你看得愉快。”

    赵无妨默然看了她片刻,微蹙了眉怪道:“你究竟是胆小还是胆大,是聪明还是糊涂啊?说你胆小吧,这时候还能对着我大大咧咧地胡说;说你聪明吧,小至园子大至城郭,连个路都不认得。”

    苏离离摸出茶钱放在桌上,站起来道:“我先走一步,你慢慢喝。”

    走过他身边时,赵无妨笑了一笑,手臂一晃,苏离离只觉后心一疼,人便瘫软下去,眼前黑了。

    依稀醒来只听得雨声丁冬作响,仿佛那一年在明月楼听言欢抚琴的声音,心里莫名寥落。苏离离缓缓睁开眼,却是倚坐在一个草棚里,四面风寒。赵无妨升着火,望着天边出神。苏离离一动,他转过头来,看了一眼,又视若不见地回过头去。

    苏离离再动了动,坐正了,抱着膝盖,看着外面水滴,忽然道:“你别想用我威胁祁凤翔,我跟他其实连朋友都算不上。”

    赵无妨拈着一支树枝,扒了扒火,道:“你至少是对他有用的人。男人不会无缘无故带着个没用的女人打仗。”

    苏离离道:“我大约也只能帮他做棺材。”

    “你姓什么?”赵无妨突然道。

    “呃——”苏离离慢了一拍,方道:“姓木。”

    赵无妨摇头,“说谎。”

    这人怎么和祁凤翔一样狡猾,苏离离吸一口气,流水般念道:“好吧,我不姓木,我姓莫,是京城如意坊后开裁缝店的莫寡妇的小叔子的二女儿,从小跟着我婶子学裁缝,跟邻街苏记棺材铺的少东家学过做棺材。”

    赵无妨默默地审视她片刻,道:“那苏记棺材铺里都有些什么人?”

    “嗯……他们少东家苏离离,还有他一个老仆人。怎么?你认识?”

    气氛刹时变得有些静,像危险的猎人和机敏的猎物,一个在寻找蛛丝马迹,一个在躲避枝末细节。半晌,赵无妨阴恻恻地笑,“苏离离,你跟我耍这些把戏。”

    苏离离瞪眼道:“什么呀,我叫莫问柳,百福街上人人都知道的啊。”

    赵无妨注视她神色,道:“我的人查出来苏记棺材铺的那个老仆,是当年太子太傅叶知秋的仆从。”他言尽于此,却望着她一瞬不瞬。

    苏离离表情未变,心里是翻涌起伏,哑然怔忡道:“什么?谁的仆从?”

    赵无妨盯着她的眼睛,一字字道:“我的人问他,他却死也不肯承认。”

    苏离离仍是愣愣地看着他,眼里却有大颗的泪溢了出来,掉落在干草堆里。

    赵无妨冷冷道:“你姓苏。”他上前两步,一把捏住她下巴将她脸抬起来,有些急促道:“你是叶知秋什么人?”

    苏离离愣愣道:“我是他女儿。”

    赵无妨瞳孔倏然收缩,道:“你是他女儿?”

    “是。”苏离离漠然地答。

    他拇指忽然摩挲着她下颌骨的肌肤,慢慢松开,似乎在思索。

    苏离离冷冷笑道:“你想要什么?天子策?”

    “当真有?”他迟疑。

    苏离离点头,“有,在祁凤翔手里。这就是他带着我的原因。”

    “他逼你交给他了?”

    “没错。”

    毫无预兆地,赵无妨一掌扇在苏离离右脸。雨滴声中听不出多大的声音,却打得她摔在干草堆上。

    他阴沉一笑,“你实在是不会说谎。像这样的东西,若是被人知道,必定不得安宁。祁凤翔内有父兄,外有勍敌,岂敢自己拿在手里。若是拿到了,必会杀你灭口,又岂会把你带在身边到处招摇?”

    苏离离脸上像着了火一样疼,慢慢坐起来,仍是平静地说谎:“他没有钥匙,钥匙在先帝的侍卫长时绎之手上,时绎之又疯在陈北光府上。时绎之旧年认得我娘,所以祁凤翔想让我来骗钥匙。但是没成,时绎之带着钥匙跑了。”

    赵无妨冷冷看着她,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见苏离离一副认命的表情,心里重新思量自己的谋划。正出神间,苏离离难得地出手如电,出乎意料的一个耳光拍到他脸上,手劲虽不够大,但也打到了他左颊上。

    赵无妨顷刻间反手又是一巴掌,将她打倒,气犹未解,用力抓住她的头发拖起来。抓得苏离离尖叫一声,却咬牙道:“老子这一耳光是替程叔打的!”

    赵无妨一手抓着她头发往下拽,将她的头仰起来。注视半晌却没有再动手,反古怪笑道:“仔细看看,其实你长得也不错。我一说换你,祁凤翔脸色都变了。”

    苏离离骂,“放你妈的屁!”

    赵无妨抓着她头发不松,反笑道:“这泼辣样子还挺够味的,不知扔到床上还有没有这浪劲儿。”

    苏离离大惊,且大怒。需知祁凤翔有时也说些无耻的话调戏她,却不会这样露骨,只让她觉得郁闷。然而这个人说的话,让她切实地觉得被侮辱了。

    正在这关头,草棚顶上突然“砰”地一响。赵无妨一下松开她,站起来凝神细听,片刻之后冲出草棚。树上跳下一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笠沿压得很低,看去刺猬一般,全身又滴着水。赵无妨直攻了上去,那人虚挡了一招,回身就走。

    赵无妨追出两步,站住了,便见那人沿着林间小道淅淅娑娑地一路走远。他折转身,一把抓起苏离离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走吧。”

    此时已是后半夜,雨点稀疏起来,但还是很快淋湿了苏离离的衣裳。一路上,山林木叶散着雨后清芬,一阵风吹来,冷得她发抖。赵无妨抓着她手腕,只管急行。苏离离一路磕磕绊绊,脚上不知踢了多少树根,就差没死在地上被他拖着走了。

    行到天色将明未明时,钻出了山间小道,沿着树林边滑下一道陡坡。苏离离一交摔在了泥浆里,膝盖撞上泥水里的石块,疼得她眼泪都要出来了,却咬着牙不肯吱声。赵无妨看她一眼,道:“看你也是个贪生怕死的,怎么倒硬气起来了。”

    苏离离捂着膝盖,有气无力,“谬赞了,杀我害我的人虽多,你是混得最差的一个。”

    赵无妨伏在一道土堑后,从稀松的林木边缘凝视前方道:“人不争一时长短,你若足够长命,便拭目以待吧。”

    前方昏暗的天色中隐现一道城郭,远远有人马自右而来,火光如星,不计其数,渐渐在城门前一里处站定。便见城门上也站满了人,只见身影,却无火光。赵无妨沉吟道:“这架要打不成了,陈北光的手下根本无心招架。”

    少时,城门缓缓打开,天色渐明。陈北光当先一骑冲出了城门,手绰长刀,一身铜甲反着金色黯淡的光。身边跟着一人,也骑了马伴随左右,衣袂蹁跹,正是方书晴。他站住阵前大声道:“祁凤翔,出来!”

    右军阵形缓缓分开,像山川相酬的岿然与灵动,祁凤翔徐徐策马而出,意态矜持高贵,微微颔首道:“怎么?陈大将军要和我单打独斗?”

    陈北光将刀一指,“自古兵对兵,将对将。你我就斗一场,我死了,你放过我的兵卒;你败了,就收兵而回。”

    赵无妨这边先“嘁”地一声笑。

    祁凤翔一手虚握着拳抵在唇边,笑容衬得风神如玉,道:“将军读迂了书了么?我今日兵多而气胜,取成阜必也,岂有我一人之败而致全军无功而回?前日见你不明战略,只道是个腐儒;今日竟要战场肉搏,真乃无用匹夫。世人竟称你为儒将,可知‘时无英雄,而使竖子成名。’”

    陈北光被他一番折辱,大喝一声,举刀策马直取祁凤翔。后面李铿自祁凤翔身后杀出,迎下他一刀,兵刃相交,火光四溅。刀锋在祁凤翔胸前一尺,划过一道弧线,被挡了开去。祁凤翔并不抵挡,也不闪避,甚至连笑容都没有变一下,坐看李铿与陈北光斗在一处。

    方书晴欠了欠身,注视陈北光的身影,眼神竟第一次焦急起来。城墙上有人举出白旗喊道:“我等愿降!”陈北光回看了一眼,手下一松,被李铿砍中手臂。他惨然变色道:“罢了,罢了,我占据冀北二十年,不想两月便丢了。事不能遂,成败由天!”

    赵无妨听得这句,忍不住“哈哈”一笑道:“他竟还能怨天……”一回头,却不见了苏离离。他骂了声“贱人”,抬眼四看,见远远的山林边上泥地里有个人影猫着腰蹒跚向前。赵无妨看她一眼,却见场上陈北光举刀自尽而亡。方书晴将马一拉奔到他身边,不知是用的利器还是毒药,须臾之间伏在陈北光尸身上死了。

    苏离离回头看时,见赵无妨已追了上来,连忙手脚并用,爬上土堑,跳出树林,手舞足蹈道:“救命啊——!”

    她所处本已接近祁军阵脚,祁凤翔闻声注目,一时间也没认出这一身是泥的人是谁。片刻之后,眉头一皱,眼睛眯了起来,断然令道:“拿下那两人!”他身侧骑兵应声而动。

    苏离离身子往后一沉,却被赵无妨捉住挡在身前,有什么锋利冰凉的东西搁在脖子上。赵无妨的声音切金断玉般狠决,“祁凤翔,你再过来,我杀了她!”

    李铿勒住马,回看祁凤翔。祁凤翔神色肃然,辨不出作何考虑,半晌,缓缓道:“我说过,再让我看见你就杀了你。”

    赵无妨紧紧抓着苏离离道:“今日只是个小小意外,你可以当没看见我。”

    “你手上抓着的,是我军中逃奴。”

    苏离离苦笑,她也不想弄成这个局面,然而老天总是和她做对。如今毫无办法,逃奴也好,人犯也罢,只好任人宰割了。

    “我没抓她,是这位姑娘自己送到我手上来的。”

    祁凤翔抿着唇,眼神吃人一般的凶狠,盯着苏离离,“放下她,饶你一命。”

    赵无妨凝视他神色,沉思片刻,拖着苏离离后退几步道:“别急,你的人总归是你的,现下还要劳她陪我一阵子。”

    祁凤翔勃然变色,一字字冰冷道:“你威胁我?”

    话音落时,他扬手抽出流云箭,左手持弓,右手扣弦,坐骑之上身姿矫健挺拔,动作流畅漂亮,长箭呼啸而出。赵无妨诧异地看他拉开弓,破风声过时,苏离离听见自己肋骨“喀嚓”一响,低头看见箭头没入自己胸肋,却没来得及感到疼痛。

    只听祁凤翔咬牙道:“格杀勿论!”

    赵无妨在耳边亦咬牙道:“你狠。”

    腰上一松,她向地下滑去,最后一眼看见远处地面上,陈北光与方书晴兀自相抱的尸体。当时一念起,十年终不渝。

    阖上眼,听见马蹄声向后追了去,苏离离转瞬陷入了不知是此行第几次的昏迷。

    苏离离很少做梦,这次却做了很长时间的梦。时而像是放在热水里煮,时而像是扔在冰窖里冻,度日如年,无一刻的安宁。落雪纷飞的时节,驿外断桥边站着的青衣女子回头一笑,正是十余年来梦里才有的情景。苏离离仿佛回到十年前,轻声叫道“娘”,心里酸楚,已落下泪来。

    一只手抚上她额头,温热,宽阔,像含蓄的抚慰,瞬间打碎了记忆,不知身在何处。原来骨子里,仍是无家可归的苍凉。意识逐渐积累,她努力地,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欠了欠头。一个人说:“你别动。”

    苏离离定定地看着那人,半晌才从时光里回到现在,有些疲倦地闭上眼,道:“你是祁凤翔。”

    祁凤翔坐在床边,侧了身看着她,气色不太好,平静道:“没伤着脑子吧,认不出人了?”

    苏离离觉得胸口有些闷,身上却躺得很累,想动一动。祁凤翔按住她腿道:“叫你别动。”苏离离微不可察地一叹,低声问:“我是不是要死了?”

    祁凤翔蹙了眉,“受点小伤怎么就要死要活的?”

    苏离离苦笑,不是她要死要活,是她确实要死不活了,她也没办法。沉默了片刻,也不反驳,低垂了眼睫看着眼前虚空。

    祁凤翔将她的被子掖了掖,有些放松,有些疲惫,淡淡道:“你死不了,昏了两天。断了一根肋骨,伤及肺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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