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缘三度_现代耽美_BL 作者:viburnum

    第12节

    “有话,下来说。”又把视线收了回去,冯临川放下茶杯。

    穆绍勋眯起能看得见东西的右眼,咬紧牙关沉默了片刻后,松了丝缰,翻身下马。

    而后,一抹诡异的笑展现在他脸上。冲着冯临川拱了拱手,穆绍勋开了口。

    “冯老大,我穆绍勋快人快语,就不兜圈子了。听老三说,您这儿……似乎藏着一件本应该是我们老穆家的东西啊。受累我打听打听,是真?是假?”

    “真怎样,假怎样?”仍旧是不紧不慢的态度,冯临川翘起二郎腿,自下而上看着对方。

    牙根咬得咯吱吱响,穆绍勋紧紧攥着砍刀的刀柄,上前一步。

    “要是假,我这儿带着刀呢,当着西山口众弟兄,我砍下一只手来给你赔罪!要是真……冯大哥,我这儿也带着刀呢,也是当着西山口众弟兄,也是砍下来一只手,可这手是谁的,我就不能保证了。”诡异的笑再度浮现出来,诡异中透着狰狞与猖狂,那是头狼亮出獠牙做好嗜血准备的征兆。

    冯临川和那已经充血的眼睛对视了片刻,也回敬了一个浅笑,接着,他再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醇香的茶之后,很是轻描淡写的叹了一声。

    “兄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我知道你一旦听说,就肯定不可能蔫溜儿忍了。实不相瞒,西山口后宅里,确实藏着你们老穆家的宝贝。”说着,冯临川站起身,以并不算大的身高差微微垂着眼看着对方,通身的虎王之气不怒自威缭绕着,缓缓释放出来,“可现如今,你猜怎么着?这宝贝归我了。而且我这人不惜的给自己留后路,我想要的,我喜欢的,不管是谁家的,一旦到手,我就绝不归还。”

    就是这最后一句话,彻底惹恼了残忍暴躁的独穆狼,绷断了最后的底线,穆绍勋仓啷啷抽出手里的刀,而后猛的扬起手。

    但他的刀,并没有落下。

    寒光闪过的同时,一声枪响,和一声断喝,就同时划破了大厅里紧张到不行的气氛。

    已经要一拥而上的冯家寨匪兵们也好,见势不妙准备扑上前阻拦二哥的穆绍瑜也罢,甚至矛盾的交锋双方——穆绍勋和冯临川,都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

    那一声枪响,来自冯二小姐,少见的穿了女装的冯溪蝶镇定自若,看着砍刀被子弹击中,jian起火星,留了凹痕,然后摔落在地时,一下子愣住的穆绍勋,一步步走过来。

    而穆绍勋愣住,更多的原因不在这儿。

    从大厅后门走过来的,是念真。

    或者说,这已经不再是念真了。

    一身墨蓝色的衣衫,已经完全长出来的漆黑的头发,微皱着的眉心,俊雅的眼,清瘦的脸,总是掩盖在看似平和甚至有几分软弱的表情下,那只有一奶同胞才能感受到的兄长的威严……所有的所有,包括那声“绍勋!住手!!”……

    “大哥……”穆绍勋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而后突然间红了眼眶。

    那是穆绍雄,那是他惦念到夜不能寐,却无论如何也不愿与他为伍的,他血脉相连的亲哥哥。

    而正是这让他惦念到夜不能寐,却无论如何不愿与他为伍的,血脉相连的亲哥哥,现在,留在了冯临川的身边。

    不,不对,那又岂止是“身边”啊……

    一想到三弟所说的什么“形如夫妻”,狼一般的嗜杀之血就翻腾到好像烧开的油锅,让穆绍勋恨不能直接扑上去撕烂了面前这霸占了他兄长的冯瘸子。然而,就是他那分明是被霸占来的兄长,一步一步走上前,最终挡在他和冯临川之间。

    “绍勋,别闹了。”

    短短五个字,从念真口中说出,声音不高,却有种旁人无法察觉的威严。

    “大哥!你……”

    “你该闹够了。”又是紧跟着的一句,打断了横眉立目的穆绍勋后头要说的所有言辞。

    “谁让你过来的!”冯临川抓住念真的肩膀,想往后拽开他,但没想到的是,对方竟然推开了他的手。

    “我不是女人,呆在后宅,躲躲藏藏,遮遮掩掩,算是什么。”脸上没有什么表情,话语也没有太激烈的语调,然而那样的话,那样的念真,让冯临川无法反驳。

    他赫然意识到,这个一贯温和隐忍不显山不露水的人,有某些连他都会被震慑住的东西,从骨子里,从藏得最深的地方,爆发出来了。

    “大哥,你得跟我走。”穆绍勋强忍着怒气开口。

    “走,去哪儿?”

    “回东山。”

    “‘回’东山?”

    “总之你不能留在这儿!!!”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你是男的!他也是!!你怎么能……”

    “怎么不能,已经如此了。”

    “你!!”

    “我怎样。”

    “你就算……你就算……也不能和他吧!!他是个匪啊!!!”

    “那你又是什么?!”终于把音量抬高了,念真反问完,看着已经气到呼吸急促,说不出半个字来的穆绍勋,接着开口,“你是我亲弟弟,你跟绍瑜都是!你们落草我都认了!现在也该你反过来容让容让我了吧!!”

    “容让个屁!!!”被刺激到彻底崩溃了理性,穆绍勋叫嚷着,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念真的衣领。

    但他没有进一步得逞,他没有把让他快要发疯的兄长拽到自己近前。冯临川一手用最快速度揽住了念真,另一手,则猛然掏出枪来,食指紧贴着扳机,枪口直指着穆绍勋的右眼。

    没有呵斥,没有威胁,真正被激发出兽性时就会完全没了言语的冯临川就只是盯着对面的人,此时的他,已经摒弃了所有江湖道义或是处事原则,他仅仅是在他所认为的可以摒弃所有的时刻,完全出于本能的,做了唯一的选择。

    穆绍勋感觉得到。

    危险感霎时间刺透了脊梁骨,黑洞洞的枪口就在眼前,但最大的危险却并非来自无情的火器,而是从那连话都不说,连表情都没有的男人身上弥散过来。

    冯临川真的会杀了他……

    他确信。

    “哎哎哎!几个大男人吵来吵去不嫌害臊啊!”突然间,冯溪蝶的声音响了起来,几步走上前的二小姐先是推了大哥一把,继而边抬手攥住那支枪,一点点往下按压,边冲着穆绍勋开了口,“穆当家的,我劝你还是算了吧,你和我哥哥都是暴脾气,这么争下去,只能是两败俱伤。你既然能不带兵马上西山口要人,就证明你确实有胆识,也是真在乎你兄长。可你既然在乎他,就不该逼他跟我大哥拉倒啊,对不对?再说了,你们要是闹僵了,我和你们家老三的事儿,可怎么着落?我们俩可是没招谁没惹谁,凭什么就得跟着你们吃瓜落啊。实不相瞒穆当家的,我们俩都偷着下山私会多少回了。不怕丢人现眼,该干的不该干的,能干的不能干的,也都干得差不多了。话说到这份儿上,干脆我都抖出来让你听个明白也好。现在你们穆家的骨血,已经准备在我身上开枝展叶了,要是穆家和冯家闹个地覆天翻人仰马翻,可别怪二姑奶奶我心狠手辣,让你们老穆家绝了根!!”

    第五十八章

    冯二小姐一席话,说得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个彻底。

    整个大厅鸦雀无声。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穆绍勋才猛回过头看向自己的三弟。

    “这是……真的?!”

    被问话的穆绍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额角渗出汗来,眼睛也不知往哪儿看。

    这样的表情,让穆绍勋只能断定,自己得到的是个十足肯定的答案。

    这不争气的弟弟和冯家二小姐早就鱼水之欢还珠胎暗结了。

    完了……

    真的完了。

    他瞬间失掉了对冯家动怒的余地。正如冯溪蝶所说,她肚子里的,是穆家的孩子,不管男女,那都是穆家的根。就算再怎么残忍,他也不能背负让自家香火中断的罪责,或者说,越是残忍的人,反而越在乎自家香火的延续。

    僵持的气氛,最终被打破,来自于旁边的匪兵群里,不知是谁喊的一嗓子:“恭喜二小姐——!!!”

    骤然响起的声音,很快就得到了周围众人的呼应,恭喜声霎时间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听着那些动静,刚才还杀气腾腾的独穆狼,一下子闭了眼。抬起手,重重的抹了一把脸之后,被逼到绝路,只得认命投降的表情浮现了出来,穆绍勋咬着牙连笑了好几声,继而做了个“认栽”的江湖手势,往后连退了三步。

    “行,我认了。”一拱手,穆绍勋看着冯临川,“冯大哥,事已至此,结仇不如结亲。我这就回去大办彩礼,预备酒宴,让老三风风光光吹吹打打,把二小姐迎娶到东山做三夫人。您觉得怎么样?”

    沉默片刻,冯临川笑了。

    把手里的枪重新别在腰间,放开了怀里的念真并将之挡在身后,冯临川冲着穆绍勋回礼。

    “兄弟,喜事宜早不宜迟,我看,重阳之前,这事儿能c,ao办起来是最好。”

    “那是那是,一定尽快!”连连点着头,穆绍勋抓过身旁的三弟,往前一推,就将之送到了冯临川面前,“冯大哥,这孩子先留在这儿,好好照顾二小姐,置办彩礼用不着他,您把他看住了,别让这小子逃婚溜了。”

    话一出口,匪兵群里传出了几声笑,而当冯溪蝶一步上前,拽着穆绍瑜站在自己旁边,还说了句“放心,他跑不了。”时,笑声就更是压制不住了。

    但气氛,并没有因为笑声而松弛平缓下来。

    穆绍勋紧跟着的一句话,让场面再度紧张。

    “不过……”狼一般的视线突然转到念真脸上,刚才还认栽的人,突然开了口,“我得带我大哥走。”

    冯临川的手,下意识又摸向了腰间的枪。

    但另外一只手,却按住了他的腕子。

    惊讶中扭头去看,刚被他挡到身后的念真,拦住了他试图拔枪的动作,继而一步步走上前。

    他平静的和穆绍勋四目相对,平静中仍旧是那种长子与生俱来的威严。

    “绍勋,你带我走,是想和我叙旧,还是想软禁我?”

    语调平缓的一句话,问得独穆狼瞪大了眼。

    “……叙旧,当然那是叙旧了。”强忍着想发作的冲动,他选择了前者。

    “那好,既然是叙旧,三天够用了吧。”

    “什么?”

    “这三天,你不下山做你的买卖,咱们之间只是叙旧,可以一直说到童年事了。”

    “大哥,你……”

    “三天,行不行?”

    穆绍勋从对方眼中看不到玩笑成分,自然,大哥本身就不是爱玩笑的人。那眼神是当真的。

    “行,三天就三天!”想着先答应下来回头再随机应变,他咬着牙点了头。

    “另外,你得留下个凭据。”

    “你!我是要跟你兄弟叙旧,又不是租借典当,弄哪门子凭据啊!!”

    “不是你跟我的。”叹了口气,念真直视着对方的眼,他知道自己接下来说的话做的事多少对于一心想见自己的二弟有几分残忍或是无情,可一种莫名的力量驱使着他非那么做不可,“你是东边的大当家,你今天就在这儿立个凭据,东山头,西山口,永世不得妄起争端,不得互相残杀,只可结亲,不可结仇。”

    听见这样的言辞,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没人想得到,那个一直被冯老大当宝贝宠着护着霸着的和尚,会说出如此江湖的话来。

    让两拨土匪明誓许愿结秦晋之好?这绝对是从没见过的阵势!过去东山西山互不挑衅各自营生已经是了不得的事儿了,如今莫非还能更进一步?在联姻的基础之上,更稳固了根基,做个百八十年的儿女亲家?!两家人,变一家人?!

    “原本你们的江湖事,和我毫无干系的,可……”低下头,念真流露出一个苦笑,他回头看了一眼冯临川,再转回来面对着穆绍勋时,默默藏起了某些就在刚才那一瞥之间险些泄露出来的情绪,而后,他再度开口,“你若是答应,我现在就跟你走。以后,十天半月,我就过去找你闲谈或是住上几天。这十年我亏欠你和绍瑜的情分,以后……我还有多半辈子的工夫可以慢慢偿还。”

    “大哥……”听着那样的话,穆绍勋说不出反驳的言辞了。

    他心里疼了,软了。

    兄弟情分,兄弟情分……

    对他来说,那是一种莫大的诱惑,是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十年间,他对大哥的惦念甚至超过了对自己性命的在意程度,甚至说不定就是这种已经病态化的惦念,才让他对于一切试图制造出比他和大哥之间更密切的关系的人,统统都归入了敌人的范畴。

    最初上西山口时,他原本是想干脆和冯临川一拼死活的。

    可现在……

    被自己矛盾不堪的心态弄得有了自`虐般的愤怒,却又不知该如何发泄,穆绍勋闭了眼,咬着牙,狠狠的叹了口气。

    “得!我答应!”

    这样的话一旦出口,就再也没有了半步退路,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匪是不兴当众说话不算话的。匪的道义就像亘古不变的千钧铁索,足以捆绑住江湖中人试图越过江湖规矩的腿脚。

    念真看着明显正在被内心自我折磨的二弟,脚下迟疑了片刻,终于又走近了一步。

    “一言既出如白染皂,若是反悔……”

    “若是反悔……”呼吸急促中透着疲惫,穆绍勋看了一眼旁边地上的刀,走过去,捏着刀背将之抄起,继而捧在掌上,双手奉送到冯临川面前,他没有低头,没有弯腰,没有任何低姿态的表现,他一双眼死盯着对方,唯有言语间是绝对的真,“若是反悔,冯大哥,你就拿我这口刀,砍了我的脑袋!”

    事已至此,独穆狼已经没有再“不真”的可能了。

    他这一次,赢在了骁勇,输在了情分。

    “兄弟,我知道,你不可能反悔。”回手把刀放在桌上,冯临川几步上前,“只是,三天过后,又当如何?”

    “三天过后……我亲自把我大哥送回西山口!”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穆绍勋强压着火气和对方视线交错。

    “嗯。”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冯临川眯着眼,把目光转移到念真身上,他抬手摸了摸那温润的脸颊,不露痕迹一声轻叹。

    什么都没有说,就只是看着那双清澈里透着沉郁的眼,冯临川眉心一点点皱了起来。他觉得有说不尽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让他成了哑巴,卡住他言辞的,是那种只是一线之隔自己的至宝就有遗失危险的不安,这不安,让他觉得自己似乎眼看就要失去王者般的淡定和从容。

    然而,最终,他还是放手了。

    低下头去,凑到念真耳边,冯临川将嘴唇贴着那柔软的耳垂,轻缓,却像是在宣告什么似的留了一个亲吻,而后,一狠心,冲着穆绍勋拱手的同时说了句“恕不远送!”,便咬着牙,转过身,迈开大步往后宅走去了。

    第五十九章

    冯家寨后宅堂屋里,坐着三个人。

    “大哥,你不用这么闷闷不乐的,反正就三天。”随手把枪放在桌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的冯溪蝶端着杯子咕咚咚喝了个干净。

    “我闷闷不乐不是因为这个。”狠狠瞪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又用眼角余光扫了一下脸上还带着红晕的穆绍瑜,冯临川叹了口气,“溪蝶,你们俩,不会真的……”

    “怎么不会,男男女女正当年,凑到一块儿莫非是为了研讨经史子集的?”二小姐眉梢一挑,惹得旁边两个人都有点要崩溃。

    但当哥哥的说话之前,作为外人的穆绍瑜就忍不住抢了先。

    “二小姐,你莫要害我了,我何时与你……与你……”越说越说不下去,穆绍瑜满脸通红,指头都发了颤。

    “与我怎样?”忍着嘴角邪恶的笑,冯溪蝶终于在大哥的怒目而视下乐出了声,“我还不是看当时情况紧张才急中生智的嘛,要是按照原定计划,只说咱俩已经私定终身,能把所有人都吓住?”

    “确实是都吓住了不假,可你以后怎么交代?”得知只是一场虚惊,冯临川相对的松了口气。

    “当然是如实交代了。”

    “什么?”

    “先成亲,再说珠胎暗结是假的,是误断,不就得了。”

    屋里安静了片刻。

    “行倒是行,可……”穆绍瑜低着头,眉头紧锁,“可一旦成亲,就……就……”

    “就得同房,是吧?”眯起眼来,冯溪蝶直接伸手过去捏住了穆绍瑜的下巴,“我是不在意,可就怕,你不行啊~~这么看是个风流潇洒俊书生,可一旦换了女装,就是千娇百媚美娇娘了。平时藏起来的那万种风情都从眉梢眼角泄露出来,下至十八,上至八十,是男人都会看不够。三少爷,我就问你一句,这么喜欢让男人盯着你,你能盯着个女人过一辈子?”

    “溪蝶!”一下子急了,冯临川一把抓开妹妹捏着人家下巴的手,而再看穆绍瑜,已经僵硬到脸色发白。

    屋里再度安静了片刻。

    “我懂了,二小姐。”做了个深呼吸,穆绍瑜抬起眼,一脸了然之后的严肃,“你的意思是,你我只留夫妻之名……”

    “不要夫妻之实。”满意的挑起嘴角,冯溪蝶翘着二郎腿,看向已经不知该用什么表情应对这些的冯临川。

    “没法儿跟你c,ao心。”揉了揉眉心,冯临川准备放弃了,“反正现在婚约是不可能取消了,你重阳之前就得上东山,到了那头之后,怎么过下去……我知道你比谁都有办法。”

    “当然。”二小姐一脸自信与泰然,边说边大大咧咧搭住穆绍瑜的肩膀,“哎,咱俩拜个把子,如何?”

    “结拜?以……什么相称?”

    “我比你大,当然是姐弟啊,难不成还是姐妹或者兄弟?拜了把子,以后咱俩就要么一块儿男装,要么一块儿女装,要么我男装你女装,结伴而行进城听戏看把式,多好~”

    “溪蝶,你闹够没有!”实在看不下去的冯临川开了口,止住了妹妹无休止的“胡闹”,救了脸上又开始一阵红一阵白的穆绍瑜,“折腾了一早晨,饭也没吃,绍瑜,你先让溪蝶带你去后厨单独做点吃的,然后在山上转转,认下来一匹马,不管怎么说,你们俩的亲事定了,冯家寨得有你的产业,就从马匹开始吧,别的一点点置办。”

    听着那样的话,一向在乎规矩的穆绍瑜连忙起身,撩起马褂的前襟,就直接跪倒在地。思忖了片刻,他向上施礼。

    “多谢舅兄!绍瑜不才,能和二小姐联姻,又承蒙舅兄抬爱,实属万幸。以后我必定善待二小姐,不管……什么名实与否,从今起,绍瑜的半条命就交给西山口了!”

    礼节并不算重,话说得也不算是阿谀,冯临川觉得还比较受用,点了点头,他伸手搀扶。

    “起来吧。”

    “你还真是好收买啊,一顿早饭一匹马,你就磕头叫大舅哥了~”笑得花枝乱颤,冯溪蝶在大哥又要开口训她之前一把拉住穆绍瑜的手腕,然后拽着对方就往外走,“来,认亲不急,我先带你去后厨认饭~!”

    穆家三少爷,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就被拖出了后宅,只剩了冯临川坐在原处无奈叹息。

    那一整天,他过得不舒坦。

    念真走了。

    真的走了。

    若是得了救星似的投奔东山也便罢了,可临走前,他都在向着西山口说话。

    冯临川不是傻子,不是只懂得鲁莽的汉子,他清清楚楚看在眼里。而让他更加震撼的,是念真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那根本就不能再说他是个和尚了,正像是冯临川曾经预言过的那样,“绍雄”二字,已经从骨子里渗透出来,拦都拦不住了。

    不管次子再怎么一身狼性,长兄的威严,都不是说说而已的。那是一种真实存在,而且只在兄弟之间弥散的独有气场。不管他穆绍勋接受与否,穆绍雄都是大哥,都有让他不得不服从的气势。

    原来,这气势一直藏着,藏得那么深,深到让冯临川一度认为自己这辈子都只能看到个隐忍再隐忍的念真和尚了。

    “你啊……”带着没辙的笑翻身躺在床上,冯临川伸手揽过旁边的枕头。

    他忽然想,若是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两个,或者哪怕只有他冯家寨的弟兄在,而不是面对着那对自己大哥有着过度偏执情绪的独穆狼,他都会一把死死抱住念真,拼力亲他,逼问他到底是不是已经把心思留在这个当初劫掠他束缚他胁迫他的男人身上了。他若不说,就干脆狠狠“折腾”他一番,直到他哭着求饶,求饶着承认,而承认之后,自然是要狠狠“折腾”第二轮的……

    这个要人命的和尚!

    三天,只是三天而已!不管再怎么寝食难安,也只是忍耐三天而已!咬牙切齿想着,冯临川皱着眉,闭上眼。

    而他所有咬牙切齿的忍耐,在夜色还没降临之前,就都化成了灰烬。

    第六十章

    冯临川刚刚躺下没多会儿,外头就传来了敲门声。

    习惯性的把手扶在还没摘下来的枪柄上,他坐起身说了句“进来”。

    而推门进来的人,却让他意外。

    是念恒。

    “那个,冯先生……”走路不稳的孩子撑着手杖,小心迈过门槛。

    “怎么了?”冯临川上前几步抓着念恒的胳膊,把他扶到桌边坐下。

    “谢谢冯先生,那个,刚才……”缓了口气,念恒尽量小心的问,“刚才,欧阳先生去我那屋了。”

    “哦,然后呢?”

    “然后我问他,早晨那枪响是怎么回事。”

    “枪响啊……”撇了撇嘴,冯临川坐在椅子上,“他怎么说的?”

    “他说,是‘东边’和冯家寨有了点小摩擦,已经解决了。”

    “是,解决了。”

    “可……”

    “?”

    “可我师兄让他们带走了是吗?”眼里尽是被遗弃的小狗的神情,好像找不着魂儿的慌乱已经溢满了全身,念恒往前欠了欠身,看着脸色突然间也有点不好看的冯老大,“冯先生,我师兄要是在那头儿受欺负可怎么办?!”

    “他不会受欺负。”提到念真被带走,冯临川耐着性子压着火气尽可能委婉的回答,“他们毕竟是兄弟。”

    “兄弟这事儿,我听说了,但……”

    “怎么了?”发现那小和尚欲言又止,冯临川追问。

    “他二弟,毕竟不是冯先生你啊。”

    “什么?”

    “我知道你待他好,这我放心,可谁知道他二弟待他是不是一样好?”

    那肯定是不一样啊……

    冯临川在心里哭笑不得回应了一声。

    穆绍勋会对那个总是让人没辙的前和尚百般容忍吗?也许会吧,但那是因为他们是兄弟,然而兄弟间的容忍,很多时候真的比不上……那什么之间的。

    哪什么呢?他和念真现在算是什么?夫妻?土匪跟和尚组成的怪异夫妻?他这个骄横跋扈的一山之主,抢了个出家人做“妻”,男……妻。

    他本以为自己会孤老的,做不到像父亲那样找个美娇娘当压寨夫人,从来视线不在女人身上的他都没有想过会在三十七岁这一年遇上个让他几乎是一夜之间就有了疯狂的独占念头的和尚。这和尚看着像兔子,像绵羊,骨子里却是头狼,披着隐忍和沉默外衣的狼。

    他把这头狼囚禁了,掠夺了,却始终无法驯化。念真不会变成他最初希望的那样,做个乖乖守着他任凭他折腾的宠物。他骨子里的狼性就算藏得再深,也无法抹杀。于是,不可避免的交锋过后,他冯临川输了,输给了对方倔强到不给自己任何后路的性子,也输给了自己要和这倔强的家伙长相厮守的执念。

    跟他过吧,还能怎样,没有比这个人更配得上你冯老大的了,也不必再试图驯化了,你分明更喜欢他现在这个样子不是吗?倔强,沉稳,顽强,不是非,一语不发之中就能收获山上弟兄的敬仰和喜爱,这么个人,你不牢牢把他“困”在自己枕头边儿上,难不成要拱手让给旁人?

    哼。

    “冯先生,东边,要是不把我师兄送回来怎么办?”眼里闪着担忧,念恒问得有点委屈。

    “不会,三天之后,我去接他。”被问得眉头一皱,冯临川用指头敲了敲桌面。

    念恒脸上见了一丝愉悦,不过很快就又低下头去了。

    “冯先生,你别误会我,我不是催你,我就是……”说着说着,竟然听见了鼻音,“我就是想我师兄了而已……”

    “嗯。”暗暗想着“你以为就你有这种念头?!”,冯临川干脆顺着话题往下说了,“你一直和念真关系最好?”

    “嗯!”小和尚马上点了头,眼里放出奇妙的光来,“他最疼我!”

    “疼你?”

    “我娘死得早,不大记得了,我爹虽说疼我,可也因为我手笨,学不来他的技术打过我。后来我爹也死了,我流落到庙里,那么多师伯师叔师兄,就属他最疼我。当初我给他剃头,不留神还把他耳根划了个小口子,见了血,我吓得要死,他都没说我半个字……然后他从外头化缘带回来好吃的,还头一个想着我……”

    说着说着,小和尚眼圈红了,眼角shi了,大概也是觉得丢人,念恒使劲儿低着头,不想让冯临川看见他的表情。

    至于冯临川,已经不需要看见什么表情不表情了。

    他觉得自己成了热血懵懂的少年,陷入某种情绪之中,格外容易被外界的风吹草动怂恿着,推动着,就越来越没了所谓的泰然。

    而他的泰然尽数全失,是在黄昏时的“买卖”过后。

    晚饭时分,有匪兵来报告说,山下夹道里走过来一小队商旅,马背上驮着货,随从穿得利落,看样子是“足斤足两”的买卖。

    冯临川听罢,就直接带着人下了山。

    来得正是时候,他正需要分散注意力的事儿干一干。但等到真的干起来,他才发现事情没那么容易。

    那一队人马,为首的,身上带着枪。

    一场也许称不上是恶战的对决过后,冯临川挂了彩。被一颗子弹斜着从肩头擦过,打掉了他那件军服的肩章,擦得闪亮的铜扣斜着在夕阳余晖里划出一道弧线,落进草丛不见了踪影。

    刺痛之后,血就从衣物豁口处渗了出来。

    山头虎来了火气,抽出皮鞭,使足了力气斜着甩过去,鞭稍发出撕裂空气的骤响,紧跟着就是对手的惨烈嚎叫。

    被抽裂了下颌骨的反抗者从马背上跌落尘埃,冯临川一声令下,匪兵一拥而上,该捆绑的捆绑了,该带上山的带上山,最后只剩了一匹马和一点干粮,打发一个伤者和另外三个吓破胆的同行者滚了。

    打马上山回了后宅,冯临川三两下脱掉上半身的衣裳,侧脸看了看肩头的伤。

    不算严重,比起身上其它那些伤痕真的不算严重,只是割破了皮r_ou_而已,但不知为何,就是有种隐约的后怕在徘徊不去。

    听说他受伤,第一个提着药箱过来的,是何敬山。

    消毒,上药,包扎,整个过程中,冯临川始终一言不发。

    “大哥,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你平时可不这样。”无奈的笑笑,何老三收起摆在桌上的药粉和纱布,“以往你受了伤,虽说比不上关云长对弈饮酒刮骨疗毒,可至少也是跟我有说有笑,今儿个,怎么就安静成这个样子。”

    冯临川听何敬山说完,眉心皱了起来,沉默片刻后,嘴角却开始上扬了。

    “可能,是后怕万一就这么死了,连‘内人’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吧。”自嘲一样说着,眼里突然流泻出煞气的冯临川猛的站起身,迈步就往外走,一把推开门,他冲着院儿外头的某个匪兵就喊了一嗓子,“备马!!”

    第六十一章

    念真站在东山头的竹林里,看着远处一丝丝隐去的白昼之光。

    穆绍勋从他身后的林间小道走过来,叫了一声“大哥”。

    “你这儿,和西边真是不一样啊。”带着浅笑一声叹,念真摸了摸旁边粗大的竹子。

    “能一样么。”听见什么西边不西边的,穆绍勋撇了一下嘴,走到一直摆在竹林里的藤椅前坐下。

    气氛沉默了片刻,念真回过头,看着对方,看了一会儿之后又一步步走上前来,直到停在穆绍勋面前。被看得有点发毛的独穆狼下意识拢了拢头发,坐直了身子。

    “怎么了。”

    “没怎么。”带着格外平和,却又暗藏着无数复杂情感的浅笑,念真伸手过去,指尖极轻极轻的,贴上了对方黑色的眼罩,“摘下来,让我看看。”

    “看它干嘛,瞎都瞎了。”扭过头,躲开了那指头,穆绍勋哼了一声,“别吓着你。”

    “我现在没那么容易被吓着了。”不知是不是自我打趣的说着,念真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他把手伸到二弟脑后,摸索着,解开了牵引着眼罩的细丝绳。

    遮蔽物去掉了,暴露在外的,便是一只有几分骇人的眼。

    灰色的瞳孔,晦暗一如yin雨前的天空。眼角还留着一线狭窄的、不明显的疤痕,显然是快刀的杰作。

    “给我讲讲是怎么回事。”声音明显有了颤抖,指头也哆嗦个没完,念真本以为自己可以坚强面对,那坚强却在瞬间就被击溃了。穆绍勋是他亲弟弟,一奶同胞,相依为命,不管分开十年二十年,亲眼目睹着永远不可能复明的那只眼,他还是疼得撕心裂肺。

    “姓冯的应该已经告诉你了吧,我拿一只眼,‘换’来一匹马。”语调听着很是无所谓,但对于念真来说,越是装作无所谓,就越让他难受。

    “你又何苦做这路营生……”轻轻抚摩着那明明比他年轻一岁却已有了些许风霜的脸颊,掌心滑过下巴上微微刺手的胡渣,念真终于还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我大概是没有做别的营生的本事吧。”攥着大哥的手腕,穆绍勋感受着那让他心都化了的温暖,缓缓闭上眼。

    “以后,要是世道太平了,就别再做匪了。”

    “世道还能有太平的那天?”

    “怎么不会……”

    “那好,世道太平了,我就金盆洗手。”

    “可说定了?”

    “……你先把姓冯的劝得卸甲归田,我就洗手不干。”

    “怎么还跟我讨价还价。”突然红了脸,刚才的感伤一下子就被驱散了,念真撤回手,揉了揉眼,皱了皱眉。

    “哥。”再度拉住对方的腕子,穆绍勋略作沉吟之后开了口,“你是……真打算就这么跟了他了?什么男女、脾性、出身,都不打算管了?”

    念真愣了,过了一会儿,才在沉默后给了对方一个百味杂陈的笑。

    “已然如此了,还怎么管?”

    “那你到底是破罐破摔还是心甘情愿呐?!”

    “……不知道。”摇了摇头,念真开着自己的玩笑,“兴许是破罐破摔得心甘情愿吧。”

    “你!这算什么话!”

    “实话啊。”不知为何就是止不住想笑的冲动,念真摸了摸二弟的头发,轻轻一叹,“我认了。”

    “你是被胁迫的认了,还是真心认了?”

    “非要刨根问底说个究竟么?”

    “那当然!”

    “……我只能说,冯临川让我想起来,我到底是个谁。”

    “什么?”几乎不能理解大哥在说什么,穆绍勋眉心锁得结实。

    “当然,我也知道他是个谁了。”

    “你……”

    “别再深究了。”打断了对方的话,念真绝对令穆绍勋意外的,慢慢倾身凑过去,伸手搂住了对方的肩膀,跟着,在片刻的安静过后,低沉中略带着轻颤的声音就传进了独穆狼的耳朵,“说来也讽刺啊,我的人情味,居然是在匪巢里重新找回来的……”

    “哥……”被那种真的是太久违了的温暖弄得全身都融化了一般,穆绍勋突然间已经不想再深究任何东西了。

    他太喜欢这种温暖,甚至可以忽略由此就会陷入的那些回忆有多凄惨。战乱,家贫,寒夜里大哥就抱着他入眠。父母双亡流落街头,大哥把自己身上的棉袄脱下来给他裹着怕冷的脚。那些苦日子里的点滴他都记得,他又怎么能忘得了?

    “个子变大了,搂不住了。”念真吸了吸鼻子,带着笑念叨了一句,而后慢慢松开手,重新把眼罩给穆绍勋戴好,“你当初,瘦得一把骨头,绍瑜也是。现在,你倒是长了不少。”

    “可老三还是那么……‘秀气’。”

    “对了,他男扮女装这事儿,我还没问过你呢。”无奈的苦笑着,念真坐在旁边另一张藤椅上,“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提起三弟的喜好,穆绍勋也有点儿气闷:“十三四岁吧。”

    “那,他只是扮女装而已?”

    “嗯,一开始是觉得这样出门能隐藏身份,后来就干脆习惯了。”

    念真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事实上,他也根本没来得及答话。

    一阵纷乱,一阵嘈杂,一串脚步声响,山坡下头跑过来一个匪兵。

    匪兵惊慌失措,说大当家的你快去看看吧,西山口冯瘸子单枪匹马冲上山来了!!弟兄们根本拦不住,也没人敢拦……哎哟妈呀过来了!!!

    吵吵嚷嚷的匪兵为避风头,抱着脑袋就钻进了一旁的竹林,而就在不算宽的林间山道上,马蹄声已经到了近前。

    高大的白马一声嘶鸣站住了脚步,马背上坐着的,正是那个男人。

    皮靴,马裤,军服敞着,露着里头从来不扣领扣的白衬衣。男人一手攥着鞭子,一手提着缰绳,头发有点凌乱,脸色有点难看,唯独一双眼,透着虎豹鹰隼般的掠夺性。

    “穆当家的。”冯临川拱了拱手,嘴角挑起一个江湖的笑,“恕我鲁莽,冒犯之处还请你多多见谅!”

    “你!你来干什么?!”刚刚还沉浸在兄弟的温情里,现在就又被这抢走大哥的家伙冲上了山,搅了清静,穆绍勋一脑门子官司。

    而冯临川,却一副超脱了想通了的快乐。

    “我来,当然是接我那压寨俏‘夫人’的。”边说,边看向也是一脸惊讶的念真,冯临川这次的笑里,可没了江湖气,“来,回去吧。”

    “说好了三天的!!”穆绍勋来了火,尤其这种自下而上和“敌人”对峙的感觉尤为不爽。

    “三天?我多三个时辰也等不了了。”格外坦然的说着,冯临川仍旧把视线放在念真身上。

    “你……受伤了?”本是为了躲开那不知为何异常热辣辣的视线,却偶然发现了肩头破了个口子的军服,念真瞪大了眼。

    “啊,你不在山上镇着,我做‘买卖’都笨手笨脚的。”

    “!……”被当着二弟的面儿这么回应,念真脸上热得摸不得。

    冯临川对那红晕很是满意,拉紧马缰绳,朝着念真一倾身,他伸出手去:“走!回家。忘了?不抱着你,我做不了好梦。”

    “冯瘸子你太嚣张了!!”听见那样的言辞,穆绍勋几乎快要头顶冒烟,然而不管他怎么气恼,却还是在最后,眼睁睁看着自己一心想留下、再留下的大哥,就那么中了邪、着了魔一般,抬起胳膊,颤抖着指尖,最终牢牢握住了马背上的男人伸来的手掌。

    第六十二章

    有那么一瞬间,穆绍勋觉得自己拔枪杀人那就是理所当然的事儿。

    冯临川这个混蛋王八蛋,竟然不顾已经答应的三天之约,头一天还没过完就来抢人了!!

    而最令他恼火到快要疯了的是,自己这个被抢的大哥,竟然从眼神深处表露出满满的甘之如饴?!就算这甘之如饴里还混杂着慌乱无错和义无反顾,但那种明知自己在疯狂,在失去隐忍与理智,还是做了该做的事的冲动与窃喜,都已经从那一伸手的瞬间,暴露了个彻底。

    穆绍勋真的不甘心。

    抢上前去,一把拽住白马的辔头,他死盯着马背上刚刚坐稳当的兄长,话,却是冲着冯临川说的。

    “你敢……”

    他本想说的是你敢带他走,我就对你冯家寨如何如何来着,可刚说了前两个字,那被陌生人拽着的白马,就一声嘶鸣抬起了前腿。最反感被他人碰触拉扯的“白娘娘”,扬起蹄子就要冲着穆绍勋脸上踹过去。

    念真见状慌了神,但冯临川则不紧不慢拽着马缰绳,只是往旁边一带,原本已经急躁起来的白马,就收了蹄子,重重踏在地上。

    “娘娘,这是咱们冯家寨的小舅子,可不能六亲不认呐。”摸了摸洁白的马鬃,冯临川冲着几乎气急败坏的穆绍勋一笑一拱手,“穆当家的,就此拜别,咱们重阳之前婚宴上再见了。你也大可不必气恼,我得着你哥哥,你兄弟还得着我妹妹了呢,是不是?更何况,我肯定会好好疼他,绝不让他受半点儿委屈!”

    扔下这么一句话,又补充了一个“先走一步”,那男人一抖马缰,调转马头,直接顺着来时路绝尘而去。

    独自留在竹林里,感觉自己要充血的穆绍勋,满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最后那一眼看到的景象。

    坐在马背上,低着头,红着脸,而后用复杂眼神看着他的念真,如何抓着冯临川揽在他腰间的那只手臂,如何在白马转身离去之前始终传递给他愧疚的目光,又如何最终消失在他的视野之中。

    苍翠的竹林夹道里,白马的蹄声越来越远,终于只是静寂。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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