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龙又等了一会儿,见涌来的人群没有进一步增多,确定暂时能赶来的就这么多了,便向旁边的金知府点了点头。
    金知府笑了,他自从来到襄平城就任,当了好几年的小透明,一直缺乏存在感。今天可以出这么大一个风头,着实令他兴奋得很。
    这位压根不懂武功的文人提起旁边一个平常官差们宣读布告发布通知时候用的扩音筒,大声向人们介绍了商满案的情况。
    “……本官以为,杨安之死,颇有蹊跷。奈何死无对证,实在无可奈何。幸得仙佛降临,愿以大神通度杨安起死回生,解此疑案。”
    “以上种种,便是此案详情。众人若有不解,可于事后看衙门张贴的布告。”
    他一通话说了足足有十几分钟,在场的人们倒也没不耐烦。
    为了目睹起死回生的神迹,莫说这一刻钟,就算等上三五天也是可以的。
    而就金知府说话的时候,天空中风卷云流,一位又一位真人宗师乘风而来。
    起死回生这种事,莫说一般人没见过,真人宗师们也大多没见过。
    有机会开开眼界,目睹一下仙佛手段,他们同样很积极踊跃。
    诸位真人宗师自然注意到了金知府旁边的潘龙,真人们修为境界较差,还没明白究竟,但两位已经修成天人合一的宗师顿时脸色大变。
    之前曾经在曾家庄那边当过和事老的闵琨用力揉了揉眼睛,失声说:“难道老夫已经老到连眼睛都出问题了不成?那……那岂不是……”
    “你没看错。”变成壮汉模样的天狮王出现在他身边,“那便是潘龙。只是……现在我们或许应该尊称他为‘神僧’或者‘潘圣’之类了。”
    “前不久他还是个真人啊!”有人说。
    “不是早就有传说,说他是佛门大德转世,其实早已修成长生,今生只是为了印证与前世不同的道路嘛。”另一个消息灵通的真人说,“现在看来,他大概是因为什么缘故,取消了今生的印证计划,恢复了前世的神通法力。”
    诸位真人宗师都有些沉默,片刻之后,有人低声感叹:“长生真好!”
    “是啊,长生真好!”
    衙门大门口,金知府说完之后,潘龙稍等片刻,便走到了杨安的尸体前面。
    棺材已经打开,尸体被搬了出来。
    她是八月初一死的,尸体先是被在衙门的冰库停尸房内存放了两天,然后停放家中三日,直到今天八月初六。
    因为天气寒冷,虽然过了五天时间,尸体倒是没有腐烂,免了大家鼻子受苦。
    这个面相有些刻薄的女人虽然已经死去多日,可脸上的愤恨之色并无半点消退,看起来依然咬牙切齿,就像是随时要跳起来袭击旁人一样。
    (要放在恐怖片的片场里面,她这样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是会变成厉鬼或者僵尸的。)
    潘龙心中吐了个槽,作高僧拈花微笑的表情,抬手虚按。
    金光落下,化为一朵小小的莲花落在杨安眉心,犹如一滴水落入干涸的沙堆,顷刻间就渗入其中,只在皮肤上留下一个小小的金色莲花形状痕迹。
    转眼间,杨安体内便起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已经死去的器官组织纷纷重新焕发活力,被刺破的心脏生长完好,并且重新开始跳动。鲜血无中生有,在血管里面澎湃流动,将生机送到肢体最细微的末端。
    她的脸上重新显出了血色,胸口更是因为呼吸的恢复,而开始缓缓起伏。
    真人宗师们看得更加清楚——就是那一朵小小莲花落下,原本毫无生机的尸体突然焕发了生机。
    虽然这生机并不强烈,看起来甚至还有些虚弱,但毫无疑问,她已经活了。
    潘龙这次施展的是五环法术“起死回生”,以他的实力,这法术能够复活任何死亡不超过二十天的人。只是复活之后那人会暂时虚弱,并且永久失去一些实力。如果没有足够的实力可以失去,身体就会变得虚弱一些。
    他一看这女人的面相,就知道这人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虽然因为她无妄受害,给她一个复活的机会,但却也要让她多少吃一些苦头。
    眼看杨安恢复呼吸,他沉声喝道:“杨安,既已回生,何不醒来!”
    杨安应声而醒,先是剧烈地咳嗽了几声,然后睁开眼睛看向周围,第一眼就看到了旁边满脸焦急的丈夫。
    “你怎么?大男人一脸软趴趴哭哭啼啼的样子,不嫌丢人吗!”
    潘龙不禁啧啧称奇——这女人刚一复活就先怒骂自家老公,若是在自己前世,必定是那种将丈夫管得严严实实,发扬妻管严事业的标杆人物是也。
    不过前世到他晚年时候,这种情况已经很少。社会发展让人们更加关注自我实现,加上社会抚养体系的逐步完善,对传统的家庭模式产生了巨大的冲击,年轻男女宁可毫无名分地长期住在一起,也不愿意去办理结婚手续。
    除非,他们想要自己抚养孩子。
    他自己的曾孙辈里面就有好几个,一男一女都住在一起十多年了,也不生孩子,也不结婚,让长辈很是担心。
    据说大联邦的新生儿里面,已经有百分之三十以上是出生在人工环境里面,成长在社会抚养之中,而且数量还有增加的势头。
    未来会怎么样?他也不知道。
    将前世临死都有些担忧的事情抛开,潘龙拿出一瓶药丸递给杨安的丈夫马五三。
    “这瓶药你带回去,每天早上起床之后,用温水服用一颗。共服七日,便可驱除后患,彻底康复。”
    马五三急忙双手接过药瓶,左右看了看,将棺材里面垫着脑袋的毛巾拿出来,小心裹好药瓶,塞进怀里,犹如保存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杨安见他这软趴趴的样子,忍不住又要骂。
    潘龙却先开口了,问:“女施主,你可记得自己死之前,发生了什么?”
    杨安愣了一下,疑惑地问:“我死了?我不是活得好好的嘛!”
    她已经注意到周围的环境,也看出潘龙绝非常人,所以将平常的嚣张跋扈收敛了许多,说话也稍稍客气了几分。
    潘龙微笑:“你再回忆回忆。”
    杨安闭上眼睛:“我记得初一(八月初一)这天,我听到消息,说哑巴九(商满)又招待那些狐朋狗友们开宴,一群人大吃大喝,拍他的马屁。我就很生气。”
    “为什么生气?”潘龙问。
    杨安恨恨地说:“那个死残废,当年连狗都不如的东西,怎么就混出头了?老娘我为什么没这么好的运气!”
    潘龙愣了一下,没料到杨安生气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杀父之仇,而是因为嫉妒。
    他转头看向商满,商满尴尬地转过头去。
    潘龙想了想,还是问道:“他和你是不是有杀父之仇?”
    “我那天杀的偏心老子当年得罪的人可不是一个两个,天晓得是谁杀的。”杨安一脸的满不在乎,“那老鬼偏心得很,只在乎他那死鬼儿子,什么时候关心过我?当年我病得要死,他都只顾做他的生意,那我为什么要关心是谁杀的他?”
    潘龙注意到不止一个年纪大的人点头叹气,看来她并没胡说。
    “那……哑巴九……”
    “也许我那死鬼老子的确是哑巴九杀的,那又如何?只许他逼人吃痰喝尿,不许人捅他刀子?”杨安冷笑,“做人总归要讲点道理,为这个去找哑巴九的麻烦?老娘我是要脸的,丢不起这个人!”
    商满终于忍不住了,冲过来大声说:“你那天在酒楼可不是这么说的!”
    杨安这才注意到他,斜着眼睛作不屑状:“呦,这不是九爷,九大官人嘛!您怎么有空屈尊来衙门啊?我还以为您当了花旦,天天就满襄平城显摆不干别的,连拉屎都要别人代拉呢。原来您也还真不是混进衙门骗吃骗喝的啊?”
    (靠!这女人嘴巴有点毒……)
    潘龙若不是还记得自己要维持高僧人设,几乎要以手捂脸。
    商满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好不容易才忍住火气,从牙缝里面迸出几个字来:“说!正!事!”
    用言辞压倒了商满这件事,显然让杨安很愉快。她冷笑两声,说:“正事就那样了,我当时听到九爷您大宴群臣的消息,那真是万分的敬仰啊。可惜当时手头没个屎盆子,不好去问候您一下。然后……”
    她愣了一下,皱起眉头:“然后的事情,我不记得了。我好像睡着了,再醒来,就是现在。”
    众人议论纷纷,杨家的亲戚朋友全都变了脸色。
    潘龙冷笑一声,手一挥,被封印在山海图中好些日子的赵贤达落了出来,昏昏沉沉坐在地上。
    “之后的事情,还是让陈国公来说明吧!”
    听到潘龙的声音,赵贤达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他随即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当他见到本该死去好几天的杨安时,眼睛不由瞪得滚圆,满脸的不可置信。
    为了维持高僧形象,潘龙这次没有讽刺挖苦,而是平和地说:“赵施主,当初你向老衲招供的事情,可以现在再说一遍,也让大家都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他微微一笑:“还有,当初这位女施主被你所杀,虽然她已经回生,但这件事,你终归欠她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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