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朱翊鏐,还是徐继荣、朱立枝等人,对于此事,都不是非常理解郭淡,他们认为大棒横扫就完事了,哪有那么复杂。
    不过朱翊鏐还是以郭淡的意思为主,全权交由郭淡负责,他不是徐继荣,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他知道如果不开战的话,自己就处理不过来,因为他并非很了解这里的情况。
    然而,凡事皆有利弊。
    虽然相对于历史上的英国而言,人口、土地都是大明的优势,但就扩张而言,这些因素其实也有不利的一面,那就是管理成本。
    当时英国才多少人,他们不需要在国内花多少心思,但是大明可不同,中原王朝的中心,永远是在国内,管理这么大的一个国家,真不是一间容易的事,稍微直接一点的说,就是管不过来。
    故此殖民周边,永远都不是郭淡的选项。
    因为不划算。
    郭淡更希望通过他制定的贸易规则,让这些地方的人力和物力都供他驱使,其实如今就是这个趋势,他已经这片地区是最大的买家,也是最大的卖家。
    那么到时再发行货币,不都是他的么。
    至于说他们当地统治者是怎么剥削、压迫,那他可以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看当地统治者是向着谁的。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在大明闭关之时,葡萄牙人就已经占领这周边许多关键地区,他们就是在当地搞殖民,以及与当地统治者建立起非常紧密关系。
    葡萄牙人可也不傻,他们不敢直接跟大明叫板,住在澳门的那些葡萄牙人还想不想活着出去,他们就渴望在大明周边搞点点事,打打代言人战争,其目的就是希望能够跟大明谈判。
    他们是真不愿意再放弃自己占领的地盘,之前丢了吕宋、爪哇他们就已经是非常郁闷,那马六甲是通往西方的重要航线,印度又是重要原料的产地。
    这两个地方可都是他们的心头肉,事关他们在这片地区的核心利益,打死也得咬住这块肉啊。
    你大明在这里画个圈圈,我们就得拱手相让,天下可没有这种便宜事啊。
    其实现在是他们觉得大明不讲道理,欺人太甚,也感到十分害怕。
    他们在吕宋经营那么久,也才控制一点点地方,但是大明一来,府、县划得是清清楚楚。
    郭淡自然不愿意跟他们打代言人战争,如果是在欧洲打,那他当然愿意,可如今是在他家边上打,这要打也是跟你这个幕后主使者打。
    不打死这纵火者,这火就永远无法熄灭。
    但比较尴尬的是,现在跟葡萄牙和西班牙打,又不符合大明利益,毕竟他们控制着远洋地区的贸易,导致大明出口还得依靠他们,而目前这个出口,已经与大明国家利益绑定的越来越深。
    开战的话,即便大明稳赢,其实也是两败俱伤。
    这国与国之间,争得永远都是利益,而不是好勇斗狠,战争只是争夺利益的一个手段而已,即便是要出这一口恶气,也应该是在不影响自己利益的机会上,去狠狠恶心对方一把。
    作为一个分析师,郭淡还是要先了解清楚具体情况,然后再做决定。
    “总经理,这些灰色区域,便是弗朗机人所占领的地盘。”
    李通站在一张地图前,向郭淡说道。
    郭淡看着地图,发现灰色区域几乎都是沿海岸线一条下来,如印度地区,他们就是控制着东西海岸线,也不得不说,这些弗朗机人的确会占地方,问道:“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可否将这些灰色区域全部抹去。”
    李通迟疑了下,道:“若只是在海上击败他们,并非是什么难事,但如果要完全占领这些地方,可能就还是需要增派一些军队过来,占领马六甲地区,也不是什么问题,但是天竺那边势力非常复杂,那里面不但有弗朗机人,还有鄂图曼人(奥斯曼)、大食人、波斯人、甚至于蒙古人,除当地势力之外,至少还有着十余种势力在里面。”
    印度区域目前的最大的政权,叫做莫卧儿,跟后世的印度不是一回事,因为在英国人到来之前,那片大陆就没有统一过,但是印度洋,又是欧亚地区的重要航道。
    这就是为什么葡萄牙看到大明要往阿拉干走,就非常紧张,这要是再往前的走的话,可就到了孟加拉、印度。
    而阿拉干雇佣军头目菲利普便是利用这一点,帮助阿拉干和洞乌求得援助。
    郭淡思索一会儿,道:“待会将天竺地区贸易资料和天竺内部各方势力的资料拿给我。”
    “是。”
    李通点了下头。
    沈惟敬道:“南边局势也是愈发复杂,弗朗机人不仅仅是希望挑起洞乌与暹罗的战争,同时也在怂恿着其它势力,如今交趾等地区也都在蠢蠢欲动中,希望能从暹罗分一杯羹,如果放任不管的话,可能越来越难以处理。”
    郭淡点点头,沉吟少许,道:“你先传信给那边,告诉他们大明希望他们罢兵休战,因为已经影响到我大明商人在当地的利益,大明也愿意出面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
    沈惟敬道:“洞乌显然不会听我们的,这反而会令我大明颜面尽失。”
    郭淡道:“如果我们害怕他们不听,就不去说去这话,那无异于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丢了一时的面子,没有关系,关键后面是能够将这面子找回来,如此也更具威慑的效果。”
    沈惟敬稍稍点头,觉得也是这么回事,你要不说,那你就不能说人家不听你的话,你得说了,对方有了回应,那才能说对方不听,如果怕得话,就不去说,那人家永远都不会听,道:“我知道了。”
    郭淡又向李通道:“相信暹罗现在肯定非常需要火器,你让走私商人去联系一样,表示愿意用火器换取他们的粮食,至于粮食的话,可以先赊账,等战争结束之后再还,利息也可以调低三成。”
    “是。”
    “还有。”
    郭淡又道:“让弗朗机在这地区负责人来濠镜见我。”
    ......
    半月之后,郭淡与朱翊鏐等人来到濠镜,也就是以后的澳门。
    几年前这里虽也设有官府,但主要盘踞在这里的,还是葡萄牙人,不过如今吕宋、爪哇等地,都已经纳入大明版图,故此这里早就被大明彻底控制,即便是这里的葡萄人,也都加入到风驰集团。
    故此当郭淡他们上岸时,岸边上还有着许多葡萄牙水手站在岸边或者甲板上行礼,迎接他们的boss到来,短短几年间,他们已经彻底汉化。
    这人其实都是一样,就是崇尚强者,不管是弗朗机人,还是大食人、日本人、朝鲜人,他们现在都以加入风驰集团为荣。
    迎面突然行来一拨人,正是老友童笠、吴观生他们。
    “卑职童笠参见王爷。”
    他们先是向潞王朱翊鏐行得一礼。
    朱翊鏐笑道:“童指挥使无须多礼,本王可最不喜欢这些。”
    这厮在用人方面,确实也有独到之处,他知道这童笠将来就是他的左膀右臂,那自然得好生对待。
    郭淡主动打招呼道:“童指挥使,吴主簿,别来无恙了。”
    “别来无恙!”
    童笠看了眼郭淡,微笑地点点头,他是万万没有想到是这个人改变了他的一生。
    童笠又看向一旁的杨飞絮,打趣道:“现在是该叫你郭夫人,还是继续叫你三娘?”
    杨飞絮道:“叫郭夫人吧。”
    郭淡惊讶地看着杨飞絮。
    又听杨飞絮道:“那样的话,你就得巴结我了。”
    童笠讪讪一笑,又向郭淡道:“也真是难为你了。”
    郭淡没好气道:“什么难为,能娶得飞絮,那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你不会说话可就少说一点。”
    吴观生感慨道:“郭顾问,你真不愧我大明第一机灵人啊。”
    “哈哈哈!”
    杨飞絮微微一翻白眼。
    就他们两个值得飞絮调侃两句,其余人,飞絮都不搭理的,因为这两个男人是她生命中最为重要的两个人,自她父兄走后,都是童笠在照顾她,对于她而言,童笠真是亦父亦兄亦师。
    方才上岸之时,她已经看到童笠,见他们一切都好,心里是非常欣慰。
    “郭淡!”
    忽听得一声奇怪的叫喊声。
    只见一群金毛冲着这边疯狂地招着手。
    郭淡错愕道:“他们是?”
    李通忙道:“那个长毛就是弗朗机在濠镜的负责人,唤作波尔,不过他不是今日的主角,主角是站在后面那个络腮胡,此人名叫费尔南多,他身边那个名叫桑托斯的高个子,好像也来头不小,但具体他们是什么人,暂时还不清楚,不过吕宋的弗朗机人对他们两个都非常尊敬。”
    说话时,那波尔与几个弗朗机人已经跑了过来,波尔一脸激动的朝着郭淡等人,用不是那么蹩脚的汉语问道:“你们谁是郭淡?”
    郭淡微笑道:“我是,不知有何贵干?”
    “你就是郭淡,哇哦...想不到你这么年轻。”波尔打量着郭淡,旋即又激动万分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有多么崇拜你,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商人。”
    其实郭淡是第一回来这里,但是在此之前,郭淡已经是名震南海,不管是弗朗机人,还是大食人,全都听说过郭淡的大名,他们都是非常崇尚买卖,要真说起来,这里才是郭淡铁粉的聚集地。
    一点也不夸张的说,是真的有人将郭淡作为财神爷供奉在家里。
    朱翊鏐表示有些不开心。
    徐继荣表示+1。
    “是吗?”郭淡微微一笑,道:“也许今日过后,你们就会变得非常讨厌我。”
    波尔神色一愣,忙道:“别这样,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可从没有想过与你作对。”
    郭淡笑道:“所以我也是说‘也许’,而非是一定。”
    波尔顿时就很尴尬了,他突然发现今日好像不是追星的好时机,讪讪说得几句,便又退了回去。
    童笠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交易。”
    郭淡说着便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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