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的铜镜,只能看见人在石阶上行走的情形,至于走在路上的那人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是不能得知的,不然这条石阶岂不是太神了……瞥一眼能知内心过往,那是比神仙手段还要不可思议的神仙手段,根本就不曾听说过。

    因此,大殿内的那些人只能看见登山的进度,看见石阶上的人走动或者停留,譬如,廉尺和梁弯弯……

    “他已经站在原地停留半天了……”

    “到底经历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不过梁弯弯还真是……居然选择掉头就走,她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难道她曾经经历过?”

    议论纷纷,说话那人小心翼翼看了长老一眼,却见他闭目坐着,好似睡着了一般。

    “梁弯弯也就罢了,廉尺可是本届最大的黑马,怎么也……”

    “以这人之前表现出来的程度,冷静、理智如他,应该知道这些全是幻象,没道理看不破啊……”

    坐在椅子上的长老听到这句话,终于睁开眼睛,视线扫了一圈,淡淡道:“若真是看破了,又怎么会产生幻象?若真是看不破,又怎么能分辨出幻象与真实?”

    ……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好不好?”

    “虽然我心里很挂念你,但是……你终究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仿佛闭上眼睛碎碎念就能将心魔驱走一般,后山林间,一颗大青树下,廉尺双手蒙着脸,嘴里不停说话,然而从手指的缝隙间觑见的,还是那副可怜人的老实嘴脸,眼神担忧,与自己窥视的目光相交的那一刻,心神都好似颤了一颤。

    “你到底怎么了?”

    “不要管我,你走好不好?”

    “发生了何事?”

    “不要管我……”

    “是不是遇到什么为难的事?你告诉我啊……我去求余师兄帮忙……”

    “你走啊!”

    “你这样叫为父如何能够放心?”

    “再不走我杀了你!”

    “得了失心疯?看起来不像啊……这孩子到底怎么了?”

    自问自答声从耳畔传来,廉尺明知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然而一切又太过真实,只要看见那人那张脸,他的双手就会发软、发抖,浑身无力,甚至根本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

    心魔幻象,本就是这个世间最没有道理的存在,就如同之前大殿内长老所说,廉尺知道那些不是真实,他以为自己能看破,但既然存在,又如何算是看破?

    之前出现的那些幻象,统统都是他的心魔,经历过的人或事,无论是在意的还是不在意的,都会在心里留下痕迹,区别只是在于你的重视程度罢了,不在意的,廉尺能谈笑间一剑斩之,在意的,廉尺经过一番痛苦煎熬,也能一剑斩之,而现在这个人的出现,怎么还能说是在意或者不在意这种浅显的程度?那人根本就是改变他人生的一个巨大转折点,所有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通通因为那人而颠覆,说是翻天覆地也不为过。

    忽然间,廉尺就觉得心里某一根弦,悄然断了……

    他放下手掌,指缝间一片湿润,微红着双目看着眼前那人,喃喃自语。

    “抱歉……我还是做不到。”

    说完眼睛一闭,直挺挺向后倒去,在闭目倒下的瞬间,眼中最后所见,是树叶摇曳间摇晃的天地,那片巨大的光亮就在那人身后,几乎是夺目般的耀眼……忽然间,他就觉得阳光和煦,岁月静好,一切都是说不出的美妙,在关闭五体识感之前,竟好像还有一丝留恋……

    “真是丢脸啊……”

    喃喃说出最后一句话,眼前一暗……

    然后是黑暗降临,世界颠转……

    下一瞬间,双目突然睁开,一丝冷光从目光中乍然闪现!

    “废物!”

    面色冷然地说了一句,他干净利落从地上起身,静静看着对面那人,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就如同看着一个死物。

    “你……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

    声音被打断:“你不需要知道。”

    “你,你……我……”

    “你是假的,我要杀你,就这样简单。”

    下一刻,剑光倾泻而出,乍然闪现的冷厉光芒甚至让满树林的阳光都似乎发生了折射,肃杀之意满林,树叶颤抖不止,哗!血光泼洒了一地……

    想了想,他又对着地上的尸体说了一句——

    “抱歉。”

    然后眼前的场景在滚动,树林和草地卷在一起,天空翻转,地面朝上,一切都颠倒过来了……他静静站在原地,感受着下方越来越盛的光明,上面越来越震动的大地,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站立的方寸之地没有丝毫变化,片刻后……

    “无聊。”

    他没有半点犹豫,很干脆地直接向前迈步,跨出那一步的时候,光华大作,遮蔽视线,脚下赫然出现一条长长的石阶,蜿蜒着向上,一直延伸到刻着两个大字的峰顶……

    然后他一步一步的,保持着一种固定的节奏,步伐缓慢却坚定,沿着这条石阶,一直走到了山顶之上!

    “他真的登顶了!”

    “此子日后定会不凡!”

    “废话还用你来说?单是打破千年来的纪录这一点,就足够他扬名僰山了!”

    大殿内,众人欢呼如雷,陈珀面如死灰,长老脸上带着笑意,看着铜镜中伫立山巅的那道人影,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这个人,我要了!”

    说罢大手一挥,铜镜上的画面顿时消失,随即起身走出殿外。

    众人纷纷惊异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疑惑,您不是早就说过内门要了这人的?

    山巅的一块巨石上,廉尺静静站立,目光平静地看着下方那条长长的石阶,阳光穿越缭绕白云,金子一样洒在白色的阶梯上,依稀可以看见一个娇小身影,拾阶而下,越走越远……

    他将目光转向别处,云雾如海,万丈金光中,六座峰顶破云而出,与他所在的山峰并驾齐驱,沐浴着最高处纯净的天地灵气,俯瞰着最高处的壮阔风景。

    蜀山,七大山头……

    都说无限风光在险峰,他却只是看了一眼,便再次将目光投向别处。

    “如此壮丽景致,也不能吸引住你的目光吗?”

    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他回过头,静静看着对面那人——早已见过的,内门选拔历练之前,那人曾坐在高台上,虽不显眼,但身份早已昭然若揭,呼之欲出……

    若是大殿内那些人在此,肯定会大吃一惊,他们敬畏无比的内门来人,此时正挤眉弄眼道:“我是内门长老,看你资质不凡,特来收你为徒……少年郎,以后匡扶正道守护大陆的重任,就落在你的肩上了!”

    “哦。”他轻轻点头,又说了一句:“开玩笑的吧。”

    “呃……”那位长老面色一滞,微显尴尬:“你这人简直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幽默感。”

    说着走到廉尺身前,正色道:“我生平从未收徒,这次也是见猎心喜,才动了这个念头,所以说你运气真的很好,这就跪下磕头拜师吧!”

    廉尺想了想,说道:“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你想问什么?”

    “内门长老,在僰山上是什么地位?”

    “仅次于山主……咦?你问这个有点太现实了吧?”

    “僰山上有几位内门长老?”

    “除了我,倒是还有几个,不过那些人大多不如我,偶尔有个把人,大家也是……那个,半斤八两……”

    “除了长老,内门有没有教习?”

    “自然是有的,不过你拜我为师,就不必跟着那帮人学剑了,虽然其他人也有嫡传弟子跟着教习学剑的……总之,等进了内门你就会发现,那里是一个和外门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如果拜你为师,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嫡传弟子了?”

    “岂止是嫡传弟子啊,你要做我的入室弟子都没有问题,反正我名下弟子就你一人,随便你怎么折腾!”

    “哦。”

    那位长老疑惑道:“哦是什么意思?”

    “哦的意思是,我需要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那人一听就恼了,足足跳起来三丈高:“我大发慈悲收你做徒弟,你居然要考虑一下?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拜我为师吗?你知道有多少人做梦都求着老子指点剑道吗?混蛋!你胆敢如此瞧不起我!”

    那位长老还在怒不可遏的当头,耳边冷冽的声音传来:“可以肯定的是,你不是大发慈悲。”

    “什么玩意儿?”他有点没搞清对方的意思。

    “收徒这种事情,肯定不是你大发慈悲。”廉尺平静道:“是我身上表现出来的东西吸引了你?资质?既然你看得见,其他人当然也能看得出来,我还未进入内门,并不知道你是不是真有自己说的那么强——就算你真的很厉害,我也不一定非要拜你为师——就像我之前说的,别的长老,甚至山主,看见我之后说不定也会动和你一样的心思,既然如此,我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做决定,把事情看得更清楚更明朗一些之后再去做选择,难道不是更好的选择?”

    那名长老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半晌后,气极反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小子如此贪得无厌?”

    “过奖,利益最大化而已。”廉尺面无表情道:“现在是单项选择,也是单向选择,以后说不定是多项选择,自然是选后者。”

    “你就没想过,万一是老夫走眼了,高看你了呢?”长老冷声笑道。

    廉尺丝毫不谦虚道:“我相信自己的判断。”

    “好!小子,希望你不会后悔,说不定你到时候一进内门就会发现自己后悔了,可惜迟了,老子现在就后悔了,所以,你这个徒弟老子不收了!”长老一脸气急败坏道。

    “我对自己的选择从不后悔。”

    “他娘的!混账小子简直气死我了!下山!”长老实在气得够呛,也懒得再说了,当下把着他的手臂,瞬间腾空而起,离地十丈,朝着前方飞速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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