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城,萧家祠堂。

    进去祠堂后首先映入眼际的是一张供桌,桌上整齐排列着些许花果,一碗清水,三炷燃香,桌面一尘不染,想必每天都有人殷勤擦拭。供桌上方竖着一个个灵牌,有老旧的,也有新鲜的,萧家每位死去的族人都被供奉在上面。

    供桌前面的地上平日里总是放着一块米黄色的蒲团,每当族人前来祭拜祖先时,都会一个个跪在蒲团上,点燃三炷香,神色恭敬地叩上三个响头,举家族荣耀之事,列子孙不肖之谋。

    此刻蒲团不知被谁收了起来,往常放蒲团的位置,正跪着一位憔悴的女子,她就是萧妍。她已经在这里跪了整整一夜,脆弱的膝盖早已在青岩铺就的地面上肿成馒头,然而她并不感觉到痛,她的脑海里一直萦绕着远祖的话语。

    “因为你,我萧家逼走了一名战将,因为你,我萧家年轻一代死的死,残的残,只剩下几个不成气候的苟延残喘,你是萧家罪人,罪不容诛,死后灵牌不列此墙……”

    原来当夜事发之后,萧若祖马上告知远祖萧如风,萧如风听后无比震怒,王志叛出,萧家年轻一代几乎全军覆没,而这一切,竟是由萧妍引起的。

    “关于王志的事,你自己去处理吧,屠尽我萧家后辈英才,就算他爹是天王老子也不行,萧妍,跟我来祠堂。”远祖大袖一甩,转身离去。

    萧如风人老成精,怎能不清楚萧妍欲置王志于死地的心思,不过她低估了王志的实力,白白搭上一干天才性命。年轻一代就剩下这么几个人了,他也不能把萧妍给杀了,就叫她去祠堂跪着,其实萧如风心里还有个计较,只是以他的脸面,不好意思直说。

    “我是罪人……”萧妍木桩似得跪在那里,心如死灰,尽管她任性,尽管她跋扈,可是在她内心深处,只有萧家才能给她真正的归属。而如今,与王志反目,被家族驱逐,族中年族中年轻一代为了自己八成陨落,她万念俱灰。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王志,为什么你没被杀死?不过没关系的,我没好下场,你也一样,你就等着被我萧家强者来杀你吧。”萧妍眼中露出决绝的目光,“我是家族的罪人,但我不能躲避,不能耻辱地死去。”

    萧妍吃力地站起来,膝盖以下部位仿佛不存在,一步迈出,却站立不稳跌倒在地,半天没有站起来,于是她倔强地朝远祖的闭关之地爬去。

    萧如风看着一路爬过来的萧妍,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却又怒道:“你不在祠堂跪着,跑这儿来干嘛?”

    “启禀远祖,萧妍自知罪孽深重,本无心求生,一了百了,然而家族之势因我而败,自当承担重任。我决定了,我要入祖地修习冥英绝情道!”

    “什么?你要修炼冥英绝情道?”

    “萧妍别无他求,只愿修炼此道,此生只为守护家族。”

    冥英绝情道,那是萧家的禁忌功法,修炼之后无情无欲,心中唯有一股执念,此念可等海枯,可到石烂。

    数千年前,蚣蝮境还是一片混乱,萧如风强势崛起,在灭了一个古老的家族之后,他得到了这部功法,不过他没敢修炼。一个人无情无欲,那将多么可怕,唯有一些心如死灰的绝望之人,才会选择修炼如此功法。

    就是萧家史上也只有一人炼过,那人是萧卿,也是一代武学奇才,本来前途一片光明,然而他的妻子却与人私通,他是一个极度重情之人,得知此消息后难以置信,但还是亲自去查证一番,结果确有此事。

    萧卿在证实之后狂喷三口血,心如绞痛,愤怒,悲伤,无法描述的痛苦萦绕心头,无法挥却。于是他找到第三者将其击毙,又回家含泪杀了自己的妻子,之后大笑离去,不见踪迹。

    然而三十年后,江湖上出现了一个无情无欲的武者,修为惊世,天下少有能出其右者,心狠手辣,专杀女人,在江湖上掀起了无数腥风血雨,人称“谢花魔尊”,后来也是不知所踪。有人猜测那是萧家三十年前消失的萧卿,萧家没有承认,但也没有否认。

    如果王志得知这些隐秘,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那“谢花魔尊”在王志所在的那个年代,也是享有赫赫声名,一万年后还被世人记得,可知这“谢花魔尊”当初有多出名。

    萧如风听到萧妍主动要求修炼冥英绝情道,心中一动,不过脸上毫不动色,沉吟道:“修炼了冥英绝情道之后,你就会变得无情无欲,一生只为执念而活,你可要想好了。”

    “萧妍明白,此后余生,我只为守护家族而活。”萧妍面无表情地说。

    其实萧如风也有这个意思,他已经活了数千年了,虽说武者寿元无尽,但那是相对凡人而言,一般武者如果一生突破不了真元境,活不过二百岁,一旦突破,则可上千年,至于破虚境,最多可活万载。他在闭关之前达到了破虚三重,经过数千年的苦修,现在的实力是破虚八重,然而无望神境,神境啊,那是无数武者毕生的目标,据说成神之后就可与天长存,与地同寿。

    萧如风终会陨落,天道无情,即使他是数千年前叱咤风云的巨擘也不例外,若不能成神,终究化为一抔黄土。他也清楚这一点,当他陨落了,萧家怎么办,闭关数千年,萧家就已弱成这样,差点被人灭族,有一天他不在了,萧家,或许会不复存在。

    而萧妍天资聪慧,再加上这件事情的打击,使她具备了修行冥英绝情道的资格,这部功法的强大毋庸置疑,假若修炼有成,必能守护家族一段岁月。萧如风不知道该如何对萧妍说,虽说她犯了大错,可逼迫自己后代修炼这种歹毒功法的事情,他可做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你跟我来。”萧如风神色疲惫地说道。

    他们二人来到萧家祖宅的密室,萧如风发出神念,在密室里荡起奇特的波纹,分布在四周的阵法微鸣轻颤,突然光芒一闪,墙壁上出现一个洞口,昏暗幽深,洞口两米见方,是在整块巨岩上挖成的,岩石已在历史的叹息中层层衰老,掉下一块块斑驳的表皮。

    “进去吧!”萧如风苍老的声音响起,“若你成功,老夫死后,你就是我萧家的守护者,如若失败,那就算了,萧家……”

    萧妍坚定地点了点头,迈步走进黑暗。

    过了好久,萧如风神色落寞地叹息道:“不要怪我心狠,我不能眼看着萧家一步步走向灭亡,我也没有办法啊。”

    而萧家祖地,也是一处诡异之地,自成一界。

    传说萧家不是这个大陆的原有居民,而是从另一个世界搬迁而来,至于什么原因,岁月太过久远,已不得而知,萧家祖地就是从那个世界带过来的,萧家先祖拥有何等神通?

    萧家祖地内时间和空间的规则与外界不同,不过更适合武者修行,这是是萧家的积蕴所在,祖训记载,每个萧家族人都可以进去寻求造化,可能获得一种传承,也有可能是一段感悟,一生只能进去一次,否则进去的次数多了,祖地会与世界不相容而崩溃,即使这样,现在的祖地经常可以遇到恐怖的空间裂缝,机遇与险恶并存。

    萧妍浑浑噩噩,不知在七拐八拐的幽暗通道里走了多久,终于看到光亮,来到出口。

    这是一个奇异的地方,天上没有日月,却有着白茫茫的光,可以看出大致的轮廓,有山川平原,也有草木虫鱼,但可以感觉到它们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样,带着陌生的气息。萧妍所站的位置在一座山的山腰处,这儿有个房间大小的平台,一条石径蜿蜒下去,看不到尽头。

    突然,萧妍后方出现一条巨大的空间缝隙,悄无声息,似乎察觉到了危险,萧妍急忙避开,过了很久之后仍然心有余悸。

    “好险!”她拍拍胸口。

    回头看了看来时的路,萧妍心中黯然,但毅然下山,从此之后,她的世界将无情无欲,唯剩守护萧家的执念,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归宿。

    “王志,想必现在你已经死了吧。原本你死了,我也不打算活,不过这样也好,等我成功了,就是守护者,不再是家族的罪人,也不会因为想你而心痛。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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