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丑时三刻的更鼓声刚刚敲过,这时,世间的绝大多数人都应该已经陷入了沉沉的睡眠之中,除了青风关上守关的兵士们。

    值夜,是军士的职责,这个没的报怨。

    但青风关的军士们却并不介意,因为没人会跟沉掂掂的银子作对。银子,有时也是世人们最好的提神药物。

    “这位大人,您这几天收成可不小啊!”关下,一名客商嘻嘻笑着说道。

    “呸!把老子调到这么一个兔子都不来拉屎的破落地方,老子再不想办法赚点钱,怕是家里的几房老婆就都要跟着别人跑了。”守关的武将一脸不忿的说道。

    “您就不怕那个宋君鸿来找你麻烦?”另一名客商好奇的问。

    “怕个鸟!富贵险中求!”守城武将说道:“你们也一样,想出关,就要舍得花点血本。”说着,手掌在客商面前捻了几下。

    “明白,明白!”客商连忙递上一包碎银子。

    守城武将把银子掂了掂,立即眉开眼笑,挥挥手,守城的军士立即把城门打开了一个小缝,让这几名客商经过。

    “今天可能就到这里了,看来赚的不少啊。”守城武将把银子扔给身后的一名军士:“收起来!”说罢就欲返身回营,突然一个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大人稍等!”

    武奖打眼一看,黑暗中似是又行过来了一支商队。

    “什么人!”武将一边按着腰刀喝问,一边打了个眼色,手下的士兵们立刻锁紧城门,搬来鹿角和拒马,把城门掩了个结实。

    说话间,那商队就走到了眼跟前。居前有一人,远远的就跟武将拱手:“大人且缓些关门。”

    “干什么?大半夜的前来,是想偷城不成?”武将大大咧咧的喝问道。

    来人也不惧怕,呵呵笑道:“大人玩笑了,小的们只是一些商人,哪里敢做这偷城抢关的买卖呢。”

    “谅你也不敢!”武将又瞄了一眼走近的商队:“这么多人?”

    “夜跑怕有匪盗,所以攒了四支商队一起走的。”来人忙解释道:“想搭伴出关做个生意。”

    武将哼哼道:“不好办哪,眼前非常时期、要闭关锁国,这是上峰的命令。”

    “是,是,是。”领前的那人忙陪着笑脸随声附和道:“不过嘛,这历来都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久闻大人勤政爱民,想来必能理解我们小民们的辛苦,为我们小民们行个方便的。”说话间,已经掏出一张一百两的大宋交子,塞到了武将的手里。

    手里有了钱,武将说话也客气了起来:“唉,我也知道你们这些行商走贩们不容易,你说朝庭抓俩小蟊贼,为什么要难为你们这些行商们呢?”

    “是,是!”行商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在一旁赔着笑。

    “不过......”武将把眼一挑:“辛苦的可不光是你们,我们这些当兵的也不容易啊。就说今这事儿吧,你们一下走这么多人,我手下的兄弟们光开关城门就要半天忙活的。”

    行商哪里听不出这话的言外之意,暗骂了一声“贪得无厌!”脸上却还是赔着笑脸,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交子递给守将:“这些是给弟兄们买杯茶水喝的。”

    “好吧。”武将这才一挥手:“来人,随便检查一下,如果没什么问题,就赶紧出城,别给老子惹麻烦。”

    兵士们闻言上前揭开了几辆车上的茅草和篷布,果然都是一些南来北方的干货。正欲放行,那名一直在看着手下搜查的武将却突然大喝了一声:“且住、不得放行!”

    行商一愣,只见那武将已经快步走了过来。

    行商们也不知出了什么状况,忐忑的望向武将。武将瞄了几眼行商,问道:“老子眼里可不揉沙子,我刚才就注意到了,你手下的那几个伙计为什么老盯着这一辆车子?”

    行商脸色微一变,几步走到车前,一把掀开了车上的篷布,说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一车的货物沽价最是贵重,所以伙计们就难免多注意了些。”

    说话间,却不易察觉地用袖角擦拭掉了车辕上的几点零星血渍。

    武将却不答话,来到了车旁,只是对货物扫了一眼,就绕着车转了两圈,突然一矮身,从车底下掏出了两把寒光闪闪的长刀来,厉声问道:“这他娘的是什么?”

    哗啦啦,守关的兵士们一挺手里的长枪们围了上来。

    行商脸色大变,手下的伙计们有的已经偷偷的把手伸进了怀里或身后,似在紧紧的攥住了什么。

    这一动作立刻让兵士们更加紧张,大声的喝叫着让行商们勿动,城关上的弓手们也立即引弓搭箭,瞄了过来。

    一时间,关下竟是剑拔弩张。

    行商脸色变了数变,先回头向自己的伙计们喝道:“都别妄动,记住了,咱们是规矩的良民,别让大人们误会了。”然后又对武将道:“大人、大人您千万别误会,小的们只是一些行商贩货的小生意人,何必如此大动干戈呢。”

    “行商?”武将斜睨了他一眼,把手里的家伙扬了扬:“有用刀做生意的吗?”

    行商笑了起来:“您也知道,现在这世道乱。我们走南闯北的,带这几件兵器,不过是稀图个防身罢了。”

    武将眯着眼睛在行商脸上扫了几个来回,也不说话,一时叫人不知他心里在做着什么打算。

    行商脸上还挂着笑容,只是似是不如一开始那么自然,急忙慌乱地向武将做着揖。

    别人却不知,他在这像老狗一样的慌张忙知中,一直绑在小臂上的一只牛角尖刀已经被他倒攥在了手里,借着宽大的袍袖遮掩,一时间难以被人查觉。

    借着作揖,他慢慢的向着武将靠近。

    武将的脸上阴晴不定,眼见两人间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尺,却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也是。这么个破世道,哪个行商的出来不带几个保镖或刀剑。这种情况,老子其实已经在前面见了几拨了。”

    行商的脸色这才缓了下来。

    “不过嘛,情理是这么个情理,这朝庭上的规矩可不好办哪!”武将叹着气,手却又在空中捻了起来。

    “当然,当然!”行商暗道了一声虚惊,收起了暴起发难挟持武将以图离开的心思,一咬牙,又从怀里掏出了三张交子,悉数都递了过去。

    “嗯,这还像话。”武将嘻嘻笑着:“我跟你们说,想出关也就这两天了。据说过两日那个宋君鸿还要回来,到时我可一人一车也不敢再放行喽。”

    那个宋君鸿还要再回来?行商心里一惊。

    武将大方的挥着手:“好的,不用再检查了,放行!”

    “妈的,原来是寻故敲老子竹杠!”行商心中暗骂了一句。再看向武将手里的那好几百两面额的交子,颇觉肉痛。只好赶紧扭转目光,押着伙计和车队们穿城离开。

    直到第二天天色刚朦朦亮,一只小小的信鸽再次飞回了城关,一直飞到了一片小树林中,这才扑棱着翅膀落到一人的胳膊之上。那人从信鸽的腿上解下一个小竹桶,里面有着寸许长的小纸条,只写着两个字:安全!

    收信人?大喜,急着揣起纸条,飞奔着离开了。

    当他把这消息再次传回山下村庄的那间堂屋时,屋里的气氛变得空前的热烈了起来。

    “走吧!”“走吧!”“可以走了!”“早他娘的该走了!”

    “都吵什么?”长脸汉子喝道。在屋里来来回回的踱了两步,犹豫的说道:“要不......再等等看?”

    “再等等、再等等,再等等官军的刀就架到我们的脖子上来了!”那虬髯大汉再也忍耐不住,拍案而起嚷到:“你摸着天愿意在这里慢慢等死,我老程可没这水磨工夫!”

    原来,那长脸人赫然便是宋君鸿遍寻淮南东路小半个月而抓捕不着的匪首“摸着天”!

    虬髯大汉拍案咆哮的声势虽是赫人,他却浑然不惧,白眼一翻,冷笑着道:“程将军,我这可是为了大家好。那宋君鸿虽只是一个黄口小儿,却不可轻视。以前在这淮南,'张屠夫'和‘杜金钢’也都是绿林道里响当当的人物,却全在这小子面前翻了船。对于这种人,我们岂能不慎之又慎?”

    “只怕你在这里慢慢的谨慎,宋君鸿却已经磨快了刀子,把你的脑袋砍下来当夜壶用呢。”那名程将军亦冷笑答道:“我要早知道你‘摸着天’是只会领着手下这帮人到处躲跑的龟孙,老程当初就不该领着我的兄弟们一起来救你们。”

    “你他娘的说什么?”摸着天身后一名头目闻言十分不悦,历声喝骂,手里的一柄单刀也随声抽出了半截。

    “亮刀子?老子怕你?”程将军的手下立时也一起抽出了兵器。双方怒目相对,屋中一片刀光闪烁。

    这帮匪徒,平常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徒,如今被迫逃亡,蜗居蛰伏,早就积攒了一肚子的火气。此时有个宣泄的口子,自然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眼看着就要先火并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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