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君鸿走下城楼时,那名守关的城将正扯着粗嗓子命人把程将军的手下兵械都收缴起来,并将降兵集中到一起看管。

    降兵们一个个低拉着脑袋,忐忑不安的准备迎接不可知的命运。

    历史上杀降的事件其实有很多,所以从他们的脸上可以清楚的看到除了悲观之外的另一种情绪:焦虑!

    不仅降兵如此,就连领头的降将程将军也是如此。

    宋军鸿健步下楼,扫了一眼降兵们后,径直走到了那程将军面前,上下仔细打量一番,直到把那程姓降将看的发毛,才轻轻赞道:“倒长了一幅豪勇的胚子。”

    程将军羞红着个脸膛,讷讷道:“愧对大人美赞。”

    宋君鸿笑了起来:“不是美赞。你这幅皮囊,如果去选驸马,准没你的份儿。但倒有几分张冀德之粗犷气概,活脱脱一个画上下来的猛将样子。”但随即又把脸一肃说道:但做为一名真正的军武之士,外貌屁用不顶。遵守纪律、有忠勇和爱民之心在是最重要的。故在此本将军以剿匪行营总管的身份要和你分说明白:对于你们曾作为金国汉军的身份,以及曾奉金主的命令潜伏宋境、援救“摸着天”这些前事,我都可以奏请朝庭既往不究。但你手下的兵士们,如果这阵子有人做出了祸害百姓的严重恶行,一旦被查明仍需按大宋律治罪。”

    程将军把眼一瞪:“大人请放心,降将手下若有这等混帐,请只管明律典刑,降将营中上下都绝无怨言!”说到这里他梗着脖子抱拳叫嚷:“俺和手下这帮弟兄们虽替金人当差,但那是生长在北边,没办法的事儿。但俺老程手下却绝没有一个兵痞。俺们虽然输了,确是不能叫人小瞧了的。如果......”

    “如果什么?”看着他那欲言又止的样子,宋君鸿笑问。

    那程将军一咬牙,“那俺也豁出去了,把话说痛快了。如果大人想要我和手下这些兄弟们的脑袋,也不需罗织什么罪名,直接动手便是。反正俺们现在也是大人砧板上的肉,杀剐随人,利索些便是。”

    看着他那不服气的样子,旁边孙狗子一按刀柄,瞪眼斥道:“大胆!”

    拿守关城将也走了过来,冷笑道:“还别说,你如果敢对我们大人不敬,我们现在就可以凭‘阵前哗变’的罪名立即把你们都给处决了。所以你如果真在意你手底下这些兄弟们的命,就最好配合点,我们大人问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地答什么。”

    程将军这时又想起自己降俘的身份,只好又地下了头。

    宋君鸿冲孙狗子和那守城将军笑了下,以示让他们宽心。又转头对那程将军道:“你也放心,你们虽是阵前降俘,但本将军不会滥杀轻辱,只要你诚心归附,本将军也必当不会食言而肥。”

    那程将军跪下磕头:“降将刚才鲁莽了,只要不牵连我这些兄弟们,程某愿将这颗人头献上,以息大人怒火。”

    宋君鸿哭笑不得,将之扶起:“你这颗人头或许的确能值朝廷几个赏钱,但本将军愿留将军一个有用之身,重新当一个堂堂正正的汉人,日后建功以补前过。你口口声声牵念你手下的兵士,难道不知诚心合作便是帮他们争取宽大处理的最好办法?”

    程将军讷讷道:“将军有信义,是俺老程多心了。惭愧的紧。”

    宋君鸿说道:“你们以前潜伏时,不论是军纪好还是为了潜伏方便,本将军都相信你们不会傻到祸害百姓引起官府的注意。但最近你们和摸着天那些匪徒们厮混在一起,他们jianyin掳掠恶迹斑斑,你手下的这些兵士们有没有人和他们一道为恶,本将军确有必要查问清楚了的。”

    程将军点头:“末将完全听凭大人查处。”

    “好教大人知道:降将名叫程大槐,俺爹叫程大将,俺们家本是唐时开国名将程知节之后,唐时世代从军,也算是个将门。可惜五代时家道没落。其后我们家做过苦工、农夫、杀猪、赶车的等各类苦役,虽然穷苦了些,但家中一直有规矩在,那就是不能做出堕了祖宗名声的事儿。”说到这,他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俺也知道,你们南边的兄弟们瞧不起俺们这些替金人卖命的汉军。可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并非是俺老程有意要做这汉奸,着实是在俺还没出生时北境就已经让金人给占了。俺爹刚出生时,俺爷爷念着祖宗的名声,所以给俺爹起了个‘大将’的名儿,就是希望俺能像祖宗一样从军打仗拼个封妻荫子。俺爹还年轻那会儿正好金人刚侵占大宋北边河山,怕汉人人多不好管,就暂行了个‘以宋人治宋’的缓急之策,在北边那立了个汉人当傀儡皇帝,哦,叫刘豫,国号大齐呢。刘豫要招兵,俺爹就去报名,当了大齐的军士了。再后来,等俺长大了,就也跟着进了军营,这一干,就是将近二十年。后来金人虽把汉人傀儡皇帝给废了,但却怕汉人部队不满,进行了一次大肆的镇压清洗异己,在金国汉军中矫罪斩杀了大量的汉将。俺不敢退伍,却也心灰意冷,只是在营中与兵士们厮混消磨时光再无心仕途升迁,这才被金人给派在宋境潜伏,作了这个用完就扔的棋子。”

    宋君鸿点了点头,嘉许道:“难得,还是名将之后。能及时改途归正,就不算辱没了令祖宗的威名。”

    程大槐兴奋的点了点头,继续陈述:“降将敢向大人保证,在下虽然本事一般,但一向统兵较严。这次来宋境,不论是作战还是潜伏时都约束着部下,如果降将的手下有人做出抢掠百姓、淫ru人妻女的肮脏事来,我都是直接一刀砍死以正军纪的。甚至这次奉命救‘摸着天’后,降将之所以和他们始终尿不到一个壶里,也是看不上他们祸害百姓的行径。”

    宋君鸿点点头,拍了拍程大槐的肩头说:“这次本将军能饶你们一条活路,除了顾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外,也是你们自己积德才有此福报。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在这些日子中,我也差人对你们这支部队进行了一些紧急调查,虽不能完全掌握你们的全部信息,但好在调查结果中倒没发现你们有什么明显的恶迹。也正是因此,我才决定试着给你们这次机会的。否则,本将军刚才也不需和你们多做废话,只待你们一到关下,就是万箭齐发之时。”

    程大槐闻言立时一头冷汗,忙打揖作谢。

    宋君鸿陡然喝道:“本将军有菩萨心肠,更有霹雳手段。你既已降我大宋,就万不可再做出叛宋降金之举,否则纵使你逃到天涯海角,本将军也必遣人跃马千里,取你项上首级!”

    程大槐吓的再次跪下,磕头说道:“降将这次归宋,金国早无末将容身之地,岂敢再作反复!以后只求鞍前马后,为大人执戈冲阵,于愿已足。”

    宋君鸿这才又换上笑容,趋前一步扶起他,温言宽慰了一番,然后又指着身边两个人依次介绍道:“以后既然都要做一个阵营中的泡泽,本将就替你引荐下,这位刚才扮作守关将领的,是本将军的爱将李通,行事稳健扎实,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待君久矣。”然后又指着另外一名含笑而立只作布衣打扮的人说:“此人是本将军手下另一能人,叫刘业火,在我们刚开始谈话时,他已经从林中揪出两名偷偷尾随你们的‘摸着天’的手下,相信只要再有一会儿的工夫,就能拷问‘摸着天’的藏身下落来。但我更宁愿把这个功劳送给你,你可明白本将军的良苦用心?”

    程大槐立即点头:“将军放心,末将愿亲自领路,将功折罪!”

    宋君鸿满意的点点头。一挥手,着人给程大将牵过一匹马,二人在前策马疾行,而种依尚、李三狗、杨火云等早已率领侯在此地的三千余骑兵如奔雷一般的紧随其后。

    一个时辰后,宋君鸿在程大将的引领下抵达“摸着天”栖身的庄子,却已是人去楼空。

    程大将惶然道:“末将绝没敢通风报信或多绕弯路。”

    宋君鸿笑道:“本将相信这非你之过。那‘摸着天’向来疑心较重,怕是你前脚出发后,他后脚就已经开始集合人马进行转移了。”说罢摸了摸屋中的茶壶说道:“这壶中茶水尚温,他们肯定还走不远。我们分作四路,继续搜索追击,不要给他喘息之机。”

    又半个时辰后,在十余里外的山下终于追击到了正跑得满头大汗的“摸着天”匪势。在官兵的冲击之下,匪势大部分都被歼灭,“摸着天”身披数创,仅以六骑逃脱。

    承担,剿匪行营签发搜索令,“摸着天”

    至此,历时五个多月,席卷扬州、泰州、通州、真州、楚州、滁州、高邮军和盱眙军八地、调动兵士、衙役数万众的淮南东路剿匪大作战已基本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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