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个不足百人的小渔村,发展到今天的费伦第七大港口、安姆帝国首都,阿斯卡特拉称得上是国度内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古老的城市,往往给人以杂乱繁复的感觉,越靠近中心这种感觉越强烈,因为它是一点一滴,积累敷衍而来,充塞着无数的曲径胡同,老旧建筑;自然无法如新建立的城市一般事先规划严整,条块清晰,走在街道上,觉得纵横平直,四通八达。

    阿斯卡特拉也如此,不过,神殿区却是特例。

    其实在阿斯卡特拉的市民,尤其是上了年纪的市民口中,现在的神殿区,往往被称为“新神殿区”。需要特别指出的是,这个新字,修饰的是“神”,而非“神殿区”,因为阿斯卡特拉从来就不存在一个旧的神殿区。

    历史上,在安姆活跃的主要是苏伦、淑娜、班恩、沃金和裳提阿五位神祗的教会,由于彼此的信念歧异过于悬殊,完全没有合作的可能性,它们并没有共同建立一个专门的神殿区,而是各自为政。班恩的信徒自然不会在公开场合聚集,沃金教会则在码头区拥有着一座占地极广的金顶大神殿,苏伦的神殿在波涛区,如此等等。动荡年代让他们全都沉寂了下去,而安姆南方的邻国泰瑟尔,因为两位君主间长达几十年的,刚刚才勉强平息下来的激烈内战,人民大量逃离迁徙到安姆;他们不仅带来了泰瑟尔最著名的手工艺,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神祗与信仰。

    新的神祗教会迅速在这块商人领地扎下根来,并且逐渐取得优势地位。而安姆原有的教会势力,或者因为神祗死亡——例如班恩,或者因为神祗失踪——例如沃金,或者因为神祗衰弱——例如苏伦,纷纷陷入低潮。大地女神裳提阿的势力倒依然不容小看,不过她提倡农耕,反感扩张得越来越厉害的人类都市,教会多在乡村,信徒们也多为农耕者;在阿斯卡特拉这种银币之都没什么影响力。

    最后,七位神祗的教会,包括自泰瑟尔传入的提尔与海姆,以及提尔的从神伊尔玛特与托姆,也包括一直在安姆低调存在,然而影响力逐渐增加的兰森德尔与欧格玛,再加上五年前自希瑞克手中夺取死神宝座,一时势力大振的克兰沃,他们联合起来,获得市政府的支持,在阿斯卡特拉北部辟出一块区域,建起了专门的神殿区。

    由于是有规划的建筑,神殿区异常的整齐。倘若从空中鸟瞰,那么会发现它呈一个回字型,格局其实也很简单,外环的正方形上,坐落着七位神祗的神殿和炽热之心圣武士团总部;而内环的小正方形,则是诸神殿的一些祈祷、集会,或者训练的场所,以及花园。内环与外环之间,则是人口开凿出来的河道,上架八座石桥。在神殿区的东南角上开了个口,将横穿阿斯卡特拉市的河流引了进来,然后从西南角的出口流出,形成活水。

    在神殿区的周围,有着虽然并不甚高耸,却异常宽阔的城墙,其上可以稳当地跑一辆四轮马车而无倾覆之忧,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有各神殿的侍卫全副武装地巡逻着,以防敌对的教会信徒来破坏捣乱。城墙同样呈一个严整的正方形,将各大神殿护卫其中。东西两面城墙上各有两扇城门,分别通往行政区与波涛区,自然也有卫兵整日整夜把守;南北城墙却是封闭的,无法通行。

    伊斯塔从欧格玛神殿里走出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将落未落,一点余晖洒落在水面上微光鳞鳞。各教会的信徒们大多返回家中,热闹了一天的神殿区又重新变得安静下来。他深深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感觉自己的身体被苍茫暮气重重包裹,然后自嘲地笑了起来,摇了摇头。

    思思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心想。上次从特迦丘陵回来,一晃也已经过了近半个月了。萨弗拉斯权杖在混战中下落不明,思思一时也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于是伊斯塔建议她先与自己一道回到阿斯卡特拉,暂且修整一段时间,等有了进一步的线索或者消息再做打算。

    预料之中的,思思同意了这个建议。他们先回崔米镇,将那几柄没派上用场的古老秘银剑还给寇普利斯镇长。由于遗失了一柄——最短小的那柄在黯影身上,事后他们搜索遍了方圆五公里的地方也未曾发现刺客的尸体,也只好不了了之——伊斯塔算是又欠了老朋友一次人情。修整两天之后,他们回到了阿斯卡特拉,在铜冠酒店暂时住下——比较起来,思思显然更满意镀金玫瑰酒店的陈设与环境,以及食品的口味,然而很可惜,伊斯塔口袋里没有足够的金币。

    这十几天来,伊斯塔忙碌异常,不是出没于城内各酒馆码头打探消息,就是在欧格玛神殿内和命名者查阅史籍秘密商议。思思却悠闲得很,她社会生活经验不足,又是个巫师(在安姆,巫师还是神秘而令人畏惧的存在),更对阿斯卡特拉人生地不熟,伊斯塔担心她不慎弄出什么事情来,到时候又是大麻烦,于是小心建议她尽可能不要出门。他原本还怕小女孩好奇心重,不肯听他的话,早就准备好了大费口舌;没想到思思这次的表现却有些反常,听伊斯塔如此说,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就点点头,“好的。”

    伊斯塔有些惊异,一开始还以为是她心神不定没听清楚自己的话,接着以为她是打算表面答应,暗自偷偷溜出去玩,反正伊斯塔也不可能整天看着。但几天后他发现,小女孩这次乖得出乎意料,居然真得整天就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一步都不出门——至少卡罗德是如此回报的,而伊斯塔相信他不敢对自己撒谎。此人是铜冠酒店的一个侍者,主要的工作是打扫卫生,因此有足够的理由经常进出各位客人的房间;他曾经打过伊斯塔那从来就未曾鼓胀过的钱包的主意,结果被狠狠教育了一顿,自此之后充分认识到自己与卡拉图人之间的差距,反而主动投靠过来,成为伊斯塔在铜冠酒店的一个耳目,经常能提供一些有用的情报,当然,他每次也都能从中分得一些酬劳,伊斯塔并非小气的人。

    “她整天都在房间里看书?”

    “是的,”卡罗德恭敬地回答,“我每次进去的时候,她都躺在床上看书,偶尔在房间里走动。”

    “她注意到你了么?”

    “是的,她有时候会看着我干活,有次还和我说话。”

    “说什么?”

    “她问我城里有没有什么著名的巫师,有没有什么著名的魔法商店。”

    伊斯塔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你怎么回答的呢,卡罗德先生?”

    “我回答说,巫师们行事都很神秘,不是我所能了解的,魔法商店我更是从没去过也没关心过;伊斯塔先生对这方面比较熟悉,请教他应该能有满意的答案。”

    对于卡罗德的应对,伊斯塔还是比较满意的,所以他口袋里原本就寥寥无几的银币又少了一枚。这次的任务,不但功败垂成,而且半点好处都没捞到;原本在德阿尼斯城堡里找到几枚宝石,结果还被卡多佐撞上,不得不又放下——本来倒也可以事后再偷偷拿,结果城堡塌成了一堆废墟。伊斯塔估计那些宝石未必会全都压碎,但他实在没兴趣费精力去搬开石头寻找,那太耗精力,得不偿失。

    不过路过崔米镇的时候,他又从老朋友寇普利斯镇长那里敲诈了一笔。不多,但也勉强足够应付接下来两三个月的生活,虽然会很拮据。伊斯塔倒是不甚在乎,反正他习惯了;不过想起思思对于铜冠酒店的抱怨,再想起卡罗德转述的话,思思向他打听魔法商店,莫非是要去购物?魔法物品可都贵得离谱。

    看来得考虑考虑去弄一笔钱了,他自言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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