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登基的第一年,年轻的正明帝和他那位更为年轻的元帅就组建了三个方面军,从三个方向同时向图鞑汗国发动大规模攻势。其中西路军的主将晟郡王是皇帝的亲弟弟,他事先命令室韦部落兵在日拉图设立营寨以囤积辎重。但是图鞑将军多莫支却利用一次突袭占据了这个营垒。

    得知据点丢失,火冒三丈的郡王不顾部下的劝阻,率兵遏敌归路,两军在察布尼泽爆发了一场激烈的战斗。利用险要的地形,年轻的郡王在此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史称察布尼泽大捷。

    后来的史家评论说,晟郡王因败成胜,指挥灵活果断,取捷径占据有利地形,巧妙伏击。接着又利用骑兵的优势乘胜追击,彻底击垮了图鞑汗国在西路的军事力量。可称为他平生最为得意的一战。

    ————《草原诸帝国的兴亡》

    当地一声,那支长矛击在圆盾之上,竟然诡异地滑开。就在那名百户错愕之间,刀光闪过,南若云将他劈成了两半。

    与此同时,阿斯兰横刀一挥,与他交战的那名图鞑军官喉中鲜血飞溅,仰身倒地。

    嗖!阿斯兰不及躲避,又一支箭飞来!

    眼看他要命丧当场,叮的一声响,斜刺里飞来的一箭,不偏不倚正击在那支袭来的羽箭之上,两支箭箭镞竟然同时折断,叭啦一声碎开。

    他转头瞧去,巡检王玄翼不慌不忙拉开弓,又搭上了第二支箭。

    图鞑大队人马此时已经悉数扑了上来。

    远远望去,东唐军展开一条细长单薄的黑线,抵挡着图鞑军滔天巨浪般的凶猛冲击。图鞑军的冲锋有如汹涌的波涛,前仆后继一浪接一浪拍打着血肉筑就的大堤,却始终未能冲挎防线。

    图鞑军向两翼拉开,包抄,退至第二道战线之后重整部伍的栾继宗师和最后赶至战场的阿拉坦师刀枪并举,迎了上去。东唐军所有官兵们都信心百倍地显示出了无比英勇的气概和慨然赴死的决心,他们都知道,在自己的身后有一位伟大的统帅,一位从没吃过败仗的统帅。他们也都盲目地相信,他一定会带领大家再一次赢得辉煌的胜利。

    兵器相交的铿锵碰击声,和士兵们的狂暴呼喊声,再一次响彻原野。

    两个骑兵旅约一万官兵和阿拉坦师留守大军辎重的一个步兵旅三千六百余人簇拥着任停云、杜屹和两个行辕文官芒格、尹仕文。骑兵将士们神色镇定自若,时不时有人期待地望向元帅,等着他扬手发出冲阵的号令。

    任停云捂嘴咳嗽,苍白俊秀的脸上露出了疑惑凝重之色。

    他竭力让自己打起精神来面对眼前的这场遭遇战,他看到了敌军中出现的那面王子旗,看到了都统旗,然而直到现在他也没发现伯昇的那面狼头大纛。

    伯昇和他最精锐的骑兵究竟在哪?向四面派出的斥候直到现在也没有发现他们的踪影。

    任停云不禁手心冒汗。战局胶着,两军兵力悬殊,图鞑人排山倒海而来,东唐军则以一当十,直到现在还没有哪一方能够占取上风。然而他始终不敢放出胜负手。

    芒格四下张望:“总帅大人,起风了。”

    风声呜呜地响过,他身后元帅大旆猎猎抖动,呼啦作响。

    风势愈来愈疾,渐渐黄沙蔽天,天色昏暗,数步之外难见人影。众人举手遮挡之际,杜屹献策道:“此乃天助,贼兵顽战不退,任帅可命骑军从两翼抄之,必可破敌。”

    任停云不再多想,下定决心道:“好。”

    翊卫师骑军巡检关若飞,团练萧胜之、方天骐、周镇安、段思礼;骁卫师骑军巡检狄蛟,团练曾翼、芮志超、路元显、韦季良;兵分两路,骑兵们顶着狂风奔驰而去。

    狄蛟这一旅人马向西面包抄,他纵马疾行在队伍最前列,眼前黄沙阵阵,什么也看不清,他眯着眼,拉弓如满月,嗖地射出一箭。

    都支听得身旁啊的一声痛楚的娇呼,转头望去,皇甫沁右肩上中箭,从马上栽了下来。他忙驾马过来:“你受伤了!”

    皇甫沁痛得面色惨白,吸着气一句话也说不出。都支问道:“还能骑马么?”她咬着牙,摇了摇头。都支下马搀起她,疑惑地道:“哪来的这支箭?”他竖起耳朵细听,不禁面色大变。

    另一面,关若飞率领的翊卫师骑兵旅拉开成一条弧线,从东面侧后切入了图鞑军阵。嗖嗖箭雨飞过,然后他们举起雪亮的横刀,痛快地收割着生命。恶劣的天气和突现的强敌给图鞑军的两翼造成了极大的混乱,他们的队形变得散乱,开始象没头苍蝇一样四下奔逃。

    莫赫敦和比粟特都迅速察觉到了战场上的形势变化,这两个曾与玄甲骑军多次交锋的将军立即作出了一致的判断,下达了撤退令。

    比粟特驾马赶到情绪激昂已极的弗由王子身边:“王子快撤,玄甲骑军掩杀过来了!”弗由不能置信地一顿,血红的眼睛瞪视着他:“什么,战死了这么多儿郎,就这么退?”

    黄沙滚滚,嘶喊声中,比粟特扯起嗓子吼道:“不想死在这里就听我的。”他转头向弗由的附离们厉喝:“带着王子撤,快!”

    附离们面面相觑,弗由还想坚持,比粟特抓住他的马辔用力掉过马头,接着在马臀上狠狠地抽了一鞭。

    留守牙帐的老幼妇孺吃惊地瞧着出发才三天的军队灰溜溜地败退回来,草原上弥漫着不安的气氛,东唐骑兵逼近的消息在四下流传着。

    皇甫沁皱眉吸气,强忍着剧痛别过脸去,在陌生男子面前露出肩膀让她感觉不安。医官替她包扎好创口退出帐幕,都支望着她疲惫而微红的脸道:“大祭司怎么都不来瞧你?你的创口很深,这些天都不能做太用气力的活。”

    皇甫沁竭力让自己显得自然一些:“吃了败仗,他和你们的大汗、王子在商议事情。上阵打仗,受伤在所难免。我中的这箭带着中原内家功夫的螺旋劲气,伤着了筋脉,得将养数月才能痊愈。这个什么玄甲骑军里,强手真多。”

    她心力交瘁地摇摇头,对都支道:“其实没什么要紧。你是王子的附离,别老呆在我这里。还是赶紧回去罢。”都支皱眉道:“我不喜欢弗由王子,做了他的附离我觉得很不舒服,很不自在。我情愿回去做我的百户长。”

    他瞧着这汉家少女,明白了她的意思,便笑道:“你想歇息何妨直说,这么曲曲弯弯地说话,真是难猜。”说着替她盖上毡毯,“我叫真奴派两个女孩来服侍你。”

    都支走出帐幕去找真奴。路过霍察汗的金帐却被其他附离们叫住,他正欲说话,却听到了帐内越来越激烈的争执声。

    “上次强攻平城战死了近万人,这一回又折损了六千儿郎。王子连吃两个败仗,你知不知道这样会让军队的士气极为低落?”德拉钦的声音非常恼怒。“我提醒过王子,仗不能这样打!”

    弗由不服气地争辩道:“本来胜负未分,是两个都统被敌军吓破了胆,先行撤逃,所以才吃了败仗,要是打下去,我未必会败!”

    “你以为胜利是那么容易的么,”德拉钦忧虑地转向霍察汗,“大汗一定要相信我,咱们得立刻起程向北,回到郁都斤山王庭去。”

    霍察汗显得犹豫:“马上就要秋天了,那是个八九月里就会下大雪的地方。要是再来一场春天那样的雪灾,不用等汉人再来,咱们自己就先亡了。”

    “就算不回王庭,咱们也一定得离开这里。卫骑是唐国皇帝的近卫军,如今竟然出现在漠南,这说明什么,这意味着汉人此番是大举进犯!伯昇不在这里,谁能挡住任停云?谁也不能!请大汗立即做两件事,一是马上叫伯昇率军赶回。二是遣使者向汉人求和入贡。”

    “求和?入贡?”弗由跳了起来,“图鞑立国近百年,只有征服和掠取,从来没有耻辱的求和!”他骄傲地说道,“腾格里大神的子孙,有着天下最高贵的血统和最勇敢的品质。从日出的地方到日落的地方,从大海到金微山,都是大神赐予图鞑人的土地。一切敢于反抗我们的人,都被打得低下头来臣服于我们。看看这帐内精美的金银器物吧,它们显示着我们无上的荣光。这样强大的国家,竟然去向卑劣狡诈的汉人求和,我不相信这会是大神的旨意!”

    德拉钦对他慷慨激昂的演说还以轻蔑的一瞥,耐心地向霍察汗解释:“如今不是我们征服敕连那样的时代了。眼下的唐国,内政清明名将如云,雄兵数十万,这样强大可怕的对手,我们不能和他们硬抗!”

    霍察汗迟疑许久,开口问道:“大祭司,你占卜过了吗,大神是怎么说的?”

    “我占卜过了,羊骨上一片混沌,看不出大神显示的征兆。”德拉钦的语气有些疑惑。

    霍察汗明显松了口气,很痛快地作出了决断:“没有征兆就是好征兆。我想我们不用向北逃走了。我们可以派出使者向汉人示好求和,同时等着元帅的军队回来,然后向他们反击。我现在就派人去催促伯昇赶回来。”

    大祭司默立良久:“好罢。”

    德拉钦掀开帐幕走了出去,一路沉吟着,双眉紧紧地皱在一处。快到的自己的穹庐时,他才注意到都支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大祭司,这一次连你都没有看到天神的旨意吗?”见大祭司转过头来,都支连忙问道。

    “没有,我想我是老了,大神在召唤我回去。”德拉钦的声音有些疲惫和苍凉,眼中闪过萧索之色。都支心下突然涌起一阵惧意,要是草原上没了德拉钦大祭司,那该怎么办?

    德拉钦发觉了他的害怕,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包含了旷达和从容:“死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我们其实都只是这天地间的客人,终究要回到我们原来的地方去,回到大神的身边。”他仰头眯起了眼,“天空才是我们的故土。那里安详而宁静,没有忧虑,没有牵挂,也没有哀伤。”

    图鞑派出的求和使者阙利祭司在十名骑兵的护送下,于黄昏时分抵达了西风岭前的东唐军营。

    向任停云献上乞和表和骑士们带来的五十斤黄金之后,阙利偷偷打量着任停云,只见他清秀沉静,略带憔悴。这个传说中极为可怕的人物完全没有想象中的凛然杀气,令他心下非常地惊奇。

    总兵们都在任停云的帅帐用晚餐,他们略带好奇地瞧着这个使者。瞧过图鞑使者献上的谢罪乞和表,任停云沉思着望向阙利,他穿着祭司的对襟长袍,神态谦恭中又试图保持一点尊严,还有些慌乱,显得很古怪。

    他淡淡说道:“和议之事,非本帅能定夺,当书报至尊以请之。贵使远来辛苦,可先去用饭,军中饮食粗陋,款接不周,贵使勿以为意。”

    士兵领着阙利出帐之后,大家都瞧着那堆黄澄澄的金锭默不作声。任停云咳嗽着征询众人的意见:“霍察上表谢罪,请以举国内附。诸君以为如何?”

    行辕参军尹仕文思忖道:“依国律,大将不得私与敌国和议,大将军当遣兵送使者至京师,奏报皇上裁定。”

    杜屹皱眉道:“此事分明是图鞑的缓兵之计,冀图借之以得残喘之机。咱们若顿兵于此待和议之事定,必中虏贼之怀。”栾继宗也点头道:“图鞑虽然新败,其众犹盛。若令其遁至碛北,道路艰远,则难以追击矣。”尹仕文却有些犹疑:“敌方遣使求和之际,咱们却悍然进兵,或于道义不合。”

    南若云嗤笑道:“道义,你要与强盗说道义?图鞑屡窥塞下,掳掠无数,咱们凭什么跟他们讲和?”杜屹向尹仕文耐心解释:“胜负之机,稍纵即逝。若令霍察逃至漠北,草青马肥复又壮大,则难图矣。彼一旦重振,必定故态复萌。”他转头向任停云道:“末将以为咱们一面可送这个阕利至京师,一面继续进兵。”

    阿拉坦却犹疑地道:“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未见到伯昇,他和他的数万精骑究竟是藏到哪去了?”阿斯兰思忖道:“可请程都帅领东路军加速向西,咱们两军会于牙帐,则伯昇势必不能不与我决战。”

    他向芒格道:“碛南本是你们室韦部的故乡,这里没有人比你更熟悉草原,你给我们说说盛乐的情形罢?”

    听到故乡这个字眼,芒格眼中竟闪过一片惆怅惘然。南若云已经催促亲兵取来地图,一伙人就在地上摊开地图,凑在一处指指点点地议论着。

    舒海见任停云依旧坐在那里发呆,食案上的面饼和腌肉却没怎么动过,便低声劝道:“大人,你好歹多用一点罢。”

    “我不饿。”任停云摇摇头,望着案前凑作一堆的那伙人。芒格正指着地图向将领们介绍着盛乐的历史:“盛乐是当年敕连汗国的南都。史书有载,‘名扬天下的圣明可汗,召集起举世无双的能工巧匠,在大青山的东麓建造起了雄壮美丽的城市。’后来敕连与兴起于北方的图鞑连年征战,城池被毁。敕连部向西方退去之后,我们室韦部的历代首领都是驻帐于此。。。”

    任停云心下十分烦躁,图鞑遣使求和,伯昇和他所率的草原精兵又不知所踪,这仗要耗到什么时候去?自己身担大任却每日心中胡思乱想,迟早要铸就大错。若真的让数万将士的鲜血白白洒在这塞外秋原,自己就真的是国家的罪人了。

    他喃喃自语:“豁出去了,今日我偏要意气一回。既是不知伯昇军匿于何处,难道我就不能逼他现身么。”便腾地起身:“卫骑骑兵披挂出动,随我往袭盛乐牙帐。”

    诸人都骇然地瞧着他,任停云咳嗽道:“咱们前日在此地破敌,今日图鞑牙帐便遣使求和,算下来,此地距霍察宫帐不足二百里。咱们连夜简选精骑往袭之,出敌不意,必可成擒。”

    芒格忙提醒道:“总帅大人,一夜奔袭二百里,到得盛乐定然已是人马俱乏,若遇伯昇精兵以逸待劳,我已奔命,敌有余力,必难争锋,此计大险!”

    任停云恍若不闻:“今悬军万里之外,胜则大功可立,不胜则噍类无遗,当合势齐力以取一战之捷。传令下去,扣住图鞑使者,全军拔营。俊龙兄及骁、翊二师骑军旅随本帅为前队,即行出击。延业兄率并州骑军为第二队,随后跟进。阿斯兰率其余八个步军旅押解辎重及图鞑使者殿后。出发。”

    天黑的时候,大祭司让附离们宰杀了一只小羊并剔出骨头。他将处理过的胛骨放在圆形的石台上炙烤,年轻的武士们都远远地瞧着。额云祭司站在旁边,有些担忧地说:“占不过三,强行占卜是会被大神责罚的。”

    德拉钦摇摇头,将炙烤过的胛骨夹出来放在铜板上细细瞧着大神所给予的征兆,眼中显出浓浓的疑惑之色:“一切行将结束,一切又将重新开始,这是怎么回事呢?”

    他站起身来,脚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穹庐。都支走向额云,期冀地问道:“征兆是什么?”额云转头望着他,缓缓摇头:“是一个迷。”

    德拉钦在帐中点起一盏铜灯,然后盘膝坐下,阖上了眼睛。

    在这座帐幕里时间仿佛停止,一切都安静得可怕。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两声极细微的噗噗声响传入了大祭司的耳中,而本来微微曳动的灯火,也突然一颤,瞬间熄灭。

    大祭司蓦地睁开眼睛,帐内漆黑一片,只有他的双目灼亮生辉。

    凌晨寅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辰,天空中厚厚的云层挡住了所有的星光,浓重的雾气弥漫在原野上,微微泛着一种诡异的蓝紫色。

    远处传来下雨般的沙沙声响,瞭台上的哨兵疑惑地往声音的方向张目瞧着,在安静的夜里这声音令人心下不安,巡夜的骑兵都到哪去了?

    卫骑骑兵一夜狂奔二百里,在距牙帐七里处遭遇了一支数十人的巡夜图鞑骑兵,并迅速将其全部杀死。知道已经逼近敌营,官兵们都下马用厚布片将马蹄裹住,悄无声息地压过去。

    漆黑的夜里,任停云却将望台上的人影瞧得一清二楚。他微微眯眼,取角弓张弦嗖地射出一箭。与此同时,狄蛟手中的羽箭也嗖地射出。

    噗地一声,一个哨兵被射穿了咽喉,直挺挺地从望台上栽了下去,另一个则被一支箭贯胸而过,生生钉在身后的木柱之上。数百枝松明火把同时点燃了黑夜,团练路元显领着几个骑兵纵马而上,烧着了望台。

    黑夜里涌现出一万精锐的东唐骑兵,马蹄声骤起,八个骑兵团有如八箭离弦,一万把雪亮的军刀齐齐扑向那无数密密排列的穹庐。

    示警的击柝声为时已晚地响了起来,团练方天骐率领部下冲向这队巡夜的敌军,一阵刀光闪过便将其全部消灭。帐幕被点然了,四下里都是惊惶奔逃的人群、牲畜,仓促应敌的巡逻小队都被迅速解决,慌乱之中,没有人能组织起有效的反抗。

    冲进敌营的东唐骑兵以各队各火分头散开,按黑夜袭营的方式尽情砍杀。到处都是惊惶的叫喊、咒骂、哀求和哭泣。来不及穿上衣甲的图鞑军人仓猝抵抗,徒劳地将鲜血洒遍草地。

    蚀天大火映红了半边夜空,恐慌、混乱和死亡迅速蔓延开来。南若云和狄蛟、曾翼率领人马找到了那座最大最华丽的金帐,并在那里遇到了霍察附离们的殊死顽抗。

    弗由只穿着中衣从自己帐内跑了出来,连声喝骂催促,他刚刚跨上坐骑,斜刺里飞来几支羽箭,将两个附离射了个透穿。

    弗由魂飞魄散,一夹马肚掉头就逃。皇甫沁恰好从帐内踉跄出来,一手捂肩动作迟缓地去寻自己的马,弗由见有人挡道,喝骂道:“快让开!”说着就是一鞭子。皇甫沁痛得惨叫一声,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一群附离都紧随弗由仓惶逃遁。只有都支勒住了马,见皇甫沁倒在地上一脸痛苦之色,不禁咒骂:“这个混帐。”便下马扶起她道,“忍着疼,上我的马罢。”

    皇甫沁倚在他身上,疼得冷汗直冒,却倔强地摇头:“不必了,我受了伤,便是逃也逃不多远。你不用管我,自己逃罢。”都支还想说什么,一火东唐骑兵已经冲了过来将他俩团团围住,几把明晃晃的横刀指着两人喝道:“跪下,否则杀无赦!”

    任停云掣出了那柄纯黑色的玄天魔剑,在无数座帐幕间寻找着,跟在身后的骁卫师亲卫营很快就与他失散,只剩舒海形影不离地跟着。舒海奇怪地问:“大人在找谁?”任停云并不答话,只催动坐骑绕开一座座帐幕,朝一处地方疾赶而去。路上遇见迎上来拦截的图鞑士兵,他都是一剑了帐,驱马不停。

    终于他勒住了战马,注视着远处一座巨大的帐幕。

    任停云正欲下马,却忽觉自己仿佛被定住了身,动弹不得。

    四周明亮起来,一个白色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白衣胜雪,琼姿花貌,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任停云如遭雷殛,胸口骤然尖剧烈地跳动不止。

    “灵儿?”他张口呼唤。四下寂然无声,连自己的声音也消逝不见。

    心跳愈来愈疾,如战鼓咚咚,他立即不假思索地咬破舌尖,借着这一丝痛楚恢复了神智,从胸中发出一声清啸。

    这座帐幕径约五丈,几乎与霍察汗的金帐一样大,却是甚为朴素。舒海讶异地瞧着,心下突然涌起奇怪的感觉,似乎周围一片寂静,喊杀声悲号声马嘶声全都听不见了。

    他胯下的坐骑突然不安地长嘶一声,扭头欲走,舒海连忙勒住,却忽地发觉自己的心跳有如鼓声一般又急又密!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自己身体沉重有如灌铅,心跳愈来愈厉害,仿佛直欲从腔子里跳出来。舒海急忙抬手想握住自己脖颈,却仿佛被魇住一般僵住无法动弹。

    “大人。。。”他嘶声喊道,然而却没有声音,耳中只有咚咚的心跳,响如雷鸣。

    “大人救我。”舒海绝望地呼喊,心跳有如奔马踏在胸口,他知道自己就要死了。

    他头顶上突然传入一道真气,瞬间行遍小周天,登时灵台清明,天地如常,心跳也缓了下来。

    清醒过来的舒海望着任停云,只见他面色惨白,星目灼亮有如鬼火,嘴间渗着血丝。他骇异地道:“大人,这是怎么回室?”

    “一门邪功。”任停云收掌低声道:“在此等我。”说着将马绳丢给他,自己跳下马来,向大帐而去。

    舒海牵住两匹惊恐不安的战马,瞧着任停云掀帐而入。

    帐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两星微亮的金芒,如火花般在四丈远处若隐若现。

    任停云星目中精芒一闪,脑中闪过了正明帝的那道密诏:“停云、云飞、嘉烈吾弟,北伐之际,如遇德拉钦、伯昇、郁罗三枭者,不可受其降,当替朕以行天诛!”

    他上前一步,隔着四丈就是一剑刺出。嗤地一声轻响,魔剑剑头之上吐出一道青芒,向着数仗之外端坐的图鞑大祭司激射而去。

    追魂无形剑,传说中以无形剑气杀人的无上绝技。

    剑气穿过德拉钦的身体,在帏幕上刺出一个口子,帐外的熊熊火光射进一道极细的光柱。

    任停云身影如电,紧随剑气而至,玄天魔剑从德拉钦身前贯胸而入。

    他的长剑才刺入德拉钦的身体,眼前却突然变得空空如也。

    幻术!任停云星目之中精芒大盛,立即转身就是一剑刺向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德拉钦。

    不知何时出现在任停云身后的德拉钦见他转身一剑刺到,双手一合,将剑锷生生夹住。任停云轻叱一声手一翻,魔剑横绞,他要把德拉钦的双掌碎成肉末!

    德拉钦双手枯黑,在胸前疾挥如舞,叭叭连响,竟以一双肉掌硬挡下任停云瞬间刺出的十余剑,全不似血肉之躯。

    任停云疾退一步,咳嗽着冷冷注视眼前的对手。他一身黑袍黑幞头手持黑剑,竟也似欲隐入沉沉黑夜之中。

    德拉钦神色从容,双手十指张开舞动,嘴里念念有辞,发出金属颤动般的声音,象是某种咒语。接着身躯剧烈地抖动,蓦地指尖数道黑光向任停云射来。

    任停云身形暴退,手中魔剑倏地发亮,在身前划出一道光圈,将黑光尽数挡住。紧接着他呼地一声飞身掠起,一道黑影如鬼似魅,迅捷无伦飘飞不止,魔剑在空中划过长长的光芒向德拉钦刺去,帐内顿时闪电横空,数十道剑光来回疾舞。德拉钦不住催动手上黑光抵挡,一时间嗤嗤之声大作,剑光黑光空中相交,斗得难解难分。

    任停云蓦地顿住身形,魔剑遥指对手,盯着德拉钦渐渐发白的手冷冷地道:“大祭司,你已灯枯油尽矣。”

    德拉钦已经须发尽白,一张脸上尽是皱纹,身躯仿佛支撑不住般地微微颤抖,短短的工夫竟变成了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一双眼睛却是依旧灼亮有神,他轻轻地笑起来,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念出了一句话。

    “死亡仅仅只是开始。”

    这是一种任停云从未听过的语言,但他却听懂了,顿时星目中寒光一闪,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心中生出强烈的挫败之感,自己明明是胜利者征服者,面对着这个巫师却似乎变成了失败者。

    他如风般欺身上前,长剑斜划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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