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子不过是个苦命的人,不幸被胡子掳掠到山上罢。”那女人淡淡道:“那日头领打破山寨,我以为又来了劫难,所以才躲了起来,还施了些灰泥,倒让英雄见笑了。”

    雷洋这才恍然大悟,心里也颇为感慨,这乱世之中,总有些红颜薄命的故事。

    那女子刚刚解说清楚,却又突然跪在地上,红着眼睛对有财道:“小女子如今无家可归,还望老爷怜悯,无论端茶送水,洒扫庭院,什么粗活我都能干,只求有个栖身之所。”

    有财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这个女子虽然美貌得很,但却是从土匪窝里出来的人,身世并不清楚,人也不大清白,留着这样的人在家里,总不是什么妥当的事情。

    他踌躇了半晌,才吞吞吐吐道:“姑娘是哪里人?……家里还有什么人?”

    那女子道:“小女子是五台山苏氏族人,自小父母双亡,如今已是孤身一人,只带着未满三岁的孩儿,还望老爷收留。”她说着说着就轻轻啜泣起来,强忍着泪花给有财磕头。

    雷洋看着她那副凄苦的模样,也是心酸不已。

    “姑娘!快快起来!万万不可!叫我这老骨头折寿啊……”有财急道:“你在家乡还有哪些亲戚,我送给你一些盘缠,你可以去投奔。”

    那女子却只是摇头,含着泪水哽咽道:“老爷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有财给雷洋使个眼色,让他想个办法。雷洋却别过一张脸,装作未曾看见。男女授受不亲,有财自不能上去拽起那女子,一时间无计可施,没奈何只好劝道:“姑娘先起来……起来再说……”

    那女子擦着眼泪,怯怯地站了起来,也不敢言语,一双大眼睛只是盯着有财不放。

    有财道:“我看你的举止,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出身,留在我这里,实是怕委屈了你。你若不嫌弃……正好庄院里缺少一个穿针走线的人,一个月我给你一块钱……你可愿意?”

    那女子忙不迭地点头答应,自是千肯万肯。

    有财又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子迟疑了半晌,终于低声回答,却是“咏雪”二字。

    这个名字倒挺好听的,也同这女子的气质容貌契合得很,雷洋暗道。其实他也很希望留下这对孤苦伶仃的母子,现在见有财手下这苦命女人,也很为她感到高兴。这件事情也让他对有财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原来这土财也不是像想象中那般刻薄、不近人情。但是同时他也略微感到有点憋屈:凭什么这个女人做做针线活就能拿一个大洋的“月薪”?我一个大老爷们给你养猪,一个月才八角钱!这也太不仗义了吧,分明是带着有色眼镜看人嘛!

    才想到这个“钱”字,他的头又疼了起来,该怎么办呢?

    。

    狗子、陈必勇和几个亲近的兄弟赶着骡马走上河滩。冬日里,河滩上见不着一丝绿色,到处一片枯黄。他们把牲口带到一处避风向阳的河谷,散了牲口,任其随意啃食枯叶和草根。几个人围坐一团,脸上讪讪的,都有些心灰意冷。原来预计中大笔的银子并未兑现,只不过每个庄丁,无论贵贱,都发放了十块钱的辛苦费而已。虽然十块浅也不少,但是对于这些曾经提着脑袋冒死拼杀的人来说,也未免显得有些不仗义。

    一群人东倒西歪,正在发怔,河滩外却走来一个高大的身影。几个人马上来了精神,几个性急的还迎了上去,问长问短。原来来人正是他们的头领王大个子。

    陈万里和赵德斌正是这最着急的人之一,他不待雷洋坐下来就急急发问道:“怎么样,这一回,老爷准了没有?”

    其他几个人也静了下来,斜着身子的侧过头来,躺着的也坐了起来,全心等着他的答复,盼望有个好消息。

    雷洋望着这些生死与共的兄弟,心里感到很羞愧,他虽然不忍心让大家失望,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坦白道:“老爷还没有答应。兄弟们再忍忍,总会有办法的。”

    大家都很气愤,七嘴八舌地咒骂董家刻薄,但是说来说去,也没什么新意,因为这样的话,两天以来,已经不知道说了多少了,对这样的咒骂,雷洋只能报以苦笑,骂人虽然解恨,毕竟于事无补。

    赵德斌虽然只是个伍长,但是为人最是直爽,也最是张狂,他的心里从来都藏不住话,看到头领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劝道:“头领!你其实范不着为我们的事情操心——反正钱都被我们扣着,大不了大家伙分了银钱,扔下家伙散伙得了,总好过郁在这里怄气!”

    狗子却叫道:“散不得伙!实在不行,咱么就扛着家伙上架子山,劫富济贫,岂不快哉?”他终究在张大帅的队伍里干过,身上总有些邪火,不知发了哪根神经,最近三天两头的总想撺掇雷洋落草。

    雷洋却苦笑,不置可否。这些庄丁们可以这样想,他却不能。往后的路还长的很,宽得很,他可不想才开个头就背上土匪的名头。再说这些家伙,说得好听,其实故土难离,现在为了分点钱财,也许会随着他上山寨,可是又有几个能狠心地抛弃妻子,真心实意跟随他去闯荡?这样的队伍实是一盘散沙,他宁可不要也罢。

    陈必勇平时说话最是风趣,这时却一直没有言语,单看着大家胡说一气,他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为人做事都很稳重,所以前次偷袭胡子老巢,雷洋才会放心将他留在庄院里留守,可以称得上雷洋最倚重的什长。

    雷洋看着陈必勇张张嘴想说话的样子,笑道:“必勇有什么法子?说出来让大家听听。”

    陈必勇微微一笑,轻声道:“该怎么做,头领自己心里自然有数,哪里用得着我这样的粗人胡说。”

    雷洋笑骂道:“叫你说,你就说,不要像个老太太一样扭扭捏捏!”

    陈必勇也不客气,压低声音道:“老爷拉起这个队伍,无非是想护卫小姐的周全。大家都知道,老爷对小姐那可是爱若珍宝,依我看我们不如在小姐身上做些文章……”

    雷洋却一把打断他,斩钉截铁道:“这样的事情想也别想,我们也算是护院的队伍,怎么能做着监守自盗的勾当?”

    陈必勇却大喊冤枉,委委屈屈道:“头领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见小姐对你颇有情意,让你去叫她帮你说项罢了。”他笑着对众人说:“以我们老大的本事,只要显显男子汉的风liu本色,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纷纷掉头称是,方才的苦恼一扫而空。

    雷洋看着陈必勇得意洋洋的样子,虽受着众人的取笑,心里却涌起一丝甜蜜,这几日忙乱得很,倒真有些冷落了芯莲,也不知道她过得怎样。看来是得去亲近亲近,说不定真能像陈必勇说得那样起作用呢。但是这样的想法却不能摆出来,他只是郑重其事地告诉大家,一定会把抚恤和奖励的事情办得妥妥帖帖,万不会亏待任何一个兄弟。

    对于他的承诺,大家都很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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