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急于出手,隔着五丈之地,凝神细细打量对方。

    风从街口穿过,吹得临街小楼上的酒旗随风舞动,楼上破旧的纸窗户并没有关严,也被风吹得支支呀呀一阵乱响,大街上倒还干净,没多少扬尘,街市上的闲人纷纷驻足不行,越围越多,但是看着倭人雪亮的长剑,并不似平日里看热闹那么随性,都约好了似的,沉默不语,极少的开口也是着意压低声音,而这许多人的沉默,又反过来给这突如其来的决斗平添许多萧瑟凝重的气氛,就如暴风骤雨前的平静一般,昭示着排山倒海的浪潮。

    雷洋并没有先出手的想法,原本两强相争,勇者为胜,向来讲求先发制人,掌控先手的优势。但是他感到对对手了解实在太少,心里没多少制胜的把握。在后世,他的强项首推狙击和近身搏击,讲求的无非实战、实用而已,像这样一本正经的拿着冷兵器pk,在他的印象中实在少之又少,感觉就像上舞台表演一样。而且根据他在后世得来的知识,倭人的剑术,其实并非没有可取之处,虽然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式,但是无论速度、力量、角度都颇为讲究,也都很有实效,客观的说,倒也很符合现代技击的攻防之道。而且就是因为套路简单,掌握得快,只要孰能生巧,肌肉形成应激反应,不难成为个中高手。而酒井给他的感觉,正是这样一个高手,他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是凭着一个特种兵的直觉,感觉此人不是易与之辈,单是看他手臂上的黑色蟠龙纹身,就觉得非常嚣张,夺人心魄。看着这黑龙,他的心里陡然一沉,莫非这家伙是日本黑龙会的……

    雷洋在那里凝神观望,酒井又何尝不是,这浪人的心里,也并非像表面上那样古井不波,实对这粗中有细的汉子忌惮三分。雷洋给他的感觉非常新鲜,也非常奇怪,不同于他以往的任何对手。他在中国这几年,也不是没有碰到武道的高手。象平津太极门的杨际天,招式圆融贯通,态度雍容,开封八卦庄的向祖庭,门户森严,气势雄峻,武当剑派的总帅(倭人对掌门人的称呼)薛怀义,招式古朴,一身浩然正气。这些有名的高手,虽然在武道上的修为非常深厚,但是要看清楚他们的招式套路,并非什么难事,对付起来也有迹可循。但是面对着这个精赤着上身的汉子,他却第一次失去了自信和把握。那个汉子不过自然而然的斜擎着粗棍,也不见什么起手的招式,却让感到无从下手。特别是那汉子的眼神,竟如野狼一般,透着迫人的冷酷和残忍,在他的印象里,这样的眼神中国人是不可能有的,可它偏偏就出现在中国人身上,真让他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不过话虽如此,不管是为了帝国武运的长久,还是密会的兴盛,他都必须迎接一切挑战,作为一个武士,他尤其是要在支那人骄傲的武技上,狠狠打击他们的自信和尊严,这是一刀流门人的荣誉和责任之所在。

    长剑主攻,防守本非所长,酒井持得太久,便担心气势松懈,终忍不住闷哼一声,拔足提剑攻来。那速度太快,只见长剑划过天际,如流星赶月般迎头击向雷洋,三五丈的距离竟是瞬间而过,观者无不动容。

    雷洋手底下毫不慌乱,只是持紧了长棍,一式举火燎天,电石火花之间,已将倭剑卸到旁边。

    两个人都是双手持兵,速度既快,力量也是惊人,骤然碰撞之间,发出惊人的响声。不过雷洋的粗重兵器到底占了些便宜,才架过对方的长剑,侧身就是一个半高的鞭腿,踹向酒井的肋部。

    酒井的反应倒也敏捷,回剑的同时闪身避让,并没给雷洋多少可乘之机。这第一个回合两个人平分秋色,谁也没占多少便宜。

    酒井到底英雄了得,有着丰富的冷兵器作战经验,一触之下,就知道对手的路子刚硬粗野,而且配合着兵器的特点,可以将蛮力都发挥出来,当下也不着急,只是瞅准机会断然进击,虚实相间,要迫得雷洋力竭,再一举败之。

    雷洋毕竟不擅长冷兵器作战,也没酒井那么经验丰富,他的心思倒也简单,只不过走着“乱拳打死老师傅”的路数罢了,眼见第一个回合就占了些便宜,爽快之下,竟将手中粗陋的木棍使得如风火轮一般,不分青红皂白,只管往酒井身上招呼。

    酒井沉稳应对,仗着一把快剑,进攻防守,勉力维持局面。雷洋步步紧逼,挥舞着粗重的大棍,赶得酒井狼狈不堪。两个人就这样你来我往,“平平嘭嘭”斗在一起,从场面上看,竟是雷洋持着一根粗大的木棍主攻,东洋人擎着精致的宝剑主守的局面,真是大出观者意外。

    街上围观的市人这个时候才放开怀抱,兴奋起来,热烈议论这一场中日武者的龙争虎斗,大家也没初时那许多忌讳,纷纷显示出中国人的立场,为这不知道姓名的昂藏汉子加油鼓劲,个别好奇观众还向旁人悄声询问,想知道这神威凛凛的大汉是何方人氏。

    二人落在场中,一口气直斗了五十多个回合。雷洋擎着大棍雷霆扫过,每一次出击都是虎虎生风,打得那日本人骄气全无,只知一味闪躲避让,逡巡之间,头发也颠得散乱,竟是一幅丢盔弃甲的模样。四周的同胞兄弟看得如痴如醉,不住嘴的打气鼓劲,可是雷洋却不能如他们的愿,虽然每次都差那么点就能击倒酒井,可是总被狡猾的对手险险避开,惹得大家一阵阵惋惜。几个贴在最里面观战的汉子腰粗臂圆,身上穿着订满排扣的藏蓝劲装,一看就知道是走江湖的练家子,这几个人都在一旁摩拳擦掌,对着雷洋指指戳戳,说他根基不稳,没有长气,若是换了自己,早就一锤定音,哪象他这么优柔。大家听到他们的言语,纷纷点头称是,竟颇有些埋怨雷洋的意思。

    雷洋的苦处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很清楚,知道自己落入了酒井的圈套。虽然他的大棒威风凛凛,可是舞动起来,耗费力气多过对方数倍,如果短时间不能拿下对方,必然师老兵疲,终是饮恨收场的结局。但是他也不能骤然弃攻转守,因为一旦攻守易势,气机牵引之下,酒井必然顺势狂攻,这气势此消彼长,他久战之躯,必然抵敌不住,也是血溅当场的惨局。现在的他,也只能慢慢控制节奏,勉力维持平衡,一面抓紧时间回气,一面等待机会,只待酒井露出破绽,便发力攻击,以求一击而中。

    他这边拳棒上遮遮掩掩开始保留,酒井何等样人,早把他的颓势看得清清楚楚,当下哪还迟疑,手底下剑势一振,竟是完全的转守为攻,霎时间剑气纵横,竟似惊涛骇浪一般,一剑快过一剑,反倒把雷洋整个拢在其中。

    这个时候周围的观者已没了言语,万料不到这狡诈的日本人居然留了后招,一剑剑破风而来,看样子竟是要赶尽杀绝!几个练家子这时也是一声不吭,全都脸色惨白,他们毕竟会些武艺,比普通人更加明白其中利害,知道如果换了自己,只怕走不过三个回合。

    雷洋毕竟是从大风大浪中走过来的人物,无论是杀群狼还是破捻子,无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个时候当然也没半分犹豫,只管集中精力,挡、砸、轮、撞,把大棍勉力使开,虽然局面凶险,一时倒也不虞性命之忧。

    两个人再斗得半晌,都有些力竭,不过相对而言雷洋费力更多罢了。酒井闻着对手喘息的声音,知道成败在此一举,心里拧起狠劲,循着刁钻的角度,横砍直削,连环击刺,一连挥出九剑,竟是招招夺命,直让雷洋避无可避。

    雷洋抛却生死,凭着直觉一面抵挡,一面闪躲,一面还手,他一连抵挡了前面七剑,才瞅到机会回敬一棍。酒井却是狞笑着大喝一声,拼着挨上一棍,以最快的速度斩出两剑,竟全都饮到对手的热血。这咬肉的两剑,幸好雷洋灵觉电闪,好彩避过要害,只让酒井在臂膀和大腿划下竹筷长短的伤口。尽管如此,倭剑锋利,入肉极深,一时间热血泉涌,雷洋闪到旁边,半边身子已是鲜血淋漓。

    酒井得了这两剑之利,却没半分得意的神色,反倒面色凝重地往后连退三步,立于圈外,微微鞠了一躬,正色道:“阁下的武道修为,鄙人非常佩服,不如加入我的医馆,和我们一起建设大东亚共荣的皇道乐土。我一定会给阁下丰厚的报酬!”

    雷洋却似头受伤的猛兽,红着眼睛恨道:“做梦!”说罢竟提着木棍就兜头便砸,二狗子和小毛使尽了全身的力气都拉扯不住。

    酒井眼睛里寒光一闪,这支那人的气焰让他非常恼怒,已然动了杀机,当下便横过剑锋,运足了力气,迎着木棍拦腰斩去。

    只听“揢”的一声脆响,这伤痕累累的木棍竟被他拦腰斩断。

    雷洋收势不及,挥着半截木棍,径往酒井扑来。酒井飞快地收回剑锋,狞笑着迎面捅去,竟要一剑置雷洋于死地。

    雷洋却诡异地笑了,笑得酒井心里发麻。

    说时迟那时快,在两个人错身的一瞬间,只听“嗤”的一声闷响,酒井的倭剑竟和雷洋手中的半截木棍对了个正着,又借着前冲的势子直没及柄。

    雷洋心说令狐大侠的绝技果然见效得很,当下哪还迟疑,双手猛地一振,酒井拿捏不住,整把剑都被雷洋的木棍套走,一时竟变得赤手空拳。

    雷洋倒也公平大方,随手把半截木棍丢到一旁,整个人像豹子一样猛扑了上去,挥拳便打。

    酒井无法,强撑着迎了上去,交手之下这才发现两个人全不是一个级别,自己竟毫无还手之力,拳来脚往,竟除了挨打还是挨打!

    雷洋心里爽啊,前世在特种部队勤学苦练的实战搏击之法揍起人来果然一流呢!哪还有半点客气,南拳北腿,只管一古脑往酒井身上招呼,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可怜酒井一刀流的出色弟子,会里数得着的好手,竟被这不知名的汉子如揍死狗一般,揍得鼻青脸肿,唇裂齿缺,心中已没了半分抵抗之心,只盼着早点结束,可雷洋偏偏不让他如愿。

    大家都看得哈哈大笑起来,感觉非常过瘾,都道看了一场好戏。

    岩里已气得目眦欲裂,他正站在雷洋背后不远的地方,也顾不得自己不是雷洋的对手,抓起雷洋早先拒绝的长剑,恶狠狠朝雷洋扑去。

    大家正在吃惊,很有点担心雷洋的安危,却听“砰”的一声,那个随同雷洋一起来的黑脸汉子突然拿起一把豁亮的自来德手枪朝天打了一枪,又放下枪口稳稳对着岩里,脸上尽是嘲弄挑衅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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