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吃过早点,沈湘芸一边回味老胡所做的点心,一边赞不绝口道:“荆棘放着这样好的点心不吃,居然天天在外面跑,真是太没口福了。”老胡笑道:“平时我都不做这么好的,今天看你来才特意露了一手。”沈湘芸顿时笑逐颜开,娇笑道:“我就说胡子叔叔好嘛。”东方未明见她当众撒娇,嘴边一对酒窝若隐若现,极是可爱动人,心想:“看来她真是这里的公主,连老胡也都这般讨好她。”

    沈湘芸双目一转,向东方未明道:“东方未明,我带你去见见忘忧村的几位前辈吧。”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好啊,我正要拜访这些前辈高人呢。”他这话是不假,自从昨日听闻“忘忧村”的大名,早对那几位前辈心存崇拜,这时自然乐意前往。二人说着向山下走去。

    沈湘芸边走边道:“我们先去拜访谁呢?我看就是钓叟爷爷吧。”东方未明奇道:“钓叟?琴棋书画医酒花,可没有钓啊?”沈湘芸笑道:“没有的多着呢,琴棋书画医酒花只是代指。”东方未明点了点头,心想这名前辈既然自称钓叟,钓术肯定非同小可了。只听沈湘芸道:“东方未明,你说这钓鱼之中如何能隐藏武功呀?”东方未明笑道:“你还在想那句话?”

    沈湘芸道:“是啊,见识过仙音姐姐的催眠音乐之后,我就信了,无瑕子伯伯说天下一切事物都包含武功,看来是不假的。你说钓叟爷爷的武功是不是就是把人当成鱼一样钓起来啊?”东方未明心想那如何可能?好笑之余道:“你没见过那钓叟爷爷和别人动手么?”沈湘芸摇头道:“还真没见过,附近本来就没有什么坏人,即算是有,也都被谷大哥和荆棘打跑了,钓叟爷爷怎么会有出手的机会?”东方未明心想:“别说一般的坏人,就算是天龙教的魔头,恐怕也不敢在这附近大摇大摆地经过,别人不说,只有无瑕子师伯和神医前辈,就足以震慑群邪了。”

    二人边走边闲聊,却都想不出那钓叟究竟如何从钓术中演化出武功,心中均甚是好奇。待走到湖边,沈湘芸道:“东方未明,你猜这湖叫什么名字?”见东方未明脸上迷惑,提示道:“这个村子叫忘忧村,那这个湖呢?”东方未明沉吟道:“忘忧村,忘忧村,什么湖?”心下一闪,喜道:“莫非叫无虑湖?”沈湘芸甚是奇怪,不禁仔细打量东方未明,道:“你怎么变得聪明的?”东方未明甚是尴尬,道:“有你这么夸人的么?”沈湘芸咯咯娇笑,随即向前一指,道:“钓叟爷爷正在那边钓鱼呢!”

    东方未明顺着沈湘芸的手指望去,只见无虑湖的西面坐着一位头戴蓑笠的老翁,悠闲款坐,白须随风飘动,远远望去竟似一座雕像。沈湘云笑道:“钓叟爷爷醉心钓鱼,你知道他钓鱼的时候就像是被人怎么了么?”东方未明道:“怎么了?”沈湘芸笑道:“你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被人点了穴么?”言下之意是说钓叟专心致志,纹丝不动。东方未明微微一笑,就要走过去拜见。

    沈湘芸把食指竖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低声道:“我们悄悄过去。”东方未明心想那位前辈莫非当真嗜钓成痴,对周遭的环境不闻不问?只见沈湘芸蹑手蹑脚地走到钓叟身后,伸出双手捂住钓叟的眼睛。东方未明暗暗好笑,心想这么天真的事,五六年前齐丽倒对自己做过。

    只听钓叟道:“我猜是荆棘小混蛋又来打扰老夫钓鱼。”声音甚是柔和。沈湘芸见未被猜中,心下乐意,并不松手。只听钓叟接着道:“咦?莫非不是荆棘,而是喜欢荆棘的芸丫头?”沈湘芸顿时松手捶打钓叟的后背,嗔道:“爷爷好坏,谁喜欢荆棘了?”钓叟哈哈大笑。

    东方未明走上前来,拱手道:“晚辈东方未明参见前辈。”抬头一看,只见钓叟年纪虽过六旬,精神却甚是饱满,尤其是一双眼睛甚是凌厉,似乎可以看穿别人的心事。东方未明在他的打量之下,也不由微微作窘。只听钓叟笑道:“你就是无瑕老儿新收的徒弟么?”东方未明摇头道:“不是,他是我师伯,我是玄冥子的徒弟。”钓叟微微称奇,却也不再作声。

    沈湘芸道:“爷爷,你是不是会用钓竿把人钓起啊?”钓叟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钓竿一提,道:“你来咬钩不就知道了?”东方未明见他双手犹若枯枝,但这一下劲道却把握得极好,只见那钩子正好悬在沈湘芸嘴角不远处,待看到那钩子,不禁“啊”地一声。

    沈湘芸本要躲闪,待听到东方未明的惊呼,不禁道:“怎么了?”东方未明指着钓叟的钩子,道:“前辈的鱼钩,是……是直的!”沈湘芸连忙看去,只见那钩子果然是直直的一枚绣花针,丝毫没有弯曲,不禁奇道:“爷爷,你都是用这钩子钓鱼的么?”钓叟笑道:“难道不行么?”

    沈湘芸和东方未明大是不信,目光中尽皆怀疑好奇之色。沈湘芸道:“我才不信,你放在湖里钓钓看。”钓叟微微一笑,将钩子甩入湖里。东方未明笑道:“昔日姜太公直钩钓鱼,钓上来一个周文王,莫非前辈也是在效仿前人,欲有所钓么?”钓叟摇头道:“姜太公直钩钓鱼,愿者上钩,千载之下传为佳话,但老夫却以为大谬不然。”东方未明神色一凛,道:“恭听前辈高见。”钓叟正色道:“姜太公直钩钓鱼,虽称神奇,但其目的终究还在鱼字,若无愿者上钩,姜太公岂不大是失望?可见姜太公高明不在钓,而是在鱼。”东方未明心下思索:“高明不在钓,而是在鱼?”

    钓叟见他用心倾听,面上高兴,道:“但老夫就不同了,老夫虽也是直钩钓鱼,但更讲求的是一个钓字,这里面的乐趣和心境,就是你们所不懂的了。”沈湘芸笑道:“我当然不懂,不过你真的能钓上鱼来才是本事。”钓叟摇头道:“世人便像你这小丫头一样,总要看到鱼才佩服老夫的技艺,殊不知,只谈到鱼字,那便是下乘之钓了。”说完大摇其头。沈湘芸索性用上激将法,道:“我看爷爷是根本钓不上鱼来,故意说这么玄乎的话骗我们,什么钓叟的称号恐怕也是骗人的。”

    钓叟六七十岁的人了,焉能不知是计?不过还是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直道:“老夫就下乘一回,让你这黄毛丫头开开眼界。”沈湘芸向东方未明眨眨眼睛,都是大乐。只见钓叟突然右手一甩,一条鲤鱼破水而出。二人齐声惊呼,均不敢相信面前的这一幕。只见钓叟抚须长笑,道:“谁说直钩不能钓鱼?老夫这可不是货真价实地钓上来了么?”东方未明伸手抓住那条鲤鱼,只见那根直钩的确是被鱼咬在嘴里,鲤鱼的嘴角还泛起一抹殷红,不禁啧啧称奇道:“为什么鱼竟吐不出这直钩?这怎么可能?”沈湘芸也是不可思议,呆呆出神,过了一会才突然拍手道:“我知道了,是这条鱼太笨,你再来一次。”

    钓叟得意抚须之余听到这话,猛然大笑,差点没把自己的胡须扯掉,只见他大笑不止,半天方才停住,看着沈湘芸道:“可好久没这般笑过了,小丫头,老夫怎么没有你这般天真可爱的亲孙女?”沈湘芸不依道:“爷爷说得不对,难道我就不算你的亲孙女么?”钓叟见她神情可爱,心下喜欢,道:“是爷爷说错了,你当然是老夫的亲孙女儿。”沈湘芸这才高兴,道:“那爷爷你再钓一次给我看。”

    钓叟点了点头,随即右手一动。东方未明只觉握着鲤鱼的双手一震,竟不由自主地松开,不禁心下一惊。钓叟将鱼甩入水中,道:“活命去吧!”沈湘芸“啊”了一声,道:“干么要放了它?让胡子叔叔做个酒煎鲤鱼不好么?我最喜欢吃鱼了。”说到这儿,已动馋念,不禁咽了一口口水。钓叟捏了一下她的小脸蛋,道:“小丫头就喜欢吃鱼,不过你知道你吃的都是老夫的好朋友么?”沈湘芸奇道:“好朋友?你是说鱼么?”钓叟道:“这个自然,老夫一生钓鱼,所打交道最多的便是这些鱼儿,他们岂能不是老夫的好朋友?”沈湘芸道:“可是钓手是鱼儿的天敌啊?”钓叟道:“这就是老夫和一般庸俗钓手所不同的地方了,老夫一生虽钓过无数条鱼,却从未害死过一条鱼!”说完甚是得意。沈湘芸小声向东方未明道:“我才不相信,你信么?”东方未明却在沉思,没有注意到沈湘芸和自己说话。沈湘芸见他心不在焉,顿时怒道:“你在想什么?”东方未明这才回过神来,见沈湘芸面色恼怒,连忙道:“怎么了?”沈湘芸怒色不减,道:“你没听到我和你说话么?”东方未明甚是惶恐,唯唯诺诺,过了一会才道:“你说什么?”钓叟看在眼里,微微好笑。

    沈湘芸还要说话,只见钓叟钓竿一甩,又钓上一条鲤鱼来。沈湘芸连呼神奇,道:“爷爷,你究竟是怎么钓的?难道真是直钩钓鱼,定有愿者上钩?”钓叟哈哈一笑,道:“难道老夫这钓叟是白叫的么?直钩钓鱼,小菜一碟耳!”东方未明却是去看鱼儿,只见鱼儿将直钩吞在嘴里,这次却已没有任何伤痕,只觉这中间大有古怪,不禁看向钓叟。钓叟迎着他的目光,似笑非笑地看着。

    东方未明慢慢将鱼钩从鱼嘴中退出,心下若有所思,突然将鱼放在旁边的一条水盆里,道:“前辈,你是钓术高手,我想看你这样钓鱼!”沈湘芸也想看个究竟,连忙拍手赞同。钓叟哈哈一笑,看向东方未明,道:“小兄弟,怪不得你能成为玄冥子的徒弟,果然有了不起之处啊!”东方未明窘道:“请前辈恕晚辈不敬之罪,其实晚辈也只是模模糊糊有所察觉。”钓叟笑道:“哈哈,何罪之有?老夫没成名之前,有几人相信老夫能够直钩钓鱼?老夫成名之后,又有几人敢怀疑老夫的钓术?小兄弟,你心无成见,老夫很是喜欢。你倒说说究是从什么时候产生怀疑的?”东方未明道:“刚才前辈将那条鱼放回湖里,无形中用上内力震开我的双手,我就觉得不对了。”钓叟哈哈一笑,将鱼钩放入盆中。沈湘芸仔细观察,只见那鱼儿游玩嬉戏,待游到直钩之旁,突然张口就咬。沈湘芸“啊”地一声,只听钓叟哈哈大笑,早将那鱼钓了上来。

    沈湘芸拍拍脑袋,道:“我知道原因了。”钓叟“哦”了一声:“那你说说看。”沈湘芸道:“俗话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些鱼儿生在我们忘忧村无虑湖,肯定也是安乐日子过长了,所以才自愿寻死……”钓叟和东方未明齐声大笑,均想这姑娘甚是天真好玩。

    待笑声止歇,东方未明突然道:“我知道了,前辈,其实你是在钓,也不是在钓!”钓叟奇道:“怎么说?”东方未明微一沉思,指着地上的一个小泥块道:“前辈,想来你是能钓起这个泥块的了?”沈湘芸奇道:“难道这小泥块也有嘴可以咬钩么?”钓叟却是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究竟想到了什么?”东方未明见他大笑,显是自己猜测不错,不由信心大增,道:“我从来不知道有这种功夫,不过想来想去,肯定是了。”说着看向钓叟的右手,道:“直钩肯定是钓不上来鱼的,而是前辈的右手产生一种吸力,这种吸力吸引着鱼去咬钩……”钓叟突然将手中的鱼竿抛到地上,掠上来抓住东方未明的双臂,神色间又惊又喜,连道:“你怎么知道?你怎么知道?你会这门功夫?”

    东方未明给他抓得甚是疼痛,苦笑道:“我今日才见到前辈,连听都没听过,又怎么可能会这种功夫?”钓叟惊奇之心慢慢减退,心想这人不过十八九岁,自然是不知道自己的独门功夫了,问道:“那你是怎么想到这种内功的?”东方未明笑道:“我师伯说过天下万物尽皆包含武功,我也只是大胆猜测。”说着看向沈湘芸,道:“这下你相信了吧?这钓鱼也是蕴含武功的。”沈湘芸似懂非懂,但事实摆在面前又不能不信。

    钓叟将板凳放在东方未明身边,道:“小兄弟,请坐!”东方未明道:“前辈面前,晚辈哪里敢坐?”钓叟“哎”了一声,道:“小兄弟,莫非你是看不起老夫了?要知道老夫在这世上的朋友,除了那些鱼儿,数来数去,也只有三个。”东方未明见他一脸正色,又素知这类武林前辈脾气怪异,只好坐下。钓叟笑道:“这才是好兄弟。”沈湘芸奇道:“喂,爷爷,他和我同辈呢,怎么成了你的兄弟?”钓叟哈哈一笑:“他现在成了我的兄弟,也就是你的前辈了。”沈湘芸瞪了一眼东方未明,道:“你敢做我前辈么?”东方未明左右不是,不由大是尴尬。

    钓叟向沈湘芸道:“乖孙女儿,你先玩去,我和这位小兄弟说会话。”沈湘芸大是不依,只道:“我也要听,我还没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钓叟笑道:“那我们来做个交换好不好?”沈湘芸奇道:“交换什么?”钓叟微微一笑:“老夫知道荆棘去哪儿了,你想不想知道?你想知道的话就要离开。”沈湘芸顿时晕生双颊,只啐了一口,竟先跑远了。钓叟微微一笑,道:“这丫头居然会害羞,倒是第一次。”东方未明却不由看着沈湘芸的背影发呆,心中颇不是滋味。

    钓叟大是开心,道:“小兄弟,没想到老夫暮年尚能遇到你这个知己,以你的武学天分,他日必成一代宗师。”东方未明甚是惶恐,连道:“前辈缪赞。”钓叟摆手道:“小兄弟不可妄自菲薄,老夫大去之日不远,便把这门功夫说与你听,也省却老夫一番心愿。”东方未明知道他要传授自己功夫,连忙跪下。钓叟扶起他,道:“小兄弟这是为何?你本是逍遥派弟子,老夫这点功夫在逍遥派武学面前简直微不足道,但看和小兄弟投缘,就算是送与小兄弟。”东方未明躬身道:“多谢前辈。”

    钓叟道:“刚才所言姜太公直钩钓鱼,愿者上钩,虽在钓道之上落为下乘,但对老夫却不乏启示。”东方未明点头道:“姜太公的确并非为钓,而是为鱼。”钓叟道:“老夫自小喜好钓鱼,其后机缘巧合,又学了一身武功,生平爱好也便只这两样……”说到这儿,似乎心有所思,过了一会才道:“因为爱好较少,平素也就不自觉把它们联系起来,时而久之,竟有了一些奇想。”东方未明知道这位前辈的功夫甚是奇特,想来经历也自然大异常人。只听钓叟道:“人人都说姜太公直钩钓上周文王,那还是称赞姜太公的识人之能,和钓鱼是没有关系的,但我突发奇想,为何直钩就不能钓上鱼来?别人想当然地以为不能,老夫却偏偏不信。”东方未明缓缓点头,道:“不错,只有想人所未想,能人所不能,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钓叟大是欣慰,点头道:“小兄弟果然深知我心,其实你的天赋便在于敢大胆设想,比如那种自外向内的吸力,老夫可是好多年才想到的,你却立刻便想到了。”东方未明苦笑道:“我看倒是我无知无畏才是,其实天下武学究竟如何,晚辈孤陋寡闻得很。”钓叟暗暗出神,半晌才道:“不知道也未必不好,知道了也未必就好。”东方未明见他神色黯然,不愿他多想,问道:“不知前辈发明的这门武功究竟是何名目?”钓叟皱眉舒展,得意道:“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老夫虽然走了很多弯路,浪费很多时间,但终究还是让我找到了这门武功的诀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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