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燕将珍珠佛像放在礼盒中。纪纹抱在怀里,和东方未明跟在史燕身后,行走不久,便见史燕停住脚步,她身前一堵墙壁竟然从中分开,史燕道:“两位请吧。”纪纹甚是不舍,道:“姐姐,我要是想你了,怎么才能见到你?”史燕微微一笑,道:“傻妹妹,只要你到了这林子中,还愁姐姐看不到你么?你要是想见姐姐了,就叫一声,姐姐便来接你。”

    纪纹哑然失笑,道:“是啊,我真笨了。”步出走道,便已置身凤凰林中,不由大是讶异,待朝下看,刚才的出口已全然闭上,丝毫看不出有何异常。纪纹不由叹道:“若不是亲眼所见,便是打死我也不相信这林下竟然别有洞天。”东方未明深有同感,道:“是啊,这等机关真是匪夷所思,我在这边玩了十几年,居然丝毫没有发现过。”

    二人害怕再行遇上罗蛇君,小心翼翼地向林外走去,幸好没有碰到,不知此人究竟去了何方。二人也无暇多想,上马便走。不久便到了家中,尚未进门,已闻到一股浓香扑面而来,他二人对此香味并不陌生,顿时肚中尖叫、口水横溢。只听萧遥恭谨的声音道:“原来伯母不仅精于烹饪,见识更是不凡,经过此番改造,这叫化鸡的味道却是远胜了。”东方夫人道:“哪里,哪里,我不过是多放了些佐料,有什么稀奇?倒是这种叫化鸡的烧制之法,才是真正的了不起,文化始于民间,当真不假。”东方未明这才闻出那叫化鸡的香味确已略有不同,但却更显香浓,知道妈妈于烹饪一道素来颇有造诣,想是对叫化鸡的做法做了改善。只听萧遥道:“伯母此话固然不假,但民间文化也只有经过像伯母这样的大行家钻研发扬,方能登得上大雅之堂,不然这叫化鸡恐怕就永远只有叫花子乐意吃了。”沈湘芸突然道:“不就是放了些平时做菜不都要放的酱油、料酒和生姜么?有什么了不起?”原来萧遥说到“只有叫花子乐意吃”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沈湘芸一眼,沈湘芸心中就不爽了,这话虽然明着是针对东方夫人,实际却是对着萧遥。

    齐丽笑道:“很简单么,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伟大的发明呵,都是看起来很简单的,可是却也只有少数人才能想到。”东方夫人笑意盈盈,道:“这只是一点尝试,想来怎样才能做出最佳味道,还要试验多次……”说着说着,突然停了下来,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消失。东方未明当然知道是为了什么,跨进门来,抹了抹嘴角的口水,道:“妈,上午是我不对,我向你赔不是了。”

    东方夫人面色不动,显是不愿理睬。齐丽摇了摇东方夫人的手,目中示意,东方无囿也轻轻咳嗽了一声。东方夫人看东方未明装出一幅可怜兮兮的样子,还不时抹着口水,毕竟母子情深,又是怜惜,又是好笑,道:“那你是答应妈妈,不和那野丫头好了,也不会再踏入武林了是么?”东方未明顿时不乐意,道:“妈,我都和你说蚊子不是野丫头了,她还要送你礼物呢。”说着向门外道:“蚊子,快进来。”

    纪纹慢慢挨进门来,脸红得像柿子,连说话声都有些打颤:“阿……阿……阿姨,我……我……”一直“我”不出来,当真开千古未有之奇。沈湘芸大是幸灾乐祸,拖长声音道:“啊……啊……”突然学着打喷嚏的模样“啊嚏!”一声。众人顿时绝倒,东方夫人也忍不住笑出声来,随即连忙收住笑容。若在平时,纪纹自然立刻对沈湘芸鞭手相加,这时却只能白她一眼,继续装乖,道:“阿……阿姨,我刚才太没礼貌,冲撞了您,请您见谅,这是我送您的礼物。”只觉说话极为困难,连忙打开礼盒,取出珍珠佛像,道:“阿姨,你看,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心想这佛像和东方夫人面貌像极,定能让她惊喜无比,她一高兴,说不定就忘了自己的过错了。

    众人登时齐声惊呼,尽皆不可思议。东方未明笑道:“妈,你说这事巧不巧,世上竟有……”只见妈妈面色大变,手指着珍珠佛像,口中想要说话,却又发不出声,突然身子一软,竟自晕了过去。东方无囿和东方未明连忙抢上前去,东方未明大叫:“妈妈,妈妈!”东方无囿也是面色微变,道:“你妈妈可能是高兴坏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说着将东方夫人扶进卧房。只留下几个少年呆呆地站在原地。

    众人均知东方无囿所说之话和真实情形不符,却都说不话来。纪纹大是着急,拉着东方未明的手道:“阿明,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东方未明道:“我进去看看妈妈,你别着急。”说着走进房去,只见爸爸在掐妈妈的人中,不久妈妈便悠悠醒了过来。东方夫人一醒过来,便抓住东方无囿的胳膊道:“那佛像呢,那佛像呢?”东方无囿道:“你别太紧张,那佛像就在外边。”东方未明道:“妈,你怎么了,莫非你……你见过那佛像?”东方夫人定了定神,看了丈夫一眼,只见丈夫眼中也甚是迷惑,连忙问东方未明道:“明儿,这佛像是怎么来的?是那丫头的么?”东方未明摇了摇头,道:“不是,是蚊子的一个朋友送的。”东方夫人连忙问道:“是什么朋友?他是谁?”东方未明突然兴致勃勃,道:“妈,你知道么,原来凤凰林地下有一个很大的宫殿,还住着一个女孩,我这么多年一点都没觉察,你说稀不稀奇?”东方夫人迷惑道:“什么宫殿?什么女孩?”东方未明“哦”了一声,道:“对了,爸,妈,这件事你们可不能告诉别人。不然要是被别人知道了,肯定会去抢史姑娘的宝贝,她的宝贝可多着呢。”东方无囿道:“你说是那史姑娘住在凤凰林下面,那珍珠佛像就是她送的?”东方未明点了点头,道:“妈,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我?你一定见过那佛像对不对?”东方夫人刚要说话,东方无囿却突然捏了她手一把。东方夫人想了一会,方道:“明儿,那珍珠佛像对妈妈很重要,你去拿进来。”东方未明出去取了进来。东方夫人拿到跟前,用手抚mo那观音佛像。东方无囿轻轻拍了拍东方未明的肩膀,道:“你先出去。”东方未明虽然一头雾水,却也只能走出房间。

    东方夫人待儿子离开,再也忍耐不住,将那珍珠佛像抱在怀里,眼中热泪流下,低声哽咽:“妈,妈妈……”东方无囿在一旁轻声安慰。东方夫人道:“这是妈妈的佛像,一定是有人盗了妈妈的坟。”说着心如刀绞,泪如雨下。东方无囿怒道:“不知是谁这般作孽,师父竟遭此灾难,死后竟不得安息。”不禁叹了口气,道:“可是事情怎么会这般巧?这佛像竟落到了明儿和那丫头手里,最后又送给了你?”东方夫人顿时止住哽咽,脸上大是惊恐,颤声道:“你是说……你是说这是有人特意安排的?莫非是那……那个人,他又出现了?”越想越是害怕,不禁抓住东方无囿的手臂。东方无囿心中也甚害怕,但在妻子面前只能镇定,安慰道:“你别担心,想来不会是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他的消息,武林中也传说他已经死了,何况就算他没死,也不会自破誓言。”东方夫人听丈夫分析地头头是道,心中稍安。东方无囿道:“只是此事实在太过巧合,我刚才不让你说话,就是怕你激动之下,说走了嘴。”东方夫人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事盘根错节,牵扯甚大,和明儿也大是相关,可不能让他知道。”思忖一会,又道:“你就听我一次,说什么也不能再让明儿学武了,我真的好怕……”东方无囿叹了口气,道:“明儿的性子你也不是不知道,没办法的,我们若是逼他,只能适得其反。”东方夫人道:“我不管是否适得其反,我真的怕失去这个儿子,我真的好怕……”东方无囿面上苦笑,沉吟道:“命里有时终须有……”

    东方夫人突然面色苍白,道:“师哥,我……我对不起你。”东方无囿摇头道:“你怎么还这么说,难道这么多年,你还过不了那道槛么?”东方夫人道:“师哥,你就……”刚要再说,已被东方无囿按住了嘴,只见东方无囿面有怒色,道:“我们不是说过,永远不再提这件事了么?”东方夫人又是甜蜜,又是心酸,道:“师哥,我不会怪你的。”东方无囿道:“可我会怪自己,阿绿啊阿绿,你怎么就一直解不开这个心结?你要怎样才能相信我?”东方夫人毕生为此烦心,知道终无了局,也不再想,过了一会,突然噗嗤一笑,道:“要不是你老叫我阿绿阿绿的,明儿也不会有样学样,那野丫头也就不会误会了。”原来东方未明年幼时听爸爸叫妈妈“阿绿”,也跟着学叫,其后虽然懂事,这习惯却一直没有改掉,东方夫人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却也拿他没有办法。上午东方未明急于见到妈妈,“阿绿”便自然而然地叫出口来,不想却被纪纹误以为是小丫环。东方无囿面上含笑,道:“我看那小姑娘也不错啊,和明儿很适合。”东方夫人脸色登时沉了下来,道:“那丫头野里野气,哪里比得上丽儿?何况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丽儿看成了儿媳。可不能任着明儿胡来。”东方无囿笑道:“恐怕你又不能如愿了。你何必硬要撮合明儿和丽儿,我早就看出他们不可能的了。”东方夫人不乐意道:“怎么不可能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之深,恐怕早胜过了情侣。”东方无囿笑道:“是啊,就是因为感情太深,所以才不可能了。”东方夫人面上迷惑,道:“什么意思?难道你一点不替丽儿着想么?”东方无囿笑道:“你以为只有你对丽儿好么?我也是把她当女儿啊。”东方夫人道:“那你怎么还这么说?你明知丽儿喜欢明儿的。”东方无囿低声道:“青梅竹马,白头偕老,你以为是很常见的么?难得的很哪……”东方夫人突然晕生双颊,啐了一口。

    外面沈湘芸等人已然在品尝那经过东方夫人改良的“叫化鸡”,只觉多了几种佐料,味道愈加鲜美丰富,萧遥和齐丽吃得赞不绝口、感触良多,沈湘芸却是吃得幸灾乐祸,因为坐在她对面的纪纹一直愁眉苦脸,想来是以为又闯了什么大祸,竟对这等美味视而不见。

    当晚东方未明和萧遥抵足而眠,大谈武学和浙江抗倭之事,二人年纪相仿,兴趣相投,越谈越是投机。毕竟是少年心性,话题终究转到女孩身上。萧遥笑道:“大哥,你和纪姑娘是怎么开始的?看你们的样子,一定是认识很长时间了吧?”东方未明微笑摇头,将和纪纹的事全向萧遥说了。萧遥大是讶异,道:“你们才相识不过月余?那也太快了吧?”顿了一下,道:“难道你们是一见钟情?”东方未明并不应答,只道:“兄弟潇洒风liu,肯定有很多姑娘喜欢了,可有心仪的么?”萧遥道:“昔者霍去病曾有言:‘匈奴不灭,何以家为’,如今倭寇猖獗,祸害东南,我也曾立过誓言,倭寇不除,绝不成家!”东方未明顿时肃然起敬。萧遥突然踌躇道:“可是……可是……”东方未明听他话音中大有为难之意,问道:“可是什么?”萧遥似乎难以启齿,过了一会,才轻轻道:“大哥,你和齐姑娘很熟是么?”东方未明脱口而出道:“那当然,恐怕没有人比我和她更熟的了。”萧遥低声道:“哦,是么?”东方未明听他语气大是异样,突然脑中一丝灵光闪光,哈哈一笑,道:“兄弟,你喜欢阿丽是不是?”萧遥连忙辩解道:“不是,哪有,我对齐姑娘,我对齐姑娘……”至于究竟对齐丽如何,却是说不出来。东方未明拍了萧遥一下,道:“你就别不承认了,很好,哈哈,很好。”萧遥奇道:“你在想什么?什么很好?”东方未明笑道:“你和阿丽,真的很相配。”越想越觉得好,又道了句:“很好。”萧遥心中尴尬,他聪明至极,早已看出齐丽对东方未明情意非浅,自己恐怕是落花有意了,不知再如何开口,索性不再说话,突然想到:“要是齐姑娘知道东方未明说很好,不知她会作何感想了。”

    第二日已是四月十三,纪纹一大早便已起身,来叫东方未明。东方未明睡眼朦胧地推开房门,只见纪纹脸色憔悴,顿时睡意全无,道:“蚊子,你怎么了,昨晚没睡好么?”纪纹带着哭腔道:“嗯,我怕你妈妈又要怪我,一直睡不着。”说着竟要流下泪来。东方未明忙道:“你别多想,我妈妈不会怪你的。”纪纹眼中顿时雨水化为彩虹,大放光彩,道:“真的?你妈妈不怪我?”东方未明道:“是啊,我昨晚又问妈妈究竟怎么了,可她就是不答,但她说很喜欢你的礼物,让我谢谢你。”纪纹开心得几乎要跳起来。东方未明笑道:“这下你放心了?快再去睡吧。”纪纹这时哪有心思睡眠?拉上东方未明便走,道:“我们去打猎吧,我好开心!”东方未明笑道:“看来你无论开心不开心,都会去打猎啊?”纪纹嗔道:“你哪来这么多废话,还不快走!”东方未明心想此时离开再好不过,不然要是被妈妈发现了,自己可就很难脱身了。昨晚上东方夫人一直不让他学武,甚至不再和武林中人来往,几乎又吵一架。

    二人骑马来到凤凰林,只觉空气清新无比,心情为之大爽,尽情打猎,纵意林间,他二人箭术笑傲当世,此时争竞之下更是精彩迭出,什么百步穿杨、辕门射戟乃至一箭双雕,尽不在话下,二人心意相通之余,居然惺惺相惜起来,相对大笑。纪纹出身狩猎世家,生平罕有对手,此时激发豪兴,只觉如此比拼太不过瘾,突然驻马道:“阿明,我们来比赛这个!”随即将手向前方一棵老树指去。东方未明放眼望去,只见那树极是粗大,足有几人合抱,不知蚊子究是何意。只见纪纹突然三箭齐发,将三支箭竖直射到老树之上,东方未明大声喝彩,纪纹这手多箭齐发的功夫他从未习过,自然羡慕不已,不知她究竟能同时最多射出几箭。只见纪纹双箭同发,也是射到树上,随即接连不断射出。东方未明朝那树上一看,只见箭枝排在树上,从这边远远望去,竟然是个“日”字,东方未明顿时明白过来,又惊又喜,道:“蚊子,你好厉害!居然可以这样写字!”纪纹得意道:“这有什么,我们成都兽王庄还有更多你想都没想到过的练习箭术的法子呢!”说完并不停手,突然五箭同施,更奇的是这五箭竟然略呈弧装射出,空中犹如一弯弯月倏忽而过!纪纹如法炮制,最后却是三箭射出,箭枝停在那并排的两弯弯月的中间,整个字合起来,正是一个“明”字!只看得东方未明目瞪口呆。

    纪纹洋洋自得道:“阿明,该你了!”东方未明深吸了一口气,道:“蚊子,我现在才是真正地服你了!”纪纹道:“哼哼,你就这么容易认输么?”东方未明激发自尊,道:“嗯,那我也试试,只是我只能一次射一箭,你别笑我!”纪纹道:“不笑不笑,等你射完了,我就教你双箭同发之术。”东方未明拿出弓箭,知道这等方法比的是准头,自己这一点还不差,几箭射出,倒也像模像样,突然住手道:“唉,蚊子,你的名字好难写。”纪纹咯咯直乐,道:“可不是么?我最初练习的时候,也是写自己的名字,觉得好复杂,恨不得改名叫纪一一!”东方未明哈哈大笑,弓箭连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那个“纹”字写了出来,但“书法”之拙劣,自然不能和“明”字相比。纪纹笑道:“第一次射成这样,也还可以了。”

    正在此时,只听一人大声鼓掌叫好,转头一看,正是萧遥,身后还跟着齐丽和沈湘芸。只听萧遥道:“了不起啊了不起啊,若是我们戚家军都有大哥和纪姑娘的箭术,那倭寇可就有福享了!”齐丽却是想到:“前些日子无瑕子前辈教我运用内力捏握银子练习‘书法’,原来射箭也是可以,这中间却是不知究竟孰难孰易了。”看到东方二人相互书写对方的名字,情意可见一斑,大是无趣。沈湘芸笑嘻嘻地道:“你们干吗不再写几个字?”纪纹难得见她捧自己的场,问道:“什么字?”沈湘芸道:“到此一游啊,明纹到此一游!”随即小声道:“我最讨厌人乱刻乱画了。”众人绝倒。

    只听“咦”地一声传来,众人连忙回头,东方未明和齐丽也不禁“咦”了一声,均道:“是你?”只见那人五大三粗,腰间九转连环刀刀环叮当作响,却不是商仲仁?只见他面有喜色,向齐丽道:“齐姑娘,我终于见到你了,正所谓,那话怎么说来着?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全不费工夫。这些日子你到哪去了?找得我好苦。”齐丽顿时羞红了脸,将头转向一边,不去看他,心想:“这人总是这般鲁莽无礼。”商仲仁仍在注视着齐丽,突然间“啪”地一声,只觉脸上大痛,竟是被人掴了一巴掌,还好他脸皮素来厚极,这一巴掌虽然力道不小,但掌印尚未凸现,稍稍挽回点面子,放眼看去,却是纪纹下的手,顿时大怒,道:“你竟敢打老子?”纪纹呸了一声,道:“阿明,就是这人曾经欺负过你么?看我替你出气!”她前些日子听东方未明讲起曾被商仲仁重重打过的事,一直记在心里,这时见到商仲仁,自然不会客气,又是一掌向商仲仁掴去。

    商仲仁不比刚才心猿意马,轻松躲过这一掌,哪知纪纹突然飞起一脚,向他腰间踢来,这一脚迅速无比,躲之不及,只觉身上一痛,竟又挨了一下。商仲仁大怒,哗啦一声拔出成名武器,一招“阳光普照”,向纪纹砍来。

    纪纹以空手接招,丝毫不惧。二人武功虽然都算不得高明,却也斗得难分难解,东方未明越看越是摇头,心想:“以前看商仲仁的招式连绵如意,无懈可击,现在怎么破绽如此之多?”只觉他每一招都存在极大缺陷,全无“连绵”之意,不由大是不解。其实他哪里知道,经过这些日子的修练研习,他不仅武功大进,武学修为更是突飞猛进,商仲仁的武功本来就华而不实,这时自然放不进眼去。

    萧遥高声道:“好男不和女斗,住手吧商老二!”只听一个声音接着道:“萧兄,我赌商老二一定不会住手。”商仲仁果然不闻不问,定要打倒纪纹出气。萧遥一看那人,却是武当“风liu剑客”方云华,身后还跟着古实和一干武当派弟子。萧遥哈哈一笑,道:“方兄倒有识人之能!”方云华道:“哪里,只是萧兄不知道罢了,好男是不和女斗的,但商老二素来只自认是好汉,而好汉或许就能和女人斗斗了!”萧遥不禁一呆,不明白他这话究是何意。齐丽却是面上含笑,想起商仲仁送自己的那把扇子上写的字“窈窕淑女,好汉好逑”,着实有趣。

    二人仍是酣斗不止,纪纹突然一招“潜龙出海”,双掌向商仲仁击去,只听“嘭”地一声,商仲仁犹如断线的风筝向后飞去,重重落在地上。纪纹大吃一惊,不自禁向自己的双掌看去,不相信自己竟有此功力。只听身后一个声音道:“别吃惊了,的确不是你打的。”纪纹一听这声音,便知是荆棘到了。只见荆棘一脚踢向商仲仁,口中道:“师弟,还是看师兄替你出气。”话音一毕,右脚已重重踢到商仲仁身上,硬生生将商仲仁踢出一丈开外。

    商仲仁尚未明白怎么回事便已接连中招,挣扎着要爬起,可尚未站稳身子便又被荆棘踢中,身子向后飞起,重重落到地上;接连几次都是如此,他素来硬气,偏不信邪,每次摔倒便即爬起,但每次爬起,换来的总是荆棘的重重一脚,偏又躲不过。二人就这样一站一踢,竟向林东挪移了数十丈。

    沈湘芸最喜看戏,见荆棘大展神威,连连拍手,脚下也不停地跟着。齐丽却是心有不忍,萧遥看见齐丽脸色,便要一脚迈出,却突然想到:“不可,荆棘虽然下手狠了点,但毕竟是替东方未明出头,我若阻止他,大哥的面上却是不好看。”这般一想,迈出的脚步便收了回来,心中颇为为难。

    商仲仁被踢连摔,浑身酸痛,终于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来。他自小娇生惯养、蛮横粗暴,向来只有他打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狠狠地教训过?见荆棘脚下微抬,虎视眈眈、丝毫没有留情之意,心下绝望,委屈不止,呆呆地坐在地上,突然间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齐丽看在眼里,顿时张大了嘴,呆在原地,脑中一片空白,只响着一个声音:“天哪,他哭了,他流泪了,他流泪了!”

    方云华却是突然重重地“哼”了一声。荆棘冷冷道:“谁要是不满,不妨站出来说话。”方云华站出一步,嘿了一声。古实连忙拉住方云华,道:“师……师……师兄不……不……不……”怎么也说不下去。方云华心中厌烦,一甩臂膀,将古实的手甩开,道:“商老二武功差劲,还是方某陪着荆兄走几招吧,不然武林中人说荆兄以强欺弱,那可不大好听了。”说着抽出手中神龙剑,一招起手势,站在当地,颇有渊停岳峙的风范。

    其实方云华之所以出头,哪里是因为看不过眼(他对商仲仁挨揍倒颇为幸灾乐祸),只是对荆棘心有不满罢了。原来前些日子的华山之行,卓人清本要为方云华向曹岱提亲,后来见曹萼华和荆棘相处甚密,曹岱和无瑕子也有交流,知道此事已不可为,索性不再提起。方云华见曹萼华武功卓绝,又颇有母老虎的潜质,对此也不觉可惜,只是一众同门皆知提亲之事,后来不了了之,自然颇有议论,有的甚至说他不如荆棘,方云华素重面子,在师弟们面前只能忍着,这时却正好趁机发作,要在一众师弟面前和荆棘比试一场,让荆棘知道风liu剑客的厉害。他手中所持的神龙剑,乃是武当名器,天下闻名,他最近才得蒙恩师卓人清所赐,如此利器握在手中,信心也不由大增。

    东方未明也劝荆棘,道:“二师兄,这方云华虽然以前曾让我吃过苦头,但你打了商仲仁,已经够了,我看还是算了吧。”荆棘微微一笑,道:“师弟,打商仲仁是替你出气,但这方云华,却是和你无关。”东方未明不禁一呆。只有沈湘芸知道原因,心中发酸:“荆棘一定是为了那假小子,哼哼。”只听荆棘道:“嘿嘿,姓方的,别耍嘴皮子,咱们就手下见真章。”说着从背后拔出斩天剑和混日刀。

    方云华神龙剑平举在胸,只见那剑犹如一泓碧水,阳光下泛起粼光,甚是刺眼,显是一把不可多得的宝剑。荆棘却是刀剑随意交叉,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方云华见他神情傲慢,似乎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心中暗怒,凌空一剑刺至,这一剑暗含劲力,略带风雷之声,武当弟子尽皆喝彩。

    荆棘却是不紧不慢,右手斩天剑竖立挡格,只听“叮”地一声,双剑相交,火花四射。方云华微吃一惊,他手中的神龙剑乃是天下至宝,削金断玉,锋利无匹,名剑山庄庄主任浩然曾经品评天下名剑,武当神龙剑名列三甲,仅在佛剑和城府剑之后,没想到荆棘的斩天剑看上去黑黝黝的毫不起眼,竟是削之不断。一旁的萧遥对武林中事所知颇多,见神龙剑居然出鞘无功,也暗暗称奇。沈湘芸笑道:“荆棘的刀剑乃是采自昆仑山的精金矿铁,由胡子叔叔施展毕生绝艺所铸造,神龙剑也奈何不了的!”言下大是得意。

    方云华心中微惊,手下一顿,随即顺着荆棘的斩天剑向上斜撩,身子同时跃起,这一招迅疾无比,气势如虹,正是“乘云上天”。武当弟子齐声呼喝:“神龙剑法!”声音又惊又喜。神龙剑法乃武当派上乘剑学,创自武当派一位祖师之手,那位祖师凭借手中的神龙剑和神龙剑法,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百余年来,神龙剑法的威名竟和太极剑法并驾齐驱。荆棘心中一震,暗道:“方云华年纪轻轻,竟已研习神龙剑法,看来武当派对少年英雄大会也早有远图。”荆棘对武林群少多有了解,以前并不把方云华放在眼里,这时不由收起轻视之心,毕竟神龙剑法威名在外,小视方云华可以,神龙剑法却断断小视不得。身子向后跳开,暂避其锋。方云华虽然身在空中,招式却是不停,神龙剑平削开来,剑花四散,向荆棘眼睛划来。荆棘喝道:“好一招‘龙游四海’!”不再躲避,“霸王扛鼎”,刀剑并举,向神龙剑撩来。方云华爱惜神龙剑,极怕和对方刀剑并接会吃损伤,不等招数变老,“潜龙于渊”、双脚落地,随即“星云布雨”、“兴波起浪”、“龙行天下”,神龙剑法一招招施展开来,攻势凌厉,只看得众人侨舌不已。

    荆棘沉着接招,右手剑法左手刀法,使来有条不紊,丝毫不见襟肘。纪纹忍不住“咦”了一声,道:“看来臭荆棘的左手也灵活地很呐!”东方未明却是凝神观看荆棘的招式,越看越是怀疑,只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些招式,竟有似曾相识之感,但自己从未学过逍遥派的剑法和刀法,自也毋庸置疑,不禁奇怪不已。

    荆棘和方云华都取攻势,毫不相让,刀光剑影,闪烁不断,二人越打越快,最后已然分不清身影。只看得萧遥暗暗叹气:“我以为这些年勤学苦练,武功已成,少年英雄大会上定能一鸣惊人,没想到这些少年也这番了得。恐怕少林派的虚真、华山派的曹萼华等人,也是如此。”

    沈湘芸却是突然着急起来,大声叫道:“停止停止,别打了。”纪纹阴阳怪气道:“你不是最喜欢看戏的么?干吗要叫停?”沈湘芸哼了一声,道:“要是东方未明也是这般和人恶斗,你能这般安稳地看戏么?”纪纹哈地一声,道:“原来你是关心臭荆棘,嘿嘿,恐怕……”沈湘芸气道:“恐怕什么?”纪纹哂道:“恐怕什么?恐怕没人领情吧!”沈湘芸顿时气馁,但不愿认输,道:“是我的就是我的,哼哼,不信走着瞧!”她素来骄傲无比,虽然荆棘从来不对她假以辞色,但内心却是自信地很,相信荆棘早晚有一天会喜欢上她。

    场中二人仍是你来我往,恶斗不止。东方未明突然伸手模仿荆棘的招式,但荆棘变招极快,又是刀剑同施,所能模仿的招式极少,他也无暇多想,眼中所见便即手下模仿,看到精妙之处,不禁出声喝采。纪纹听到声音,看他不停比划,笑道:“阿明,你就是要学武功,也要先找把刀或者剑啊!”东方未明神思不属,并未听清,随口道:“你说什么?”纪纹只觉好笑,道:“我说,你要想学荆棘的剑法和刀法,总要先有件武器吧!我替你找一把宝剑……”东方未明听到“武器”二字,突然灵机一闪,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蚊子,谢谢你!”纪纹大是讶异,道:“我还没送你宝剑呢,等送了再谢不迟!”东方未明却道:“不是!我明白为何觉得师兄的招式熟悉了!你看,师兄的这招是‘云想衣裳花想容’!”纪纹笑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是小逍遥功的招式,那是徒手的功夫,荆棘的这招却是剑法,怎么可能是?”东方未明哈哈大笑道:“不对,那就是‘云想衣裳花想容’!”

    原来小逍遥功乃是逍遥派武学之根基,无瑕子和玄冥子都曾说过逍遥派武学最厉害的功夫反而就是这最简单的小逍遥功,而东方未明自从妙悟小逍遥功的精髓,对逍遥派武学已然登堂入室,他虽从未学过荆棘所施展的逍遥派剑法和刀法,心中却是自然似曾相识,这时才真正想通其中的关窍。

    世人于学武一道尝试者较少,但于读书、做学问却是熟悉至极,静安先生曾用三句诗词总结过此间的三个境界,一是“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西楼,望尽天涯路”,二是“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最终之境方是“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武学一道虽然大不同于读书做学问,但其间的境界亦是殊途同归:终究要苦心孤诣、无悔奋斗,方能达到大成境界。但世间之事,正道之外终有特异,王公之言固然精妙无比,但若世人尽皆如此,那也不会有惊世之天才了。放眼政治,康熙八岁除去权臣鳌拜;放眼军事,淮阴侯韩信少年时便身具超世之才(只是命运不顺,屡屡受挫,二十七岁方拜大将,但作为三军之统帅,二十七岁也算年轻的了);放眼谋略,诸葛亮未出茅庐,预见天下三分;放眼科学,二十六岁的爱因斯坦提出狭义相对论。

    前者虫子所言,能够初学逍遥派武功便即登堂入室的逍遥派弟子,千载之下,也不过东方未明一人而已,或者以为虫子是在yy,其实大谬不然,此番投身惹厌之论,便是为此。

    荆棘耳中听闻,心下不然:“师弟莫名其妙,连剑法和掌法也分不清了。”此时动手之际,无暇多想,向后一跳,仰头大笑,道:“原来神龙剑法不过如此,荆某就不再客气了。”方云华八八六十四招“神龙剑法”使完,仍然奈何不了荆棘,听到他如此说话,不由心下发寒:“莫非他陪我这么多招,只是为了见识神龙剑法?”荆棘刀剑齐至,方云华全身都被笼罩在刀光剑影之中,连忙挽一个剑花,护住身前。方云华此番没有猜错,荆棘久闻神龙剑法的大名,此时自然要见识一番,只觉这套剑法一反武当派以柔克刚的要旨,凌厉无比、精妙至极,的确是了不起的绝学,只是在方云华手下使来,威力远远施展不出罢了。经过这次交手,荆棘更不把方云华放在眼里,手下不再留情,放开攻势。

    方云华见荆棘刀剑之劲突然大作,威力倍增,心中骇然,不敢再使“神龙剑法”的攻招,谨守以静制动的要诀,用太极剑法招架。只觉荆棘攻势愈来愈强,刀剑竟似变成斧头,一下下如开山般向自己劈来,只觉呼吸也困难起来。方云华乃是武当大弟子,素重脸面,身后又有那么多师弟看着,焉能弃剑认输?用太极剑法死死抵御。只觉对方攻势似乎无穷无尽,自己却已要油尽灯干。荆棘见他死死支撑,心下冷笑:“你想逞英雄,我就成全你。”攻势仍是不减。

    古实等人见大师兄落于下风,步步后退,竟是毫无还手之力,又是羞愧,又是担心。眼见方云华便要受伤,古实哗啦一声拔出长剑,赶身来救,他出手远比说话利索多了。荆棘右手斩天剑迎接古实,左手混日刀仍是进逼方云华,以一敌二,挥洒自如。沈湘芸见心上人大展神威,连连拍手,高兴不已,见纪纹看着自己,还故意作出陶醉状。

    正在此时,一枚铁莲子飞向场中,打到荆棘的混日刀之上,同时一个声音喝道:“师弟还不住手!”荆棘看到铁莲子,就算没听到话声,也知道是师兄谷月轩到了,此时不是在逍遥谷,他自然不乐意乖乖地听从师兄的吩咐,但眼睛一瞥,看到曹萼华和谷月轩联袂而来,顿时大惊,连打架都已忘记,连忙住手。

    谷月轩怒道:“师弟,你又胡闹了,为何要同方兄弟和古兄弟动手?”荆棘哼了一声,并不答言。谷月轩见方云华神情萎顿,显是已经吃亏,不由又瞪了荆棘一眼,连忙扶住方云华道:“方兄弟,在下向你赔不是了,得罪之处,还请海涵。”荆棘心中不满,心想就算是自己得罪人,何必要劳他道歉,但这话却不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出口。方云华并不说话,狠狠瞪了一眼荆棘,抬步便走。古实等武当弟子也跟着离开。

    谷月轩看向荆棘,面色不渝,本要数落他一番,但此时人多,只好忍下。荆棘将头转向一边,故意不与他对视。萧遥上来和谷月轩相见,谷月轩素闻萧遥的名头,见他气宇轩昂、洒脱不凡,暗暗赞赏,听说萧遥已和东方未明成为结拜兄弟,更是高兴。

    齐丽突然走到商仲仁的面前,只见他仍呆呆地坐在地上,虽然不再流泪,眼神却是空洞至极,不知他在想些什么,见他嘴角是血,身上布满灰尘,极是狼狈,心下怜惜,掏出一块手帕,递到他面前,柔声道:“你擦擦吧。”商仲仁眼神慢慢回拢,集中在齐丽身上。齐丽勇敢地看着他的双眼,脸上一笑,“嗯”了一声,又招了招手帕。商仲仁伸手接过,眼睛却仍放在齐丽脸上。齐丽不再看他,转身走回。

    萧遥静静地看着,突然心里泛起一股酸酸的感觉,竟呆在当地。

    正在此时,又有二少年走进林来,其中一人高声笑道:“听说谷大哥到这儿来了?咦,这么多朋友都在啊,看来今日我这东道是肯定要做的了。”众人一看,正是关伟和西门峰来了,说话的自是关伟,走上去和谷月轩寒暄不止,神色间甚是崇敬佩服,待看到齐丽,不禁一怔,道:“是你?”齐丽微笑点头。沈湘芸突然在她耳边道:“姐姐,你好像很受欢迎啊!”齐丽顿时羞容满面,却也不禁一惊:“难道这关伟也……也在意我?”心中又惊又喜,随即看向东方未明一眼,心道:“上天是不是故意折磨我,我才不要这么人喜欢我,可是他……可是他……”

    西门峰却只盯着荆棘手中的刀剑,道:“这位就是荆兄吧?果然了不起得很,兄弟我素来佩服的便是荆兄!”荆棘难得被人称赞,冷冰冰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刚要也难得地谦逊一句,西门峰已接着道:“只是荆兄有一点大失计较。”荆棘不由一愣,目中询问。西门峰道:“荆兄剑法超群,何必用刀?刀这东西,一拿在手里,那便大shi身份了!”荆棘不由一呆,暗道:“为何一拿刀就shi身份了?”东方未明却是知道为何,那可是他几乎用性命换来的宝贵经验。

    只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冷冷道:“谁说一拿刀就shi身份了?我看是拿剑才shi身份吧?”西门峰顿时变色,只见林外两个年轻人骑马而来。纪纹顿时欢然一声,喜道:“是你们!”只见那二人到得面前,翻身下马,其中一个身材高大,面色黝黑,颇有气概,腰间悬着一把豪迈精致的金刀。西门峰见到来人,顿时手握剑柄,大喝一声:“夏侯非?!居然是你,你竟然敢到洛阳来撒野!”东方未明顿时吃了一惊,原来这来的少年竟是天剑门的世敌绝刀门掌门夏侯远的亲生儿子夏侯非!

    那来的少年正是绝刀门的夏侯非,只见他仰天长笑,突然笑声一止,正色道:“洛阳又不是你天剑门的,为何不准老子来!”西门峰哼了一声,道:“就凭你也敢来?恐怕是有夏侯老儿撑腰吧!那老不死的在哪儿?何不一块现身?”心想夏侯非既然赶来,那夏侯远肯定也是来了,但这里是天剑门的地盘,没必要惧怕。夏侯非听他话中侮辱父亲,顿时大怒,手握刀柄。硝烟未息的凤凰林,又立刻刀拔剑张起来。

    西门峰面上不屑,道:“你两个一齐上吧,老子也不在意,刀这玩艺,还能练得出什么真功夫么?呸!”夏侯非冷笑不止,却不说话。那同来的少年一身绿衫,映得脸色都有些发绿,看上去有些诡异,他听到西门峰的话语,打个哈哈,拱手道:“这位便是西门兄吧?久仰久仰,在下唐门唐冠南!”西门峰不禁“哦”了一声,原来这人是蜀中唐门唐飞门主的宝贝儿子,却是误会了,见他和仇人一道而来,想来也不是好东西,只拱手道:“原来是唐兄,恕在下莽撞了!”唐冠南微微一笑,道:“哪里。”说着退后一步,他家在成都,素知天剑绝刀之间的恩怨,自不愿趟这趟浑水。

    西门峰却忽向荆棘道:“原来荆兄甚有高见,虽然刀剑同用,却是右手用剑、左手用刀,这右左之分,不正是高下之别么?”说完哈哈大笑。荆棘啼笑皆非,刚要说话,便见谷月轩连连向自己示意。荆棘虽然不乐意,但也知倘若说错了话,肯定会得罪一方,甚至可能均不讨好,只好把话缩回嘴里,心里笑道:“哈哈,什么左右之分,我左手也可用剑,只不过今天凑巧是右手用了而已。”只觉这西门峰牵强附会、莫名其妙。夏侯非哈哈一笑,道:“高下之别,可不是用嘴说的,而是写在脸上的。”西门峰一愣,道:“什么写在脸上?”夏侯非道:“令尊的脸上不是写着了么?”说完哈哈大笑,极是得意。西门峰之父西门玄在第一届少年英雄大会上和夏侯非之父夏侯远交手,曾被夏侯远划伤了三处脸颊,至今留下刀疤,这是天剑门极大耻辱,此时竟被夏侯非拿来取笑。西门峰狂怒不止,长剑应声出鞘,犹如闪电一般射向夏侯非。众人见他身法如此迅疾,暗暗吃惊,不禁为夏侯非担心。

    夏侯非早就戒备,侧身闪过,随即拔出金刀,一招“秋风扫落叶”,迎了上来。西门峰施展开“天剑七式”,变招极快,夏侯非不甘示弱,“回旋刀法”大开大阖,二人以快打快,毫不相让。此番形势与适才荆棘和方云华过招大不相同,二人乃是世仇,早就肯不得杀了对方而后快,焉能手下留情?

    众人见他二人尽力相拼,招式也尽皆狠辣无比,眼见稍有疏忽,便会有一个命丧当场,都不禁担心不已。在场诸人以谷月轩为首,群少都不自禁地看向他,谷月轩心忖:“天剑绝刀之间的仇怨,武林皆知,旁人岂能插手?可是若这样下去,终有死伤,岂不更是糟糕?”手按铁莲子,蓄势待发,但他虽是这样想,心中仍是为难,知道此番虽救一人,却肯定要得罪另一人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大是棘手。东方未明却已坚定心思,他对夏侯非并不熟悉,但对西门峰、西门玄却甚有好感,心道:“不知西门玄前辈怎么样了,他以前决意自杀以谢天下,但愿师父没去找过他。”随时戒备,一旦西门峰危险,便即施救。

    转眼间西门、夏侯二人已拆了五十余招,均将对对方的轻视之心收了起来。他二人以前虽曾谋面,但却从未交手,再加上各自成长的环境,早就在内心深处将对方贬得一钱不值,这时交起手来,竟发现对方和自己不相伯仲,都不敢大意,招式也渐渐慢了下来。他二人一个剑学大派,一个刀法名门,于剑学刀法早就博览无余,此时每发一招,都是了不起的武功,而他二人自小浸淫其中,又大有天赋,此时的招数竟是颇有创新。西门峰见夏侯非一刀向自己腋下劈来,道:“你这不是回旋刀法,回旋刀法中没有这一招。”说着一剑斜撩,向对方咽喉刺去。夏侯非哼了一声,道:“绝刀门刀法数不胜数,岂是你这等井底之蛙所能见识到的!咦,你这也不是天剑七式!”西门峰道:“嘿,对付你这等招数,何用天剑七式?”二人话中都是打击对方,心中却均道:“原来他也知道我的招式。”他两派结怨已久,每隔一些年便有争斗,早就对对方招式大加研究,此时既已意识到这一点,立刻想到:“只有用最新的招式才能出其不意!”夏侯非向后一跳,道:“就让你见识见识地绝刀法!”说着一招“毁天灭地”,向西门峰砍去,这一招既取名“毁天灭地”,威力可想而知。东方未明却是突然摇头,想到:“这下夏侯非可要吃苦头了,西门峰可是看过地绝刀法的秘笈的!”

    果然西门峰哈地一笑,道:“你有地绝刀法,我就没有天谴剑法么?”说着手中长剑迅速自斜上方劈下,已抢到夏侯非的金刀之上,恰恰止住了夏侯非的攻势。夏侯非见自己这一招威力尚未施展出来便被对方封住,大吃一惊,失声道:“天谴剑法?”西门峰洋洋得意,原来他自从见过地绝刀法的秘笈之后,便决意创出一套压制它的剑法,几经苦思,终于完成了这套“天谴剑法”。夏侯非心下怀疑,又使一招地绝剑法,亦被西门峰预先制住。夏侯非人虽莽撞,却也不笨,立刻明白对方肯定是已然见过地绝剑法,顿时怒骂道:“卑鄙小人!”西门峰此时已占上风,就不再耍口头便宜,辣手施招。夏侯非武功和他原本不相伯仲,此时既是失了先机,情况便大是不妙。西门峰狂喜不止,连连催招,眼见就能将这宿敌毙于手下。

    东方未明见夏侯非处境危险至极,心忖:“夏侯非之所以落于下风,乃是因为西门峰见识过地绝刀法,出其不意,打了他个措手不及,而将地绝剑法泄露给天剑门的,正是自己的师父,此番不得不救他。”只听“嗖”地一声,谷月轩的铁莲子已经发出,东方未明也不多想,迈出“逍遥游”,向场中冲去。

    西门峰眼见就可大功告成,这一剑已然刺到夏侯非的耳边,只觉刀上一震,被铁莲子击中,顿时偏离了夏侯非的耳朵,与此同时,东方未明也已一把将夏侯非从剑光下拉了出来。西门峰顿时大怒,道:“难道逍遥派已然和绝刀门勾结,要对付我天剑门么?”词锋锐利,咄咄逼人。

    谷月轩哈哈一笑,鼓掌道:“西门兄剑法果然非同凡俗,这番比试,是天剑门胜了!了不起啊了不起。”西门峰不禁一愣,道:“谷……谷大哥说什么?”他对谷月轩向来敬佩,又想起逍遥派素来恬退,极少过问武林中事,该当不是故意找自己的晦气。谷月轩笑道:“西门兄胜了啊,我这话可是不假。”心想既然救了夏侯非的性命,场面话就要归于天剑门了。哪知夏侯非突然暴跳而起,大声道:“谁说他赢了,有种再和老子……”话音嘎然而止,身子也落到地上,众人不禁奇怪不已。东方未明却是看到乃是荆棘突然出手制住了夏侯非,好在别人都没注意,不禁暗暗佩服荆棘的机智,心想这夏侯非也是宁死不认输的主,要是他仍要死拼,逍遥派可真是里外不是人了。

    西门峰仍是怀疑,道:“你们为何要救这小子?你们不知道他和我仇深似海,不共……”说着说着,突然看到东方未明,心中连闪,道:“还说你们没有勾结,呸!一定是绝刀门不顾武林大义,已经向玄冥子妥协,嘿嘿,你们要对付我天剑门,却也不容易。”说着握紧剑柄,向逍遥派三兄弟瞠目而视。

    饶是谷月轩和荆棘机智聪明,也想不到西门峰这话究是何意。东方未明自是知道为何,突然心中一动,道:“西门兄,你道我是救他么?我这是救你!”西门峰一怔,随即道:“放屁!这小子马上就要丧身剑下,他杀的了我么?”东方未明哈哈一笑,道:“令尊最近好么?不知我师父去见他了没有?”

    西门峰脸上不自禁变色,原来自从西门玄应诺告知玄冥子第二届少年英雄大会的秘密之后,便一直静修在家,等待玄冥子前来。西门峰屡次相劝父亲,西门玄总道:“大丈夫一诺千金,岂能言而无信?”西门峰无可奈何,知道玄冥子再来之日,恐怕就是父亲殒命之时,因此时时戒备,不让那玄冥子再踏入天剑门一步。好在这些日子并未见到玄冥子的身影,心中甚是安慰。此时见东方未明到来,又提及此事,顿时心中紧张,颤声道:“你……你为何要问这个?你……你师父……那个魔头要来了么?”神情大见恐惧。

    东方未明心中一宽,舒了一口气,西门玄素来守信,西门峰也极是硬气,心中早存了好感,雅不愿西门玄因玄冥子之事而死,这时突然心中一动,道:“不错……”西门峰以为玄冥子的确就要前来,几乎要惊叫出声。东方未明接着道:“不错,我师父要和绝刀门合作,所以要我救了这夏侯非,嘿嘿,你还不明白么?”西门峰一怔,随即想到:“我爸爸知道那秘密,想来夏侯远也知晓,莫非是玄冥子要拿夏侯非去要挟于夏侯远?”心想此事要是能推给绝刀门,当真是喜事一件,拱手强笑道:“东方兄有话不妨直说。”破天荒第一次称东方未明为兄。东方未明笑道:“我今天遵照师父之命,救了这夏侯非,你心里肯定不满是吧?”西门峰道:“这个自然,我恨不得生吃了这小子,岂能容他再活于世上?”东方未明道:“呵呵,西门兄的心思,兄弟也理会的,所以我师父说了,他不会再去找西门门主,请你放心吧!”

    西门峰顿时喜出望外,连声道:“真的么?真的么?”只觉父亲的命已然捡了回来,过了半晌,方才想到这事未免太过容易,道:“这话可是玄冥子……玄冥子前辈亲口所说?东方兄可不是开玩笑的吧?”东方未明大声道:“你道天下只有你父亲是守信之士么?”西门峰狂喜不止,道:“好,今天就给东方兄一个面子,这小子你们带走吧,我不杀他便是。这就告辞!”说着转身便奔出林外,回家告知父亲,只觉连日来压在心口的大石终于落下。

    东方未明微感得意,心想这话一说出口,玄冥子就不会去找西门玄,那西门玄的命也就保住了,一举两得,也救了夏侯非。突然耳边一响,一个声音道:“老夫什么时候答应收你为徒了?臭小子敢坏老夫好事!”东方未明对这声音再也熟悉不过,连忙大叫出声:“师父!师父!”四下张望寻觅。谷月轩和荆棘也都一惊,齐声道:“师叔来了?”

    众人寻觅一番,仍是空无人影,东方未明不禁怅然若失,心忖:“师父多年奔走,就是想知道那个秘密,刚有点眉目,却被我一言给毁掉了。”他对天剑门心存好感,刚才出言搭救,纯属冲动,这才想起未免太对不住玄冥子,他还没收自己这个徒弟,自己却已坏了他的大事,不禁颇为愧疚。

    荆棘解开夏侯非身上的穴道,道声抱歉。夏侯非虽然宁愿死了,也不甘败在西门峰手下,但此时西门峰既走,自己这条命终究是逍遥派所救,连忙向三人道谢,谷月轩和荆棘还礼,东方未明却仍是出神不已。

    关伟哈哈一笑,拍手道:“难得今日群贤毕至,少长咸集,就由兄弟稍尽地主之谊,谷大哥,萧兄,荆兄,曹师姐,东方兄弟,夏侯兄,唐兄,齐……齐姑娘,纪姑娘,沈姑娘,还有商……商兄弟,大家请吧。”他出身镖局,最喜结交朋友,这时将众人一一叫过,并不觉得繁琐,反而神情极是喜欢,仿佛在数银子。

    众人也不推却,出林向洛阳而去。只有商仲仁不闻不问,仍是坐在地上,呆呆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齐丽看在眼里,莫名怜惜,但此时也不宜再说什么,又看了他一眼,只见商仲仁空洞的目光恰好于此时向自己瞧来,微吃一惊,忙同众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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