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季白堂而皇之地踏入相府暖阁,全然没有遇到阻拦。他并未手持请柬,而且谁也不知道他是谁、从何而来,不过这个青年那一身胜雪的白袍,背手前行时轻蹙的长眉,轻抿起来的双唇,一切的一切看来都有股逼人的贵气,即使随意一个手势的优雅,也绝非一般的公卿子弟可以模仿。
    没有任何人敢怀疑这个陌生的世家子弟是相府堂迟到的贵客。
    他踏上相府暖阁的台阶时,顿了一步,迎候的侍女绯红着双颊持帚轻轻为他扫了扫台阶。他踏进暖阁,第一眼看见的就是那束暗红色的长发,拂过梁谋白皙修长的脖子,然后被挽作了一个武士髻。
    他弹了弹手里的鹤羽扇,说:“好!”
    梁谋起身。她身上是一件火红的软铠,织金腰带扎紧纤纤长长的腰肢,一路走到了堂中,果然是令人动心的妖娆。不过随着她拔出腰间的佩剑,一股英武之气飒然浮空,周围宾客都是一惊。谁也没有见过的“梁氏剑舞”本来就是刚烈的军舞,并非公卿们想象的舞蹈。一旦拔剑,无论男女就都如阵前的武士,再无款款扭送的酥胸长腿,只有武士的杀意和霸气。
    梁谋握剑当胸,剑锋指天凝住。
    尚乐姬深吸一口气,十指初动。琴声像是炸开的一般,她一人操琴,却仿佛千军万马列阵冲锋,沙场之音在堂中激荡,不曾防备的宾客惊得立起。
    杨季白手疾眼快,一把托住一个起身的贵族少年:“《破军》第一节又名《伐》,所以有这一段千军万马的杀伐之音,到了《谋》一节刚极而柔,自然温和起来。”
    “公子精通乐曲?”贵族少年对杨季白颇有好感。
    杨季白微微一笑,就势坐在他身旁:“这舞是申太公以刀击柱,即兴而成的军曲。第一节《伐》,暗喻敌人千军万马,势不可挡;次一节《谋》,是申太公决战前自己在帐中拔剑舞蹈,已有了死志;第三节《兵》,最后一节才是真正的《破军》,雄歌倾世,以火燃火,阳中之阳!千古之下,听来还是令人神往。”
    “看,”杨季白羽扇平挥,“《伐》已过,琴声入破,这是《谋》。”
    梁谋正在自己的剑光中转折,红色的箭裙烈烈飞起,长剑抛下大片的寒泓,剑锋指向四周的时候,宾客们纷纷为之避席。她身子轻盈曼妙,随剑而走,如同一片红叶飘在寒芒中。剑却还是战场武术中刚阳的杀手,挥剑指天。
    “壮哉!”杨季白击节赞叹。
    而尚乐姬曲调再转,琴声飘忽不定,已经是《兵》,像是风中不断起伏的火焰,神秘荒凉的气息在连绵不断的琴声中加剧。梁谋的剑舞更快,人已经笼罩在周而复始的剑影中,银色的剑刃映照灯光更有一片火红色。
    宾客的啧啧赞叹声中,杨季白反而皱眉:“怎么反而不能以轻御重了?”
    在场的也只有尚乐姬、杨季白和梁谋自己觉察了异状。这一段的剑舞本来应该举轻若重,可是梁谋隐隐觉得胸口那团火跃动不熄,而且越来越热起来。她心里烦躁,御剑的本领就打了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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