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夜,摇曳的烛火,黑檀色的门扇上洒落的,是血,是刺目的腥红。

    视线骤然变得颤抖,他不敢置信的伸手去摸,但那确实是血,还带着些许的温热。

    他面色煞白如雪,呼吸也变得紊乱,双手颤抖着推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不是父母和善的笑容。那是两条交叠躺在一起的尸首,沾染鲜血的脸颊犹带着震惊的表情。他看见了,站在血泊中的溪,面对着窗户,从窗扇中淌入的月光照亮了溪的侧脸,却也将他另一半的脸颊衬显得一片黑暗,无法看清。

    听见开门声,溪转身看了过来,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他。

    “哥哥,爸爸妈妈……为什么……怎么会……”他断断续续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会是真的,“到底是谁干的!?”

    飒!

    话音还未落,寒芒一闪而逝,一把森寒的飞刀擦破他的脸颊,狠狠钉在身后的门板之上。

    他懵了,脸颊犹自隐隐作疼,他知道,那里一定有着鲜血滑落。但他不知道的是,溪他为什么会这么做?

    溪闭眼,声音平静的有如一潭死水,他说:“我愚蠢的弟弟啊。”

    话落,微闭的眼瞳猛然睁大,原本漆黑的眼珠却是陡然间变得腥红如血,道道血丝布满眼白,骇人无比。左眼眸中突然多出六片黑色的树叶状花纹,紧紧环绕漆黑的瞳孔一圈,宛如太阳释放光华。而右眼,却是出现三道黑色的月牙,月牙的尾端分别依附着黑色的瞳孔,略有些相似风魔手里剑的形状,只是相比较而言,少了一端月牙而已。

    眼眸睁开的刹那,无形的恐怖波动仿佛连周遭的空间都给扭曲了,目标直指他的眼瞳。

    瞳仁剧烈颤动,他的视野在刹那间阴暗了下来,旋即便是被浓郁的血色所浸染。浓密的血红中,溪挥舞着沾满血痕的剑,不停地砍杀着,凌乱的步伐夹杂着声声不敢置信的惨叫。昔日里熟悉的面孔此刻却是成了溪剑下的亡魂。

    他看见了溪一剑剑的,将家族所有的人屠戮一空,就连爸爸妈妈,都没能幸免。

    “啊!”他痛苦的捂住脑袋,不敢继续看下去,“住手啊!!哥哥!不要让我看这些!”

    溪的眼睛恢复正常,伴随而来的,是他也随之恢复的视野。

    他无力地趴在冰凉地板上,眼神黯淡无光。嘴唇不停张合喘着粗气,肩头随之颤动,口涎不觉间流了一地。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都只剩下他喘息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哥哥会……”他颤抖着,手掌前伸,想要站起来,却无法做到。

    “为了测量自己的器量。”溪的声音平淡无奇,没有一丝的起伏,他看着他的眼神也不再含有昔日的爱怜。

    “测量器量?只是为了这个?”他呢喃地重复着,“只是为了这个……就把大家都杀了吗?”

    溪的眼帘微微下垂,近乎遮住整双眼。他说:“没错,这是十分重要的。”

    泪水顷刻间溢满了他死死睁大的眼眶。他眯眼,想要止住眼泪的流淌。可却迟了些许,眼泪不听话地滑落。视野也随之渐渐被模糊。

    “不,告诉我,你是骗人的对不对,哥哥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仍旧自欺欺人着。

    溪不掺杂任何个人情感的平淡声音,打断了他的话语。“事实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扮演着你理想中的大哥,只是为了确认你的器量而已。”

    听得这冷漠甚至是残酷的话语,他的肩头禁不住又是一颤。

    顿了顿,溪继续他平淡的言论:“你成为了我测量自己器量的对手,未来也包含着这种可能性。因为你厌恶我,憎恨我,一直希望能够超越我。所以才让你活了下来,为了我自己。”

    “你和我一样拥有着真正觉醒血脉的资格,但是,这有一个条件。”

    突然,阴冷的寒风吹过,溪额前的刘海随之飘荡,隐隐遮住他的眼睛,让人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恐怖之感。

    “要杀死你最亲密的人,就像我一般。”

    …………………………

    “啊!”

    白帆猛然从床上坐起,无比后怕的喘着气,他的衣衫早已被浓密的汗水浸透。

    “该死!”白帆咬牙,一拳砸在床岸前,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五年了,他依旧没能真正忘却那件事。这五年间,他不知多少次梦到那个令人绝望的月色之夜。他果真还是不能做到自己所想的那般释怀。

    柔和的阳光顺着窗帘的缝隙钻入,悄悄洒在他线条柔和的侧脸,他这才发觉天已经朦朦亮了。

    伸手擦了擦脸颊上的汗水,白帆跳下床,走进浴室之中。

    脱去被汗水打湿的衣衫,他整个人都是浸泡在温热的水中。

    浓郁的水汽缠绕胸膛,他的大脑渐渐排空。他不想再去回忆过往的一切,他早就该放下了。他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活下去,安安稳稳的活下去,不求其他……

    五年前,岚域至强的灵武家族白家一夜之间被人灭族的消息,一时轰动整个岚域。

    谁?所有人都在猜测动手之人到底是谁,竟然有那般恐怖的力量,无声无息间灭掉偌大一个家族。

    众说纷坛,无数不同的猜测宛如雨后春笋般争相冒出,最终却又因没有证据而不了了之。

    但白帆却知道,事情并不像他们猜测的那样是仇杀抑或是毒杀。事实上,那一场血祸的缔造者,是白家当代家主的长子:白溪。

    白帆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他亲眼目睹了那场血案。

    没错,他是白家之人,甚至是家主的次子,也就相当于是白溪的弟弟。但从那一天起,他就没有再认为白溪是他哥哥过。

    白溪没有杀自己的弟弟,放了他一条生路。但白帆知道他并不是良心发现,因为那一夜,白溪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自己根本没有被他杀掉的价值。

    由是家族除白溪外,唯一的火种残存了下来。

    走投无路的白帆,投奔了曾受恩于白家的一个小家族秦家。秦家家主念及旧情,便收留了他,也曾考虑过要传授他功法与武技,可白帆却明确表示拒绝。

    亲眼见证兄长残忍杀害族人的白帆,深深憎恨上修炼一途。他不想也不敢踏上修行的道路,因为他害怕他最终会变成他兄长那般冷漠、甚至残害六亲。

    相比较而言,他宁愿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不再去计较所谓的仇恨。他是这么想的没错,但这五年来,他却无时无刻不想起那个夜晚,想起那双血色的瞳孔,心中的仇恨火种总是无法完全熄灭。

    秦家虽然顾念旧情,却也并非人人欢迎他。由是有人开始排挤他,并最终决定了他的去向:流云宗。

    于是,他便来到了流云宗。秦家所位于的雪枫国,其内有三大修武宗门,分别为流云宗、飞琼宗与妙月宗。由此看来,流云宗倒也算得上是名门望族。不尚武的白帆在这里也勉强只能做做最底层的杂役弟子而已,但他却已经很满足了。因为他无欲无求,所以无怒无怨。

    这也是为什么他明知道自己是被秦家打发到流云宗的,却也没有丝毫怨言的缘故。

    哗啦,水波随着修长身躯的站立,而向上凸起,莹润的水柱宛如瀑布般肆意倾洒。

    换上一袭干爽的长衫,白帆揪起斜靠在门旁的扫帚,不急不缓的走了出去。

    杂役弟子,顾名思义就是一群专门负责干杂活的弟子。身为其中一员的白帆自然也有着属于他自己的工作。

    他的工作其实也很简单,将这庭院打扫干净即可,这就是他一天的工作了。

    平常的时候,用不了多久他就能完成任务,然后剩下的时间,他就能独自安排,没有人会去过问,或是干扰。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小小自由。

    但在这深秋的季节,本该千花万叶的枝桠上,只剩三三两两的两片枯叶。那剩下的枯叶都去哪儿了?

    这还用问?视野里到处都是密集的落叶,枯黄色近乎铺垫了整片庭院。

    白帆面露微笑,并没有去抱怨工作会因此变得繁忙。因为他其实也很享受扫地的那段时间。

    握紧有些弯弯曲曲的扫帚杆,白帆挺直腰背,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一袭青衫,显得干净利落,青年有着一头柔软而略显散乱的黑发,和气的脸孔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深黑色的眸子如星空般,灵性十足,嘴角噙着的画龙点睛般的微笑,更是令其变得有那么几分帅气了。

    即便是做着最普通的活,白帆脸庞上的神色也是显得专心致志。他的动作很稳,握着扫帚的手并没有使太大的力,就连身子甚至都没有过大的摆动。仅凭手腕扭动的力量,便将扫帚捏弄得如臂指使,随心而动。

    随着他步伐的挪动,地面上堆叠的落叶与尘埃便是跟着动了起来。

    每一扫帚扫下去,都有着独属的频率。而这些不同的频率连接一起后,那尘埃与落叶便是从未停止过,不停的随扫帚的拍击而滚动。那灵敏的程度,根本不停歇的跑动,仿似平白生了两条腿一般。大半个时辰后,庭院内的落叶便是被扫去小半。

    “喂,姓白的,你去后山采一个碧灵芝来,要快!”

    不太客气的声音令得白帆微微愣了一下,旋即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名尖嘴猴腮的青年。

    似是感受到白帆投来的视线,青年说道:“看什么看呢?叫你去就快去!别废话!”

    白帆眼角轻挑,这人他认得,名为孙剑,经常仗着修为高于白帆来让他干一些与自己无关的事。白帆想了想后,淡淡地说道:“抱歉,孙剑师兄,我的工作私户并不包括摘草药。”

    孙剑目光微冷,大喝道:“你小子厉害了是吧!还想不想混下去了。”

    白帆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仔细在心中思考下利弊后,本着能少一事则免一事的原则,他轻轻点头,说道:“没问题,我这就去,只是孙剑师兄您能不能找人帮我把庭院清扫一下?”

    孙剑扫了一眼庭院的面积后,随意地说道:“没问题,只要你能把药材拿来。”

    抱了下拳后,白帆立刻就驶向了后山,反正碧灵芝也不是什么过于珍惜的药材,想来找一颗也不是太过麻烦的事。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个不难的活,险些令自己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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