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随着二月末抗日联军因弹药不足主动撤出尖笔山,竹南、头份、西滨、中港、新港仔社以及苗栗等地也在20天内相继陷落。一连串“势如破竹”的胜利,除了让日本军方大大松了一口气,亦令日本国内和军队中的悲观论调被一扫而光,台湾指日可定的乐观情绪又重新充斥着从政客到百姓、从将军到士兵的几乎每一个日本人的头脑。

    然而尽管形势极为有利,只要乘胜追击,必可一鼓作气拿下台中,但近五个月的艰苦鏖战,却也让南进军精疲力竭,成了强弩之末。在攻占苗栗之后,北白川宫能久亲王迫于目前严重的伤病状况、普遍出现的士兵厌战情绪,以及南进军主力南下后,再度活跃起来的支那军游击队的袭击骚扰,还是不得不下达了暂缓进攻台中腹地的命令。

    其实,冯华、邢亮当初作出放弃尖笔山、竹南、头份以及苗栗等地的决定,虽说确实是出于迫不得已,但内里却也有一个“以空间换时间”的想法。当然,由于台湾的地域过于狭小,缺乏广阔的纵深空间,这种策略对于台湾的总体战局并没有多少现实的意义,可如果只想以此赢得暂时的喘息时间,它却未尝不是一个行得通的想法。

    应该说冯华他们“以空间换时间”的设想,还是取得了预期的效果。3月20日,就在日军攻占苗栗的那一天,朝廷终于与俄国就修筑东清铁路,以及对台湾进行军事援助等一系列问题上,达成了秘密协议。3月28日,两艘满载武器弹药的俄国商船,在四艘军舰的护送下穿越台湾海峡驶抵台南打狗港。29日,又惊又怒的日本政府对俄国这种肆无忌惮向台湾民主国提供支持的行为提出了严重抗议,并同时照会英、法、德、美等列强,要求他们制止俄国的这种挑衅行动。4月1日,已经顺利谋求到东清铁路修筑权的俄国,以列强齐加干涉为由,单方面停止了继续对台湾实施援助的行动,再一次将他们卑鄙无耻的丑恶嘴脸暴露无遗。

    不过接下来的几天,随着台湾东北季风的结束,刘坤一、魏光焘组织的小吨位、多船只运送军火的行动却大获成功。30艘小型运输船中有23艘躲过了日本军舰的拦截,顺利将一批弹药物资运抵台南。另外,台南的兵工厂也因为战事的停歇,储备了一批武器弹药。抗日联军因弹药紧缺引起的军事危机,总算通过“以空间换时间”暂时应付了过去。

    4月7日,经过短暂休整的鬼子南进军,在补充了第四旅团1个联队的兵力后,再度向南展开了新一轮的进攻。4月9日,南进军顺利攻占苑里。10日,战火烧到了大安溪畔。不过这一次,鬼子却再也没有了前一阶段那么好的运气,同样获得了休整和补充的抗日联军于大安溪一线,再次建立起了一道以地下工事为主的防御线,死死阻挡住了南进军前进的攻势……

    明澄疏阔的天空湛蓝似海,几片轻柔的云朵悠闲的漂浮在西方的天际。慢慢的,第一缕初起的晨光终于越过了高耸的雪山山脉,将春日里充满勃勃生机的阳光洒上了新竹城头。然而,在鬼子残酷无比的高压统治下,再明媚、再灿烂的阳光,也驱散不了笼罩在人们心头的阴霾。往日里繁华热闹的新竹城,如今已是一片凄清冷落、宛若鬼蜮般的萧条景象。

    天光虽然已经不早,但新竹城早就该开启的四个城门,此刻却依然紧紧地关闭着。城中的气氛也是肃杀之极,面带惊惶之色的鬼子兵们皆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紧张模样,一队又一队的巡逻兵不停地穿梭于大街小巷,弄得满城鸡犬不宁。

    新竹北门街上,曾经是“大日本皇军台湾南进军总指挥部”的郑家大院,随着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指挥部进驻苗栗,现在已经换上了一块“大日本皇军新竹驻屯军守备司令部”的招牌。此刻,新竹守备司令官上原勇作大佐,正脸色铁青地对着手下的几名军官大发脾气。

    “巴嘎!你们大大的废物,竟然让支那军在新竹城里来去自如。十天之内,必须把姜绍祖所部的游击队给我消灭掉!我们绝对不能让支那军游击队的骚扰影响南进军前进的步伐!”

    “哈依!”面对大佐严厉的斥责,外山清直少佐等人垂首低眉站得笔直,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姜绍祖是在抗日联军撤出尖笔山阵地前夕,带着以他“敢”字营为班底的独立一营反其道而行之,通过加里山赛夏族人的聚居地进入新竹东北部山区的。按照抗日联军总指挥部的部署,除了黑旗军以外,志愿军、新苗军和新楚军都要留下一部分部队,依托山区坚持敌后游击战。而志愿军方面,若论起对新竹一带地形、人情的熟悉,当然非姜绍祖、徐镶莫属。最后,由于姜绍祖自告奋勇,且一再坚持,他最终挑起了这副重担。

    日军南进苗栗之后,新竹至台北一线鬼子的防卫骤然空虚了许多。由于战线拉长兵力不足,日寇只能收缩防守,占据守卫较大的城镇和重要的交通线。而广大的山区农村,则又重新回到了抗日武装的控制下,沉寂了许久的义军游击战,终又再度活跃起来。

    3月17日,林大北在大里筒袭击了日军分遣队,消灭鬼子十三名;24日,胡嘉猷、黄盛娘部义军在杨梅附近袭击了从台北开往新竹的一列运输军粮的火车,毙伤押车的日寇二十名,缴获了大批军粮;4月6日,苏力、江国辉、江振源以及陈瑞荣等部义军联合作战,在淡水河的莺歌渡口伏击敌运粮船队,杀伤敌人40名,缴获了敌船18艘及所载军粮;15日,开往大溪镇的一队鬼子骑兵20多名,遭义军陈秋菊部的夹道伏击,全数就歼;26日,姜绍祖率独立一营奇袭头份,全歼守卫此地的一个日军小队,令新竹一带的鬼子皆大为震动。

    由于后方的一些小据点以及给南进军运送粮食给养的车队接二连三在竹南、竹北地区被抗日联军游击队袭击,负责这一线防务的上原勇作大佐已经几次受到了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训斥。不过,最让大佐感到头疼恼火的是近一段时期异常活跃的匪首姜绍祖,昨天夜里不但又袭击了东门外枕头山的皇军哨所,竟还胆大包天地潜入了有重兵守卫的新竹城,杀死了三名巡逻的宪兵,在大街上散发了许多反日的标语传单。然而这还不算完,狡猾的姜匪临离开前,还在宪兵的尸体下面挂上了拉弦的手榴弹,皇军在搬运遗体时,又被炸死炸伤了六人……

    下了一夜的小雨终于停了,是在黎明前突然停的。天并没有放晴,乌黑的浓云仍旧厚重地罩在头顶上,沉甸甸、湿漉漉的,雨水好像随时都会被挤落下来。黎明前的黑暗吞噬了狮头山的影子,即使是睁大眼睛,仿佛也看不透这黑黝黝“幕布”的后边。

    突然,北面的山坡下发出了一点儿声响,哨兵小彭警惕地睁大眼睛循声望去,只见黑暗中影瞅瞅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晃动。他的神经顿时紧张起来,大喝一声:“干什么的?”

    “砰!”回答他的是一声沉闷的枪声。是鬼子!随即,小彭的枪也响了。接着,枪声像炒豆子似的响了起来,鬼子对独立一营的偷袭变成了强攻。

    自从姜绍祖夜袭新竹以来,为了尽快消灭他所领导的这支游击队,上原勇作除了往四乡派出许多便衣侦探,到处打探义军的情报外,还纠集了两个大队的步兵和一个中队的骑兵对姜绍祖经常活动的狮头山、狮尾山地区进行了反复清剿。一时间,峨嵋、南庄、三湾一带烟尘弥漫、火光冲天,日寇每到一处即烧杀掳掠,甚至纵火烧山。

    而深得游击战精髓的姜绍祖,以及经过血与火洗礼的独立一营却是艺高人胆大,仗着对地形的异常熟悉与鬼子玩开了捉迷藏。他们避实击虚,行踪飘忽不定,虽然每天都要与鬼子有一些小小的接触,有时候甚至和鬼子只是一山之隔,却始终都不与敌人正面碰撞,但只要小鬼子漏出一丝破绽,他们就会毫不犹豫的干他一家伙。

    前几天,鬼子也曾两次发现过独立一营的踪迹,却都被机警的姜绍祖金蝉脱壳般的溜掉了,使得负责指挥清剿行动的外山清直少佐恼怒异常、急火攻心。今日半夜时分,驻扎在峨嵋的外山少佐再一次得到姜绍祖的独立一营住宿在狮头山东北石陀岩的情报,尽管天黑难行,外面还下着淅淅小雨,少佐还是果断地命令部队紧急出发。

    本来一营在隐蔽行踪方面非常小心,每次宿营都不在一个地方待上一整夜,常常是上半夜在一个地方,下半夜就转移到另一个地方。今晚因为下雨,又考虑战士们连日奔波,过于劳累,破例没有在半夜挪窝儿,结果就让鬼子摸了上来。好在枪声响起之时,姜绍祖也正准备集合队伍马上开拔,因此一营很快就此作出了反应。

    夜色渐渐向远方褪尽。浓烈的炮火硝烟驱散了潮湿的雾气,在刚刚从睡梦中惊醒的山谷里飘荡。尽管黎明前的偷袭在最后一刻才被支那哨兵发觉,但却丝毫也看不出支那军是在仓促应战,这一点让外山清直暗暗称奇。在微微的晨曦中,少佐脸上显露出一种凶残、阴险的得意,像一只闻到血腥的野兽,为终于抓住了这只让他苦苦追踪的猎物而亢奋。他深信,这一回这支让皇军吃尽苦头的支那军是绝对跑不掉了!

    整个石陀岩,枪声和爆炸声搅成了一团,枪弹在空中交叉碰撞,发出刺耳的怪叫;那些身穿深灰色陆军军服的鬼子就像群狼一样,分成两路嚎叫着向一营的驻地恶狠狠扑来。

    敌我之间的距离贴得实在是太紧了,姜绍祖知道必须尽快甩开敌人,否则一旦被鬼子粘住,就极有可能陷入优势敌人的包围之中。还有鬼子这次是有备而来,恐怕此刻向西通往十二寮山、向东北通往狮尾山的通道都已被敌人封锁住了,这两面绝对不能被当做突围的方向。低声与副营长徐泰新商议了几句,姜绍祖立刻作出了决断,等打退鬼子的这次进攻后,大部队马上向位于东南方的猿山退却。

    鬼子的冲锋终于被独立一营的手榴弹砸了下去,姜绍祖正待指挥大部队撤退,石陀岩东西两侧的监视哨突然发出了发现敌踪的示警枪声。心中一惊,姜绍祖和徐泰新同时向两边望去,果然西边十二寮的那个山坳已经隐约可见鬼子跑动的身影,而东边过来的那队鬼子骑兵则速度更快,不大工夫就已经接近了石陀岩东侧的岔路口。

    “绩堂,怎么办?退往猿山的路已经被鬼子封锁住了,是趁鬼子立足未稳突出去,还是往狮头山上撤?”眼见情况危急,徐泰新焦急地问道。

    脑子中迅速判断了一下形势,姜绍祖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快,趁敌人刚刚退却,带大部队向狮头山退!目前,必须尽快脱离与鬼子的纠缠,决不能被鬼子围在石陀岩。”

    狮头山上杀声阵阵、火光闪闪。蜂拥而至的鬼子,在密集的弹雨和手榴弹的爆炸中,不断地倒下去,又不断地涌上来……尽管鬼子的人数四、五倍于独立一营,但由于狮头山地形险峻崎岖、易守难攻,鬼子连续向山上进攻了数次,都以失败而告终。不过,外山清直少佐对此却并不很着急,如今除了无路可通的南崖外,狮头山东北西三面的通道都已被自己的外山大队以及菅原大队和大岛骑兵中队封锁,姜绍祖已是瓮中之鳖。

    时近中午,绵绵细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远山近岭都笼罩在了一片蒙蒙烟雨之中。看到几次进攻,人员伤亡颇大,再加上雨中的山道愈发泥泞湿滑,外山清直少佐下令暂时停止对一营攻击。如诗似画的狮头山也再次恢复了它原有的宁静与秀丽。

    下午三时左右,缠绵恼人的小雨又停了下来。然而当日寇重新发动攻击时,却未遇到丝毫的抵抗,山头一营的阵地除了几顶放在岩石上的帽子外,再也看不到一个人。尽管心中暗觉不妙,但外山清直却仍不死心地命令士兵将峰顶搜了个遍,可足支那军却如凭空消失一般踪迹全无。

    付出了伤亡80余人的代价,却仍被满以为插翅难逃的“匪首”姜绍祖再度逃脱,不由得让外山清直怒火中烧,山中的诸多寺庙于是成了他泄愤的目标。先是具有客家建筑风格的海慧寺燃起了罪恶的火焰,接着万佛寺、灵霞宫、白鹭院也遭到了同样的命运。山上到处烈焰冲天,浓烟滚滚,那几个不愿躲避、与世无争的老僧也被活活的烧死在火海里,竹堑先民几代人供奉的庙宇寺观就这样变成了一堆废墟瓦砾。

    望着山野里的一处处大火和一股股黑烟,外山清直“咯咯”地怪笑着,好像只有血与火才能够慰籍他那兽性的心理。不过,就在魔鬼们满面狰狞地欣赏着自己一手制造的“杰作”时,刚刚脱险的姜绍祖和独立一营却正匆匆行进在前往三湾镇的山路上。

    狮头山主峰海拔492米,是当地海拔最高的一座山峰。其东、北两面山势相对平缓,西侧靠近鹿林山,从峨嵋通往三湾的大道就自谷底通过;狮头山南麓陡崖直立,险峻万分,一条只有当地砍柴挖药人才知道的、几乎是直上直下的小道隐藏在浓密的树棵草丛之中,是南麓唯一的下山通道。山下就是水流湍急的中港溪,如果逢上雨季,山洪暴发,即便下了山也是无路可行。独立一营就是趁着鬼子暂停进攻这段时间,借助寺庙僧人提供的绳索,从狮头山南麓的那条小路,攀缘到了山下。其间,虽因雨天岩壁湿滑,也有几个人失足摔了下去,但整个部队还算是有惊无险地脱离了鬼子的包围圈。

    看到一营全部都溜下了狮头山,一个大胆的计划在姜绍祖脑海里冒了出来。拉住正在集合队伍,准备按照原定计划,带领部队往东进入蕃子寮山的徐泰新,姜绍祖说道:“老徐,我有个新想法,你看看是否可行……”

    听姜绍祖说完奔袭三湾镇的设想,徐泰新禁不住有些犹豫:“这一带只有猎户、采药人踏出的小路,而且雨后益发的湿滑难行,就怕战士们赶到三湾镇,体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再说狮头山的鬼子一旦找不到我们,就会立刻撤回去,留给咱们的时间可并不是很富裕呀!”

    徐泰新的这些想法,姜绍祖也都一一考虑过。当下他点点头:“不错,困难是很大,然而‘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们的战斗力虽因体力问题大打折扣,却也占据着人数和攻其不备的巨大优势,只要策略运用得当,还是有相当把握取得战斗的胜利。就算狮头山的鬼子能及时赶回去,其体力也未见得比咱们强,从容脱困应该不成问题。”

    又反复思量了一番,徐泰新狠狠挥了一下拳头:“好,就听绩堂你的,咱们就再给小鬼子这群***来点儿颜色看看!”

    虽然下了一天的雨,但小雨时下时停,中港溪并没有出现山洪,那平坦、宽大的河床,到为部队的行军提供了不少的方便。一路向西疾行,一营终于在晚上八时半赶到了三湾镇。

    晚饭后又飘起的小雨,以及姜绍祖所部的支那军仍被围困在狮头山,让留守在三湾镇的鬼子心里踏实了不少。唯一的那个岗哨,也找了个避雨的地方,搂着步枪昏昏欲睡。

    顺利收拾掉哨兵,一营的战士们无声无息地摸进了警备所。只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三十多名鬼子宪兵便在战士们迅雷不及掩耳的突然袭击下,稀里糊涂的去见了阎王。当从狮头山往回赶的鬼子发现三湾镇方向枪声大作、火光冲天,匆匆回军救援时,独立一营却早已经不知退向了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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