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尽管立秋早已过去多时,但台湾的天气却丝毫也不见凉爽。天依旧闷热异常,空气中过高的湿度,使得太阳看起来也是一副朦朦胧胧的模样。

    此刻,在原云林县衙、鬼子南进军的司令部中,气氛亦如这天气一般,沉闷压抑得令人透不过气来。南进军的三个最高指挥官台湾副总督高岛鞆之助中将、近卫师团师团长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和第二师团师团长乃木希典中将皆是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自昨日清晨起,不知是什么原因,澎湖与台北总督府以及南进军司令部之间的通讯联络突然中断,这让高岛鞆之助中将心中隐隐产生了一丝不祥的感觉。最近一个阶段以来,南进军在台湾战场上取得了相当不俗的战绩,鹿港和布袋嘴两次登陆成功一举打破了战场的僵持,评定台湾叛乱眼看就将大功告成。不过,高岛鞆之助作为南进军的最高统帅,却并未因此而得意忘形,他知道自己的对手是有着“支那煞神”之称的辽东义勇军,它是绝不会轻易认输投降的。尤其是当他深入研究了义勇军以往的作战特点之后,更是对眼前的战场形势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揣揣不安:“支那煞神”作战向来多用奇兵,不喜欢死打硬拼。然而这一次,虽说有为形势所迫的因素在里面,但任由己方两面夹击而无所作为,似乎并不符合它们的作战风格。因此,他对于与澎湖联系的突然中断格外关注。

    澎湖自古就有“东南锁匙”之称,地理位置异常重要,因此日军侵台的第一步便是攻占澎湖。台湾战役正式打响后,澎湖更是在封锁台湾海峡、支援正面战场以及牵制抗日联军兵力等诸多方面都发挥出了极其巨大的作用。尤其是当此第七师团登陆台南、帝国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的关键时刻,澎湖作为连结南北战场的纽带,更是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如今通讯联络突然中断,到底是线路出现了问题?还是发生了什么其他的变故?

    “亲王殿下、乃木将军,我觉得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必须尽快派人去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高岛鞆之助考虑良久,终于出声打破了这令人难耐的沉默。

    看到北白川宫能久亲王和乃木希典都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他又继续说道:“我军此次登陆台南,最不利之处就是通讯联络不畅,不但南进军团与登陆部队之间缺乏有效的呼应与配合,而且第七师团深入台南腹地,有成为孤军的危险。当然,从第七师团所拥有的实力来看,这一点隐患并不足为惧,接近两万人的登陆部队,不是现下的支那军可以轻易吃掉的。不过……”

    说至此处,高岛鞆之助忽然停下了话语。在稍作沉吟后,他才下定决心似的沉声说道:“不过,此次与澎湖突然失去联系,却让我对未来的战局有些担心起来。这台湾的最后一战不仅不会如我们想象中的那般顺利,而且还有半途夭折的可能!”

    “什么,此战可能会失败?高岛副总督,你是不是有些过虑了?”听得高岛鞆之助斟酌了许久的话语,竟是如此一副“悲观”论调,乃木希典忍不住立时出言反驳道:“诚然,澎湖的战略位置极其关键,对我们掌控整个战局、联结南北战场以及支援第七师团作战都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但应该还不至于因为暂时与之失去联系,就会影响到这次登陆作战的成败吧!”

    “我同意乃木将军的观点。高岛副总督,我觉得你太危言耸听了!虽说与澎湖的通讯联络中断,使得我们完全失去了对第七师团的遥控,但这种南北战场各自为战的不利境地,我们此前亦早有所考虑。在此关键时刻发生这样的事情,只不过是加大了我们达成战役部署的难度而已,何至于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高岛副总督,如你刚才所言,帝国在台湾战场上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无论是南进军还是第七师团、抑或是澎湖舰队,都不是台湾支那军能够轻而易举应付的。如今,第七师团已经顺利在布袋嘴登陆,并开始向嘉义、台南挺进。如果一切都顺利的话,几天以后,它就能和南进军在嘉义胜利会师。就算现在失去了联系,又怎么会对大局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北白川宫能久亲王本来就对大本营任命高岛鞆之助接替自己担任南进军司令感到极为不满,此刻见他竟因与澎湖失去联系而如此谨小慎微,不由得愈发对其轻视起来。

    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的这一番置疑言语说得是相当不客气,但高岛鞆之助却并没有因之动怒,仍旧不温不火地耐心解释道:“亲王殿下、乃木将军,按照常理分析,情形确会是如此。可我总觉得这件事发生的时间实在太巧了,刚好是在我们的计划刚刚展开之际。当然,如果只是面对台湾的支那军,就算联络中断了也没什么可太过担心的,无外乎是仗打得更艰苦一些罢了!然而……然而……”

    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高岛鞆之助终于充满苦涩地说出了这个令他自己也为之颤栗不已的想法:“然而,你们不要忘了,我们的对手是有着‘支那煞神’之称的辽东义勇军!来到台湾的只不过是义勇军的一小部分!那个冯华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费尽心血的援台行动,就这么以失败告终吗?澎湖,我现在倒但愿它只是通讯线路出了问题,可是这也未免太巧了一点儿吧!”

    高岛鞆之助的“凭空”猜想,立时便让乃木希典和北白川宫能久二人变了颜色:是呀!如果辽东的义勇军再有新的动作,那形势可就难说得很了。不过,这又怎么可能!辽东远在千里之外,他们如果有所行动,不可能不留下一点儿蛛丝马迹;再说就算他们想来,他们的老佛爷也断断不会同意,泰西列强亦不会坐视不管;况且黄海海战和威海战役后,清国的北洋水师已经全军覆没,其微不足道的海上力量又怎么能够突破澎湖舰队的海上封锁……不可能,这种如“天方夜谈”一般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

    尽管乃木希典和北白川宫能久都立刻在心中否定了这种可能,并找出了一堆听起来言之有理的“不可能”原因,然而不知为什么,他们惶然的心情却始终都不能平静下来:“支那煞神”向来不依常理出牌,万一他们……

    “义勇军再次出兵援台,不大可能吧!要把这么一件事安排得天衣无缝,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两个月以上的时间进行准备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且为了防止目标过大走漏消息,其兵力也不宜过早集结。如此一来,除非‘支那煞神’在两三个月之前就能预见到如今的局面,否则不可能将战机把握得如此精确!再说,澎湖的守卫力量虽然不强,可也不能如此悄无声息的就被消灭了吧!”脸色变了几变之后,北白川宫能久亲王终于强自镇了静下来。然而,他的这些理由充分的辩驳之语却再也不能像刚才那样说得自信满满,“支那煞神”的阴影就如附股之蛆一般怎么也驱之不去。

    其实,高岛鞆之助此刻的心情与北白川宫能久和乃木希典也是如出一辙。他一边在心里不断否定这种几乎不可能的发生,一边又忍不住一次次将它从心底里拖拽出来:战场上没有不可能,尤其当你的对手是“支那煞神”时,任何事情都将变为可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支那煞神成就的辉煌中哪一次离开了这八个字,每一次他们都将不可能变为了可能,难道这一次会例外吗?

    感觉到自己两位副手的态度已不如刚才那么坚决,高岛鞆之助稳定了一下情绪后,温和地建议道:“亲王殿下言之有理!不过,我还是觉得为了以防不测,不管是什么原因让澎湖与我们失去了联系,都必须立即采取应对措施。这一仗我们输不起!”

    北白川宫能久与乃木希典互相对视了一眼,没有出言再说什么。他们知道:一旦那种可能成了真,不仅是澎湖已经凶多吉少,布袋嘴以及第七师团的形势都将变得岌岌可危。现在,除了希望这些想法只不过是他们的臆测,就只能企求“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了。然而,真的还能来得及吗?

    天将欲晓,一抹淡淡的鱼肚白浮现在了东方的天际。紧赶慢赶,特遣团终于赶在天亮前,抵达了布袋嘴。此刻,留驻在岸上的山本联队的军营依然是黑黢黢的一片寂静,而海湾里八艘尚未卸载完军用物资的鬼子运输船,亦是毫无所觉地停泊在海面上。至于“高千穗”号巡洋舰,则因“布袋嘴”港小水浅,无法进港,只得远远地停泊在港口外面的海面上。

    由于志愿军此次入台有着无线电通讯上的巨大优势,因此强袭“布袋嘴”的行动尽管时间异常紧迫,且是陆上和海上分头行动,但却仍旧组织得极为严密,海陆两方面的战斗几乎同时打响。先于特遣团抵达布袋嘴的鱼雷艇编队,在接到张作霖发来的战斗命令后,立即迫不及待地从黑暗中向“高千穗”号的停泊处悄然迫去。

    “高千穗”号巡洋舰排水量3709吨,航速18节,装甲甲板最厚处达75毫米,拥有260毫米炮两门;150毫米炮六门;四联装炮十门;机关炮四门;6磅炮两门,还安装了四具鱼雷发射管,是日本联合舰队的主力巡洋舰,曾先后参加了黄海海战和威海卫之战,沾满了北洋水师将士们的鲜血。此刻,眼见“仇人”就在眼前,不要说战士们跃跃欲试,就是萨镇冰和黄钟瑛也禁不住热血沸腾、战意昂扬。

    在晨曦的黑暗中,“高千穗”号巡洋舰随着海浪的起伏轻轻地晃动着。透过船上的点点灯火,已经隐约可见有早起的水兵正在甲板上来来往往的忙碌着。深深吸了一口气,萨镇冰向身后的通讯兵轻声喝道:“发信号,通知各艇全速向‘高千穗’号突进!”

    相对于在马公港将鬼子打了个错不及防,此次对“高千穗”号的突袭,时间还是稍晚了一些。鱼雷艇分队还未进入鱼雷的有效射程,就引起了甲板上鬼子水兵的警觉。面对着突然从海上“冒”出来的鱼雷艇编队,“高千穗”号上的水手先是惊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然后才想起拉响警报。由于已经有过一次在近海被抗日联军用水雷偷袭的经历,因此“吃一堑长一智”的“高千穗”号尽管一直处在己方的控制区域内,却始终保持着高度的戒备状态。面对突然响起的凄厉警报声,舰上的各级官兵虽也十分慌乱,却仍能够迅速各归各位,及时做出了应变措施。

    匆匆跑上船头的野村贞一看到眼前的景象,冷汗立时便流了下来。六艘鱼雷艇就算平时遇上,也不一定能讨得了好去,何况现在“高千穗”号还停在这里。如果让它们逼近到鱼雷的有效射程之内,自己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躲不开来自几个方向鱼雷的攻击。“立即拔锚!全力进行炮火拦截!”野村贞歇斯底里地喊道。

    “轰!轰!轰!”,鬼子的反应可以说相当迅速,各种口径的轻重火炮在最短的时间内就迅速掉转了炮口,一齐向着已经越逼越近的鱼雷艇编队轰去。炮弹像煮饺子似地“扑通扑通”落到大海里,激起的浪柱水花散落开来,铺天盖地的扑打在鱼雷快艇上,将战士们的衣服如水浇雨淋般打得精湿。

    不过,“高千穗”号虽然应变迅捷,火力亦极为强大,但毕竟发现鱼雷艇编队的时间还是太迟了,错过了舰炮最有效的打击范围。在最初的一轮炮火拦截,因为过于仓猝而未能取得成效后,鱼雷艇分队已经成功突入了鱼雷的有效射程之内。而此时,“高千穗”号尽管已经动了起来,可航速却一下子提高不了那么快,还不到10节的速度令它庞大的身躯显得异常笨拙。

    其实,此次鱼雷艇分队出击,攻击力与原来相比也有所下降,经过两次战斗,各艇的鱼雷都有了相当大的消耗。尤其是“宙字”号,在与“筑波”号交战时发射了一枚鱼雷。后来与船队走失,又与回马公港补充弹药燃料的鬼子11号鱼雷艇遭遇,“宙字”号虽然依靠自己航速和鱼雷性能的优势击沉了11号艇,但自己的三枚鱼雷也全部消耗殆尽;而其余几艘鱼雷艇,除了“天字号”尚余两枚原装的鱼雷外,都只剩下了一枚。占领马公港后,各舰及时补充了同样来自德国的日军备用鱼雷,但在运行速度和准确性上都远远不如义勇军改进后的鱼雷。

    然而尽管这样,面对着行动迟缓慢“高千穗”号,特遣支队的六艘鱼雷艇依然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在突破鬼子炮火的拦截后,成半月形攻击态势的鱼雷艇编队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不顾一切地向“高千穗”号围拢过来。

    六只鱼雷艇分为三组,“地字”号与“黄字”号、“宇字”号、“宙字”号四艇分为两组左右展开,佯攻牵制“高千穗”。萨镇冰则指挥“天字”号和“元字”号艇抢占了位于“高千穗”号舰尾的有利攻击位置。眼见已是无路可逃,大口径的火炮也已经派不上用场,“高千穗”舰长野村贞只得抢先发射了两枚鱼雷,但却因自身也在不断地做着规避动作而失去了准头。

    无可奈何之下,急红了眼的野村贞孤注一掷地大声吼道:“双车进六,右满舵!”意图利用舰船急转弯将冲上来的“天字”号撞沉。然而鱼雷艇的灵活又岂是未提满速的“高千穗”号可比,在高速的运行中,“天字”号轻灵地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避开了敌舰,并趁机奉送出了一枚鱼雷。“轰!”,随着一声巨响,“高千穗”号剧烈地颤动了一下,尾部同时冒出了一阵滚滚的浓烟。趁着“高千穗”号速度的瞬时减慢,“地”、“黄”、“宇”三艇也相继发射了鱼雷。而此刻,身陷绝境的“高千穗”号再也无法规避,三枚鱼雷全都命中,舰体在一连串猛烈的爆炸中被炸成了几截。

    紧张激烈的海上战斗来得快去得也快。太阳还没升起来,海面上就只剩下了“高千穗”的半截主桅杆和悬挂着的日本海军旭日旗,不一会儿连这一点肮脏的痕迹也彻底消失在了茫茫的大海之中。至此,曾经不可一世的日本澎湖舰队,前后已损失了一半儿的舰只,遭受到了自黄海海战以来最大的一次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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