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满肚子疑问,这房间看似普通,却暗藏玄机。放眼望去,窗台上的白瓷盆里还有几株花,不知是海棠还是牡丹,皆已枯萎。

    正所谓“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不知怎的,这房间的陈设均让乾清感到了令人窒息的孤寂与苦闷。

    乾清看着花盆,发现泥土的颜色怪异。转眼再看那花盆通身白色,边缘附着液体残迹,和墨汁一样飞溅出来,并未擦去,在白色瓷盆的映衬下很是明显。乾清这才意识到,屋子整体是不整洁的,因为东西少,所以才不显得杂乱。

    看着飞溅的液体痕迹,乾清突然明白了。

    炭火盆可以烧掉药渣,但是药汤却不可以。那么药汤倒在哪?一股脑儿倒下楼去或者倒在花盆里,红信选择了后者。乾清这才恍然大悟,厢泉让他去楼下找药渣是有一定道理的——厢泉原以为红信会把汤药全倒在楼下。

    可是红信为什么拒绝喝药?为什么要倒掉?

    乾清一愣,最奇怪的是,易厢泉怎会知道她不喝药,还让自己来找药渣?

    厢泉明明没有踏出医馆一步,不认识红信,更没有来过西街!

    他为什么什么都知道!

    乾清觉得难以理解。他索性回去再想,只是觉得现在觉得胸口闷,于是打开了阳台的朱漆小门。

    要说这建筑也奇怪,像个亭子,乾清这一去阳台,就能看到黑湖的全景。高大的树木将枝桠伸到了乾清的眼前。护栏很低,像是随时都会掉下去。向下看,一层的阳台向外延伸,一层显然比二层宽了两丈,二层小,一层大,如此大概是为了稳固。

    这一眼看下去,乾清觉得有点恐怖。他想退回来,却见对着自己的护栏上全都是灰,上面有两条粗粗的痕迹,像是以前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这里放着,遮了灰尘;或者是原来有灰尘,后来却被什么东西抹去。

    仔细看看,这里像是绑过什么东西。

    乾清看了半天,一头雾水,觉得差不多了,转身将要离去。

    看见方千正在门外,他没有进来,但是沉默不语而且一副要吃人的样子。乾清嘀咕,不就是呆久点了么。也不愿抱怨什么,示意方千一起离开,随后,他们又去拜访了傅上星。

    红信的病情,恐怕只有傅上星才能知晓一二。

    肯为青|楼女子看病的郎中不多。乾清心知上星先生为人,心善,有医德,定会将其所知之事如实相告,如此调查起来就不费力了。他被安排在离破旧小楼较远的房间内,这里是西街专门的药房。很多药都是在这里熬着的。

    西街今日要调查,故而不让人出街,既然今晚才放人回去,上星先生在此地休息再适合不过。

    乾清推开门,见傅上星静静的站在窗户前发呆,那姿势和厢泉一样。如今正值午后,阳光轻轻笼罩在他身上。头发挽的整齐,穿着深蓝色的布衣,腰间一普通质地的玉佩。衣着不华丽,却觉得无比柔和。与阳光揉合在一起,让人想起阳光与海洋以及蓝天交织而成的暖色。他似有吞吐日月星辰的胸襟,又有秋日的阳光的温暖。

    乾清看见他身边的还有梅花。梅花腊月才开,而南方又会开得晚些,更多的时候都不开的。眼下连花骨朵都没有。它在庸城成活就是不容易的了。光秃秃的却依然优雅的插在白釉花卉纹的瓶子里,少了姿色,多了傲骨。人都是喜欢用梅花插瓶的,红梅也好白梅也好,入了冬,花开灿烂,更添春意。

    听见响动,傅上星平静的、缓缓的转过身,温和一笑:“夏公子可是来问话的?不知易公子现在状况如何?”

    乾清叹气:“我?问话倒算不上,就是被人赶鸭子似的打听点事,随意聊聊罢了。厢泉他下肢麻痹,无法行动了。”

    傅上星听此,背过身去叹气:“易公子伤的不重,就是剑伤在小腿处,剑上又萃了毒。这怕是青衣奇盗事先安排好的,限制了易公子的行动,等于成功了一大半。”

    乾清好奇的打量着梅花的枝干:“先生为何用梅枝插瓶?眼下还不到开花的时日。”

    傅上星顿了一下,却温柔的看着梅花:“多是贪恋希望它早日开花了。夏公子喜欢竹子的,而我是素来喜欢梅花的,小泽也喜欢梅花。她就是腊月生的,以前在北方,家境贫寒,每逢生辰我就只能带她去山水看看梅花了。我才弄了一些来,给她看了高兴高兴。”

    乾清听得“家境贫寒”五个字心里略微羞愧了一下。傅上星也算个文化人,他夏乾清就是俗不可耐了。乾清觉得应该说些什么应和他,便酸溜溜道:“无花空折枝,倒也是凄凉。”

    傅上星幽幽道:“不懂折花之人可不是我。只是竹子梅花同为岁寒三友,夏公子可也喜欢梅花?”

    这一句来的没头没脑,乾清只是怔住,随口答道:“喜欢……”

    傅上星颔首而笑,轻抚梅花枝干。乾清想直奔主题,傅上星却是“梅花”个没完。这有什么可看的?自己也不知说什么,只是安慰道:“今年这样寒冷,待到冬日里一定要开花的。先生尽可耐心等待腊月,来日方长,何愁没有梅花看?”

    傅上星闻言,却是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浮云。乾清心想,眼瞅着傅上星不高兴,莫不是自己说错话了?似乎没有啊。

    “先生傍晚就可以回去了。”乾清眼见时间不多,就想迅速切入主题,反正傅上星和蔼心善,定是有问必答的:“可否告诉我,红信和碧玺得的是同一种病吗?”

    “对。”上星先生凝视着远方,不曾回头。

    乾清继续问道:“那么……可否方便告诉我是什么病?”

    “肺痨。她们都不肯吃药,病也好不起来。”傅上星又转回身子抚摸着光秃秃的梅花枝干。

    乾清好奇的问:“为什么不肯吃药?这又是怎么染上的。”

    上星先生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叹气:“不知道。医人不医心,我无法知道她们怎么想的。她们都不愿与我多交流,发生这种事,我也感到难受,毕竟是自己的病人……”

    “不知先生可否把药给我?先生今日来问诊,自然带了药——”

    傅上星温和一笑,指了指右手边的纸包:“皆在那里。”

    乾清见状,立刻把药往怀里一塞。觉得傅上星今日似乎也没休息好,不怎么理人,兴许是累的。他便觉得自己应该走人了。

    “那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乾清一个转身,毛手毛脚的,却不想哗啦一声,碰到了一个精致的蓝白小瓶。

    小瓶咕噜咕噜滚下,马上要掉下桌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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