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

    3月13日

    16:49:02

    直到那货真价实的火光燃起之前,乔雅西路上除了引擎声和刹车声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但就在绿灯刚刚转为红灯之后不久,那一辆“护城河”押运公司的运钞车突然产生了爆炸,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甚至让整个城市都不知所措。

    “少瞎担心了,如果这里有人抢运钞车,那也只会在两个地方,要不就是电影院,要不就是你梦里。”车里老前辈对着晚辈的遗言似乎会在这一阵火光中烧成连上帝都辨认不出的灰烬。

    运钞车因为红灯而停下,它前面停着一辆白色的轿车。几分钟前,也就是红灯刚亮起之后,白色轿车的四个门几乎同时打开,里面下来五个装束一模一样的人,全部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嘴和一双眼。当司机意识到不妥正手忙脚乱寻找车载终端配备的报警器的时候,运钞车的轮胎已经被刺破,失去了移动能力。

    从白色轿车下来的其中两个人手上戴着带刺钉的铁莲花,在刺破了轮胎之后另一个人迅速跑到运钞车后门。司机向车内大喊,四名运钞员已进入戒备状态;他们所受的训练促使他们第一时间打开后门上的射击小孔,准备以手里的97式霰弹枪捍卫运钞车里的四千万现金以及自己的生命。但他们的手抖得剧烈,车内仅有的一盏灯照亮了他们的冷汗;司机明明说只有五个人,他们却感觉门外如同千军万马兵临城下。

    但这里不是电影院,也不是任何人的梦。

    在射击小孔打开的瞬间,两块黑色的东西从外面塞了进去。还没等他们看清楚,车内便传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火光与浓烟从缝隙中涌出来,再几秒钟之后运钞车的后门也摇摇欲坠了。

    在外面的他们做好了准备,果如“情报”所说,这一趟运钞有点特别,现金是装在一个足以抵挡这一次爆炸的保险箱里面。荷枪实弹加上那严肃的表情也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的装饰,运钞车里面的四具尸体已经失去了保卫这四千万的能力,或许他们的灵魂会在作案者的梦里扰攘,但改变不了这野心得以扩张的事实。

    劫犯当中的三个人进入运钞车里,其余两个持枪在外确保后面的车不会前来碍事。在车内的其中一个人用千斤顶把保险箱顶起大概一尺的高度,其余两个人为保险箱装上轮子,四个轮子的安装大概花了七分钟的时间。

    街上上百双眼睛的目光没有形成任何压力,其中一个持枪在外把守的人还叼着半根烟,烟草联动着他的欲望一起被点燃。他贪婪地呼吸着充满恐惧的空气,无数颗颤抖的心是他的食量,而他将在此尽情放纵自己的“口腹之欲”,身后的保险箱让他激动不已。

    同样也是那上百双无动于衷的眼睛看着外表损伤严重的保险箱从已经越来越淡的浓烟中被推出来,之后原本在运钞车旁边一直纹丝不动的一辆小型货车也突然打开了后面,他们便把保险箱推进去。最后把运钞车的司机击晕之后,白色的轿车和小型货车一起离开了现场。手法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不带走一片云彩;留在乔雅西路的,只有一堆废铁和一大片正在扩散的恐慌。

    “好了,老板,已经到手了。按照计划,现在回‘宿舍’……(说话的人挂掉了电话)

    喂!你姐要到哪去!?你们两个吃错药了!?”

    “我向你保证我们不会坏了计划,而且我们都会回来的,抱歉也让我下车吧!”

    “拦下她!”坐在副驾上的这个人几乎连枪都掏出来了,但阻止不了一意孤行的人,他把气愤垂在车窗上对着旁边驾座上的人说:“继续走,如果她们把任何麻烦带回来,我不会吝啬子弹!”17:00:00

    16:49:02

    霍依韩感到非常闷热,周围密集的人群如铺天盖地的蝗虫般发出让他的神经几乎撕裂的声音。爸爸抱着他,妈妈也在身边,他知道只要上了火车就能摆脱现在这种情况,他一言不发地安躺在父亲的怀中。

    但他的知觉随着现场空气中二氧化碳的含量升高而渐渐模糊,唯独那种闷热和人群为他带来的恐惧在加剧,他仍在父亲的怀中,但身边的妈妈突然在他视线中变得越来越模糊,最终淹没在人群当中,但他却像四肢被锁链缠住一样动惮不得,感觉无比乏力。

    霍依韩睁开眼睛的同时,也正是他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的瞬间。像催眠结束了一样,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课堂上睡着了,梦回妈妈在火车站里失踪的情形,那近乎十年前的事。然而此时一阵巨大的空洞掠过他的额头,课堂仍在继续,讲台上传出的单一声音与刚才形成强烈的反差,他这才慢慢平静下来,抹了一把汗。

    已经多少年没有做过这个梦,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但既然睡着了又会回到那个痛苦的时候,那么他干脆就捂着耳朵等下课。梦醒时分倍感懊悔,渐渐长大以来,缺乏母爱的单亲家庭一直没有成为过他的困扰,这短短的梦来得匪夷所思。

    霍依韩仍然捂着耳朵想让情绪沉淀,他知道讲台上那个人会原谅他的。但突如其来的一下高音贝声响让他松开手,他还以为又是谁从椅子上摔了下来。但全班同学都把目光转向窗户,那声巨响莫非是从教室外传来的?可能又是学校附近那个私人仓库卸货的时候发出的声音吧,但它不久之后便会连同隔壁那一条正准备拆迁的城中村一起消失。

    “看!浓烟!”不知是谁喊的这句话再次把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课堂上扯了出来,透过窗户确实看见不远的地方升起了浓烟,虽有一段距离而且不是很浓烈,但仍清晰可见,那是乔雅西路的方向。远远看去,像烽火,也像狼烟。

    讲台上的地理老师兼年级主任袁卓正想要控制局面,不料下课铃就响了,这是倒数第二节课,下一节课仍是地理。但课间有无数学生想涌出校门一探究竟,全都被学校保安拦住。

    浓烟加巨响?虽说离生活是比较遥远的事,但霍依韩猜想那最有可能的就是爆炸了,虽然没有跟风凑热闹把头探出窗外,但他是忍不住猜测了一下。漏煤气、火灾、化学品泄露,总之那一声爆炸可以有千万种司空见惯的原因去让报纸阐述;但如果是刑事案件,那爸爸似乎要忙一段时间了,霍依韩的爸爸是刑侦队的。

    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后,霍依韩是第一个拿起书包从后门走出去的人。当他离开狭窄的小路走到外面的乔雅西路的时候,他像一个信口雌黄的人一样想收回自己刚才的猜测,他的所见让他略感到吃惊,果然有什么事发生了。

    红白相间的封锁线只是其中一个小小的证据,对面马路只留下了一条最靠近行人道的车道通行。封锁线内有救护车、警车,穿着制服的警察不下十来个。似乎因为这个意外所导致的塞车使得救护车被困在封锁线内动惮不得,护士医生在救护车内忙个不停。然而最惹人瞩目的莫过于对面马路中间躺着的一块从内鼓起来的大型长方体废铁,废铁下面的车轮让人勉强能判断那是一辆车,但它的严重形变就像一个放进了微波炉十几分钟的劣质塑胶饭盒一样。然而很明显所有的事情都是围绕着这堆废铁而展开的,那戴着手套口罩围着它照相打量还对它“上下其手”的搜证人员就是最好的证据。霍依韩还是头一回亲眼看见,真正的犯罪现场,没有帅气的刑警耍着姿势走进封锁线,也没有紧张的配乐营造气氛,只有一阵又一阵不自觉的颤抖与震惊。

    霍依韩实在耐不住好奇边走边看,在一辆警车旁边有几名警察围在一起貌似在商讨对策,霍依韩果然看见了一位肩章上有二道银色横杠和两朵银色四角星花的二级警督、越华区分局刑侦二队队长,也就是他的爸爸霍杜。自从自己的老婆离去以后,他那暴躁易怒的脾气收敛了很多,也因此得到了晋升的机会成了现在的队长。霍依韩隔着马路中间的护栏看到了眉头深锁的父亲,他也不会去增加他的负担,扭过头从人群中离去。

    就在他扭过头的瞬间撞上了一位路人,对方好像也是在留意着别的东西以至于没有看路而撞上了霍依韩。一个身穿黑色毛衣,带着黑色鸭舌帽、口罩和墨镜的人,似乎为了防流感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完全看不出他的样子甚至辨认不出性别,但就在霍依韩定神思量的时候这个人就已经从人群中溜走了。初春季的街上多了很多带着口罩的人,流感高峰期即使学校里也做了不少预防的工作。

    霍依韩回到家的时候,刚过了六点三十,钟点工莲姨煮好饭菜早已离去。父亲的工作忙,而自己又要上学,所以家中的家务卫生都交给钟点工。但霍依韩的房间是莲姨的禁地,十年前的童年阴影似乎把他的价值观塑造得有点异于常人。他还布下了“机关”以检测他的房间是否有人擅自进去过,说到底也只是防范着莲姨一个人而已,但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会做这种事,即使没有理由也是很正常的。

    但此时此刻自己布下的“机关”告诉他房间曾有过不速之客光顾,是莲姨吗?但她在这里打工这三年来从未试过这样,而且房门原本是锁上的,她是怎么拿到钥匙的?

    霍依韩的警惕性亮起了红灯,这小小的不寻常让他异常紧张。

    霍依韩每次出门前都会把一张小纸片夹在房门与门框的缝隙处,纸片会稍微外露一点点。但其实这张纸片只不过是一个障眼法,让别人误以为他是在用这个来测试别人有没有进入过他的房间,并且能让擅自进入的人认为只要在离开的时候把这张纸片重新夹上就会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但其实真正的机关是另一张小纸片,夹在门的另一边的里侧。霍依韩的房门从外打开时是推开的,通常注意到第一张较明显的小纸片的人都会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而不会去注意另一侧的门后还有一张小纸片。

    但即使这个人细心到这种地步也没关系,霍依韩把垃圾桶放在门后,进来的人只要一开门,夹在内测的纸片就会掉进垃圾桶,进来的人也就不会察觉到。他自己每次回来都会从门缝里看看纸片还在不在才进去。

    但在此刻,较明显的纸片仍然夹着,但较隐蔽的纸片却在垃圾桶里,已经可以确定有人进去过。而且霍依韩每次都会锁门的,他在考虑会不会是因为莲姨看到有蟑螂爬了进去之类的原因才迫使她进去,但她应该不知道钥匙在哪?或许是问了霍杜吧,即使也有这样的可能,他还是保持警惕推开门,走了进去,一切都似乎很正常。

    他有考虑过是否只是因为门缝夹不紧纸片自己掉落,但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仅是自己的房间,而是对于这个家来说,确实有一个不速之客。一股淡淡的且陌生体味已经被霍依韩嗅到了,他懊恼自己的后知后觉。

    是小偷还是其他乱七八糟的人?思考的时间都似乎被压榨了,不仅是体味,这个人的气息太重了,即使没有体味也很难把自己完全匿藏起来,他/她正躲在霍依韩房外的小走道尽头的霍杜的房间门后,正蠢蠢欲动。

    霍依韩的脑袋里生成了应对的策略,他刚走进房间的时候,那股气息便走出了霍杜房门。动作突然更大了,应该是在跑步,他应该是想趁着霍依韩进了房间的时候快速逃离这里。

    霍依韩找准了时机,在那个人刚好跑到他房门的位置时突然转身急速飞踢,毫不犹豫地瞄准了对方的腹部。霍依韩没有考虑过这会是什么人,也没有丝毫保留地向对方发起了搏击的挑战。可惜对方似乎早已做好了准备,以左手在下、右手在上的动作夹住了霍依韩的右脚,瞬间夺取了主动权。

    这个人与刚才放学的时候在马路边撞到的那个人的装扮竟然极为相像!身穿黑色毛衣,带着黑色鸭舌帽、口罩和墨镜,但眼前的与之前的显然是两个人,体型和体味就是铁证,眼前的很明显是男性。他在夹住了霍依韩的脚之后把他往后拉,但霍依韩把早已握在手中的笔掷向对方,他在闪躲的同时虽然仍没有放开霍依韩的脚,但力度稍有减弱,霍依韩趁着这个瞬间用力踢向他的腹部,把他踢至撞在墙上。但霍依韩其实并非完全被踢中,对方是在霍依韩的脚到他的腹部的时候借力向后退才撞上墙的。

    两人相互打量了一下对方,霍依韩马上把另一只手里握着的笔掷向他,他上身向右闪躲,笔与刚才一样插在了墙上,入木三分。

    霍依韩趁着他闪躲的瞬间冲上前以右手出拳攻击,重心已大幅向右的对方没有再做闪躲,而是做起与刚才一样的手势钳制住霍依韩的右手,但是同样的把戏似乎并不管用,霍依韩立即把右手弯曲,把拳击变成了肘击,从对方双手上下之间的空隙攻击进去,进一步把他逼到墙上,如此的近距离让霍依韩能完全肯定这是一位男性,而且是一位硬汉。

    霍依韩的手肘已经逼到了他的脖子,此时发力攻击他的脖子如果好运的话能取他小命,但霍依韩绝不会这样做,他发力把手肘向上抬,希望能撞击他的下巴,使他的后脑撞墙造成昏迷。但霍依韩这时才知道双方力气有一定差距,对方双手夹着霍依韩手肘把他往外推的推力已经渐渐霍依韩的手肘推离至威胁到他的距离以外了。

    霍依韩在这段僵持中渐渐失利,这时在他身后的房间里,桌上的手机突然发出了连续震动的声音。这突如其来的来电使霍依韩分心了,对方趁机发力把他推开,然后抬起右脚以膝盖攻击霍依韩的腹部位置,可是距离稍稍不足,但对方又马上伸直右脚变成了以脚尖为主要攻击部位的踢击。

    速度之快让霍依韩始料不及,他下意识把双手交叉在胸前阻挡,右手在前,对方的脚重重地踢中了他的右手手臂中间的位置,霍依韩被击倒在房内。

    就在刚才被踢中的一瞬间,霍依韩看到他的鞋尖底部有一小处没有缝合,那比正常鞋子厚上两厘米的鞋底中藏着一把刀,应该可以伸缩的,这是藏在鞋子里的暗器的一种,霍依韩以前也见过这种鞋子,但刚才这把小刀并没有伸出来。

    对方可能认为光靠力量就压已经能取胜了吧,霍依韩感觉到对方的踢击仿佛具有穿透力,他在右手后面的左手也感到疼痛,伸直渗透进了他的骨头里,这使他难以招架。

    来电的震动还在继续,霍依韩在地下以愤愤不平的目光仰视着对方。他仍不甘示弱,再次冲上前猛烈地抬起右膝攻击,可对方这次既没有闪躲也没有防御,而是出右拳对准霍依韩的右膝以电光石火般的速度攻击,以拳挡脚。

    这一击奠定了霍依韩的败局,对方如铁锤般强而有力的重拳昭显着他拥有随时能结束这场大人与小孩之间的游戏的能力,霍依韩右膝脱胶,而且倒地的瞬间脑袋撞到墙上,意识瞬间变得相当模糊。

    霍依韩在地上还准备迎接对方接下来的攻击,沸腾的热血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是多么危险,对方高大的身影犹如侩子手一般,霍依韩即将被行刑。但对方却在这时候离去,迅速且令人费解,之后霍依韩支撑不住彻底晕倒过去了。

    他醒来之后马上查看手机,原来已经昏迷了差不多半个小时,刚才那个人已经不在屋里了。霍依韩从未如此感到自己软弱无能,脱胶的右脚为他带来的疼痛不断提醒着他这个重要的事实。对方一副钢铁般的身躯让这个在和平的社会中长大的刚成年不久的孩子首次迎来性命之危,甚至动摇了他的价值观。

    对方明明有两次机会置他于死地,霍依韩对于他来说如同手中的蚂蚁般容易捏死。但是他没有,是否代表他的前来并非为了取任何人的性命?他刚才是从霍杜的房间出来的,霍依韩忍着疼痛去拿起电话,电话上显示这袁斯灵的未接来电,霍依韩的思维绕过了她,拨了另一通电话。19:0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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