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悍一脸沉默着行走在晋人俘虏中,看着这些与以往所见的晋人并无不同的晋人,全都是弱不禁风的单薄身躯,苍白而又充满污泥的脸孔,一身破烂的衣服随意挂在身上,甚至还有不少光着屁股的成年女人,这些晋人眼里没有丝毫生气,冷漠而又平静地坐在冰冷的地上。

    “哇……哇哇……”

    一阵婴儿哭叫声猛烈在晋民中响起,正行走在晋人人群中的王悍一愣,转身看向婴儿哭叫声传出的方向。

    婴儿地哭叫声引起王悍的注意,他很喜欢孩子,更知道在晋民中婴儿是多么的“珍贵”,一个数万的流民群体中,也不一定有几个三岁以下的孩子,婴儿更是极为稀有,在流民中十岁以下的孩子都很难存活,因为那些孩子大都会被当成食物吃掉了。

    王悍转身,看到一名浑身污泥的女人怀抱着一个婴儿,那名女人看到王悍向她看来,急忙低下头颅,杂乱脏污的头发顿时遮住了女人的脸孔。

    王悍快步向女人走了过去,正当王悍伸手想要抱抱孩子时,意外发生了……

    “狗贼……”那女子狠狠地把婴儿向王悍砸了过来,纵身向王悍猛扑了上来。

    王悍在女人大喝得时候,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可当婴儿向他砸过来的时候,他又本能伸手去接。就在接住婴儿的同时,腰间猛地一阵刺痛。王悍本能地再次后退,左腿猛然甩出,一脚把偷袭的女人踢翻在地。

    事情太突然了,等几名亲卫怒吼着冲上来时,王悍的腰腹已经受到重创。

    “族长……”

    “族长受伤了……有刺客……快来人……”

    几名亲卫惊恐地大吼,着向王悍狂冲了过来,想要护住王悍,就在这时,从流民中,又窜出几名瘦小的刺客,向王悍猛冲了过来。

    王悍不得不再次后退,剧烈的疼痛差点让他跌倒在地,王悍感觉自己的腰腹被利刺撕开了一个大口子,鲜血止不住地向外喷洒。

    正在打扫战场的黑牛羌族人、铁卫听到亲卫大吼族长遇刺受伤,全都疯狂向这里狂奔,而那几名亲卫拼命抵挡刺客的攻击,完全以命换命的杀法,丝毫不顾忌自己受伤、丧命。

    “滚开,给老子死开……”

    几名亲卫拼死守护王悍,用两条命的代价,终于换来刺客暂时地被挡住,晋民一阵慌乱,纷纷向外围奔逃,铁卫、族人纵马拼命向王悍这里杀来,所有挡在面前的晋民,全都被一刀砍死。

    当一名铁卫骑马杀到王悍跟前时,仅剩下两个一身鲜血的亲卫还在拼死挡在王悍身前,轰鸣的马蹄瞬间冲进,弯刀不停地劈砍刺客,很快大队铁卫冲了进来,把王悍与所有人分开。

    那些刺客看到铁卫围住了王悍,知道任务不可能完成了,绝望地大吼:“胡奴,我们在地府等着你!”,说完纷纷举刀自刎。

    王悍满头虚汗,目光阴冷地看着那名手持利刺、被铁卫死死压住拼命挣扎的女人,愤怒大吼。

    “砍了她!”

    张虎一脸紧张的跑来,看到王悍无事,心安了下来,听到王悍愤怒的大吼,急忙上前,劝解道:“大帅,先拷问她背后主使是谁,再杀不迟啊!”

    王悍根本不理会张虎,对着铁卫大吼:“砍了她……我说砍了她,你们他娘的都听到没有!”

    一名铁卫上前大吼一声,一刀砍在拼命挣扎的女人脖子上,鲜血瞬间狂喷而出,头颅飞出米许远,尸体抽动几下,就再也不动了。

    王悍再也支撑不住了,一手抱住哇哇大哭的婴儿,一手按住腰腹,跌坐在地上,一脸大汗,疼痛的说道:“这婴儿和那些晋人与……与此事无关,不许……不许屠杀他们……”

    “若是我死了……叔叔结里木……接手族长……一职,让文姬……文姬姐找个好……好人家嫁……嫁了吧……”王悍断断续续地说着,眼前已尽开始模糊不清。

    这时众人与张虎才发现王悍的皮甲上有一个刺洞,鲜血不停地从洞里冒出,张虎与众人不由得惊慌起来。

    “担架……”

    “该死的……担架……”

    “快……快点……”

    张虎一脸恐惧,不停地大吼,急忙拿开哇哇大哭的孩子,撕开王悍身上满是鲜血的皮甲,这才看到王悍腰间撕开了一道一尺长的大口子。

    “伤药……伤药……”

    “妈的,快拿伤药……”

    王悍已经开始昏迷了,他其实并不害怕死亡,死亡对他来说又不是第一次,只是感觉有些可惜。族中晋人加上从河湟羌中救出的,怎么说也有个两三万,两三万晋人就是两三万个汉人,而此时整个北方纯正的汉人已经不足八百万,与之比较的胡人血统人口还要少些。

    身为穿越者,他也是有野心的,那就是救出百万晋人,成就史书上的民族英雄。可一想到民族英雄,王悍又是一阵气馁,冉闵这位武悼天王都不算是英雄,这位挽救了古老文明的大人物都不算民族英雄,你说你一个胡汉杂血的羌人能成为民族英雄那才怪呢。

    突然他又想到,若是自己死了,收留的晋人还能活吗?若是自己还活着,还可以凭借着自己是族长的权力、威望保护那些晋民;若是自己死了,族中还能接受那些晋人吗?想了一会也没想出个结果,思维在迷迷糊糊中陷入了黑暗。

    王悍受伤昏迷后,整个黑牛羌大乱,所有人都充满了暴戾,欲举起屠刀砍尽那些晋民,张虎不断力争,诉说王悍昏迷前所言。最后,那些晋民全部被看押起来,五大长老有明言,若是族长不幸遭难,那些晋民全部都要为族长殉葬。

    黑牛堡中王悍的房门外,等待着众多黑牛羌高层,所有人都焦急等待着鲁大夫的诊断,文姬看着王悍的房门,一脸恐惧,双手不停地纠结在一起,地上早已落满了被撕烂的手帕。

    “咯……”

    房门被打开,头须发白的鲁一鸣从房中出来,一边开门,一边摇头叹气。

    “鲁大夫,少爷怎么样了?”文姬没等旁人开口,抢先问道。

    鲁一鸣叹气说道:“大帅的伤并未伤及内脏,只是在腰侧被刺伤,可伤口太大,失血又多,而且现在还有些感染,所以……所以……”

    文姬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心绪,问道:“少爷有没有生命危险,还请鲁大夫明说。”

    鲁大夫迟疑了一下,轻声地说道:“这种情况实在不好说,若是吃了药,能挺过去,不发烧,命就算是保住了,可……可现在大帅却在发烧啊……”

    鲁大夫无奈地摇头离去,所有人尽管心中怒火汹汹,可却无法发泄出来,最后也不得不咬牙离去。

    文姬看着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一动不动的王悍,心中一悲,眼泪再也止不住,趴在王悍身边嗷嗷大哭。

    王悍迷迷糊糊地听到身边文姬痛哭的声音,尽管头痛欲裂,还是挣扎着睁开双眼,看到身边痛哭的文姬,想开口安慰几句这名自幼照顾他的贴身侍女,可是口舌干涩异常,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动了动手指,碰了碰文姬。

    痛哭的文姬感觉到王悍的手指碰触到她的手臂,抬头看到王悍睁开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急忙抹了抹泪眼模糊的双眼,看到王悍真的清醒过来,惊喜地叫道:“少爷,你醒了!……我这就去叫鲁大夫。”,说着就惊喜得跑了出去。

    王悍看到文姬慌忙跑了出去,无奈地张了张嘴,却没发出任何声音,只得无奈得叹气。

    不一会,房外一阵跑动声,不但有文姬、鲁大夫,还有五位大长老、叔叔,以及军中众多将领,这么多人全进了王悍房里。

    王悍看到这么多人进了自己房里,一阵气闷,难道这些家伙就不知道病人是需要清新的空气吗?这么多人跑进来,就不怕自己伤口感染吗?

    他张了张嘴,却因口舌太干,什么声音也发不出,要说还是文姬心细,看到王悍张了张满嘴是泡的嘴,急忙趴在王悍身前问道:“少爷,你是不是想喝水?”

    王悍心想你总算想到了,急忙眨了两下眼睛,张了张嘴。

    文姬急忙找来茶水,用手指沾水,轻轻湿润着王悍干裂的口*唇,足足喂了王悍三杯水,王悍才感觉好点,开口轻声道:“你们都出去,房里需要新鲜的空气……”

    “咳咳……咳,人多容易感染、发炎,……咳咳……

    “我感觉,感觉伤口发炎了……”

    鲁大夫急忙上前说道:“大帅的伤口的确发炎了,您有什么吩咐吗?”

    王悍头痛欲裂,就知道自己发热了,伤口肯定是发炎了,虚弱地说道:“一会让人找些羊羔,……取出肠子,用肠子里面的薄膜搓成细线,……记得一定要干净,要用烈酒清洗。”

    王悍歇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伤口也要用烈酒仔细清洗,包括我身上也要擦一遍,……房里也要清扫一遍。”

    “伤口一定……一定要清洗干净,若是有坏死的地方,……就用烈酒泡过的快刀刮去,用羊肠线把伤口缝起来。”

    “一定要记得,所有的一切都要用我蒸出来的烈酒清洗,一定要干净……”

    王悍感觉可能还会昏过去,脑袋昏昏沉沉,最后说道:“我现在发热,……记得要不时地为我擦身降热,要用烈酒擦身,……还要喂我一些清热解毒的药物,喂些温盐水……”

    还没说完,王悍又昏了过去,文姬大急,对着屋内满满的人群,一阵大吼:“你们还在这里干嘛,没听到少爷说吗,屋里不能有这么多人……”

    “张虎,你怎么还不去搬来少爷的烈酒,都搬来,若是敢偷喝,我饶不了你……”

    “蛮子,你去杀羊,多杀几头,多弄些羊肠绳,一定要是肠子的薄膜制成的,一定要干净,若出问题,你就给我写一千遍《弟子规》……”

    “鲁大夫,还请你为少爷煎药,我先为少爷擦身子……”

    “都出去,出去!”

    文姬一阵安排,对着屋里的老少一阵乱轰,五位大长老与众将也只能郁闷地走出房屋唉声叹气。

    所有人好像一下子活了过来杀羊、搬烈酒,全都忙碌起来,这所有一切消毒都离不开烈酒,这些烈酒都是王悍在诸羌大战前蒸馏出来的,蒸馏看起来简单,可是现在的时代并不容易,因为封闭总是封不严,花费了王悍不少功夫,才蒸馏成功的,再说酒本来就是奢侈品之类的东西,更何况在这个本来就缺粮的年代,蒸馏酒更加浪费粮食,所以王悍也就蒸了十几桶留着处理伤口用的,可族中那些老酒鬼总是想法设法偷喝。

    烈酒、羊肠线很快就弄齐了,整桶整桶的烈酒为王悍洗身、洒地,看的众将一整心疼,文姬可不会理会那些酒鬼的心情,她可是把王悍的话记得清清楚楚,唯恐弄的不够干净,唯恐用的烈酒少了,甚至还专门派人看守那些烈酒,唯恐那些酒鬼偷喝。

    王悍的伤口很快被清理干净,缝合了起来,头几日他还时醒时昏,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第七日才好转,高热也退了。

    到了第十日,他的伤势已经问题不大了,精神也挺好,就是浑身无力,最为麻烦就是出恭,每次都是劳师动众,本来王悍要自己动手,可文姬一瞪眼,王悍就气弱,最后也只得任她折腾。

    今日王悍心情很好,躺在文姬怀里,吃着文姬喂他的老母鸡汤,王悍一边吃一边说道:“文姬姐,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小时候也是这样,也是你喂我吃饭。”

    王悍动了动身体,取笑道:“那时躺在你怀里,感觉疙人,胸口没有这么鼓,也没这么舒服、柔软。”

    文姬听到这话后,轻轻捏住王悍的耳朵,笑道:“耳朵是不是痒了。”

    “嘿嘿……”

    王悍嘿嘿笑了两声,圆圆的脸上显露出温和,说道:“文姬姐,你不要嫁给别人,就嫁给我,好不好?”

    文姬心中一抖,幽幽地说道:“等你长大,我就老了……”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文姬姐,你比我大七岁,七岁的差距真的不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来没告诉别人的秘密,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我过过奈何桥,不过没喝孟婆汤,我还记得前世的情景,前世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很寻常的人。”

    “要说上一世的世界可比现在好,在上一世里,哪怕最穷的人也比我这个族长过得好,那个世界有百丈高的大楼,干净的街道上有无数的美女,大街上随处都有无法想象的美食……”

    “农夫种地、牧民放羊,不但没有税收,而且国家还给钱帮助,倒贴钱支持……”

    “每个家庭都能过上‘小康生活’,‘小康、小康,四菜一汤’,大街上随处都有大胖子,青菜最坑人,比粮食和肉都贵……”

    “刚刚我念叨的那首词就是那个时代人编的,其实在那个时代,年轻人娶老婆婆、老男人娶小丫头都很正常,只要双方心甘情愿就好,再说你也只比我大七岁而已,在那个时代,这可是很时髦的姐弟恋呢!”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不喜欢这个黑暗的世界,杀人、吃人、阴谋与背叛充斥着整个世界,贫穷与饥饿困扰着每一个人……”

    “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奶娘的女儿张娣吗?我害怕她,我害怕她会有一天吃掉我的手臂……”

    “活在这个世界真的很累,一点都不开心,每天都要为每一个人找吃的,没吃的,他们就会吃我,如果这个世界只剩下你我,哪怕我饿得再狠,我情愿自杀也不吃你!”

    “文姬姐,你会不会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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