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去年八月的时候,年近半百的张得贵就在杨振、沈志祥的极力撮合之下,从金州城里迎娶了吴朝佐的一个孀居的妹妹吴氏。
    这个吴氏虽然嫁过人,是一个寡妇,但是年纪并不大,才二十多岁,而且膝下无子女, 同时又有几分姿色。
    吴氏之前的丈夫,原也是沈志祥的麾下,只是崇祯十二年入冬被征调到辽西作战,结果死在了辽西。
    杨振拿下金州城以后,沈志祥投诚,金州城内的续顺公各部将领自然携家带口跟着投诚,都成了金海镇的人。
    对于这些人, 杨振打定的主意就是拉拢分化掺沙子,最终要收归己用, 将他们变成真正的自己人。
    可惜的是,杨振自己的宗族力量过于薄弱,根本没有大把的姐姐、妹妹、堂姐、堂妹用于联姻。
    当然了,按照杨振的想法,就是有,他也不会违背自己姐姐、妹妹、堂姐、堂妹的意愿,将她们用于这样的联姻。
    与此相应的,跟着杨振东征西讨沙场起家的老部下们,又几乎都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亡命徒光棍汉,也没有姐姐妹妹儿子女儿可以跟新入伙的那些人联姻。
    面对这样的情况,杨振还能怎么办呢,只能是亲自上了。
    不光是杨振自己要以身作则率先垂范,就是张得贵、张臣、李禄、杨珅、张国淦这些人,也得洗洗涮涮亲自上了。
    于是,在杨振的极力推动之下,张得贵等人就成为了杨振将自己麾下的基本盘与新附人马进行绑定的筹码。
    就这样, 在杨振于去年九月率军出征之前,在杨振建议之下,张得贵低调迎娶了旅顺牢城营副将吴朝佐的寡妇妹妹吴氏。
    而杨振麾下悍将张臣,也在杨振的建议之下,低调纳了金州牢城营参将金光裕的侄女为妾。
    金光裕自己的女儿尚小,而且也舍不得给人做妾。
    但是同时他又非常看重张臣的权势地位,不想错过这样的联姻机会,于是便把他兄长战死后一直养在自己家中的大侄女推了出来。
    而张臣倒也不挑。
    毕竟人家张得贵为了完成杨振赋予的联姻任务,连寡妇都娶了当正妻,他这边只是纳个妾,而且那个金氏还是一个十八九岁待字闺中的黄花大闺女,他有什么好挑的?
    所以,一切就都按照杨振的建议办了。
    至于为什么别人是娶妻,而他是纳妾,那是因为崇祯十二年冬的那次宣府之行,他并没有在宣府城中见到自己的老婆罗氏跟子女。
    自他跟随杨振发往辽东军前将功赎罪之后,他的老婆孩子就跟着他的大舅哥小舅子一家在宣府镇生活。
    而他的大舅哥小舅子,也都是宣镇总兵杨国柱麾下的中低阶将领,驻防之所今天在这里明天在那里,经常变动,几乎是居无定所。
    原本他们驻防在宣府城附近, 也受到宣镇总兵杨国柱的照顾, 罗氏在宣府城内也有住处。
    但是后来随着张臣跟随杨振在辽东立功的消息传回到宣镇,杨国柱也立马重用起了张臣的大舅哥罗文耀,将之拔擢任命为宣府镇上西路万全右卫参将,分守宣镇西北路地方。
    而张臣的发妻罗氏也拖儿带女,跟着自己的兄长以及其他娘家人西迁到了万全右卫去了。
    这个消息,在张臣跟着杨振他们出入宣府镇的时候,他就从曾经的同僚密友陶宗仪的口中得知了。
    但是因为杨振在宣府城的行程过于紧凑,停留的时间只有区区两天,使得他根本没有机会西去万全右卫探望家人子女。
    对此,杨振也感到十分的愧疚,所以当时从张家口出边,经行蓟北边外返回松山城后,杨振就多次做媒,要给张臣纳妾。
    但是由于没有合适的人选,而且张臣本人也一直拒绝,始终没能办成。
    不过到移防金海镇以后,情况不一样了。
    一来,金州城内新归附的沈志祥麾下降将,多数都是拖家带口,女眷不少,可挑选的余地也大。
    二来,杨振也迫切需要自己麾下的嫡系将领,能够尽快跟新归附的降将们融为一体,而最快最好的方式,莫过于联姻。
    这样一来,一向颇有大局观的张臣没得推脱了。
    再说了,以前戎马倥偬转战各地,的确没有条件纳妾安居,可是现在金海镇已然成为了他们足以安身立命的地方,也的确该过一些正常人的日子了。
    于是,张臣便大大方方接受了杨振的提议,也接受了杨振的安排,纳了金州牢城营参将金光裕的侄女金氏为妾,终于也在旅顺南城里安了一个小家。
    跟张得贵几乎前后脚,都是在去岁八月里就十分低调地办了事。
    现如今不论是张得贵去年娶的继室吴氏,还是张臣去年纳的妾室金氏,都已经身怀六甲好几个月了,再过四个月就要喜当爹了。
    他们好不容易回到了旅顺城,自然也跟杨振一个样,一门心思扑在了自己亏欠已久的私宅家事上面。
    这个情况,落在了方光琛的眼睛里,自然令他十分不乐。
    他唯恐杨振以及杨振部下的这些大将们小富即安,小进则满,耽于享乐,不思进取,所以一见了杨振就直言不讳。
    而他的直言不讳,自然也引起了张得贵与张臣两人的反驳。
    这也让他感到更加不爽。
    因此,当张得贵、张臣二人反驳他的话语刚落地,他立刻就补充说道:“自古以来,儿女情长,必定英雄气短。真英雄大丈夫,当此天下板荡之际,当提三尺剑,逐鹿中原,建立不朽之功业,何以碌碌于后院妇人之裙下!”
    “方谘议——”
    方光琛的话打击面过大,他的话音一落,张得贵、张臣二人皆是脸色一变,明显有些怒气。
    而张臣更是厉声叫了一句方谘议,眼瞅着就要说出什么呵斥的话来。
    这时,杨振连忙摆手示意,制止了张臣,同时打着圆场说道:“好了,好了,方谘议这么说,也是为了本都督好,也是为了金海镇好嘛。”
    说完这话,杨振又转向面色同样不快的方光琛,笑着说道:“廷献老弟,人非圣贤,孰能忘情?正所谓,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我杨振若真是无情忘情之人,廷献老弟还会一心辅佐我么?”
    “这——”
    杨振的反问,一下子问住了方光琛。
    尤其是杨振脱口而出所说的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这两句话,直接让方光琛哑口无言了。
    方光琛有今日之表现,当然也是事出有因,除了杨振等人回到旅顺口以后沉湎闺房之乐,令他有点失望之外,还有其他一些事,也让他感到隐患不小。
    一个是之前到处流传的传言,也就是杨振向黄台吉索要美女议和而黄台吉许嫁皇女封其为王的传言。
    虽然方光琛根本不信这个流言,但是这个流言广为传播,已经给杨振和金海镇造成了一些影响。
    尤其是对杨振的名声来说,就因为这则流言,他平白无故有了一个好色无度的恶名。
    而另一个,则是杨振与朝人北方二道兵马都元帅沈器远联姻的事情,他已经从返回旅顺口的众人嘴里得知了此事。
    对于朝人,方光琛一直是主张劫掠他们,屠戮他们,最好是荡平其地,袭而有之。
    所以,他打心底里,是反对杨振跟朝人联姻的。
    哪怕那个人是早就跟杨振里应外合的沈器远,他也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只是此事杨振完全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而且已经成了定局,让他现在根本无从进言。
    就这样,多重原因促使之下,令他忍不住在杨振的面前话里有话地发泄了一下心中不满。
    不过正如杨振所说,他倒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就只是希望杨振能像以前那样英睿机敏杀伐果断,不要被儿女情长之类的东西迷乱了争天下的方向。
    他一直希望把杨振打造成一个人人敬仰、天命所归的圣贤豪杰,以便将来有一天,可以借此号召天下忠义之士,云合而影从。
    但是,杨振若是真的像他期望的那样公而忘私,太上忘情,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那样于公于私,对人对己,真的好吗?
    所以,面对杨振同样话里有话的反问,突然有所悟的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杨振看他如此,笑着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此篇揭过了,咱们还是言归正传吧。这几日未曾召见诸位,也是因为我在金州之时,已对后方之事有所了解,对你们各位留守后方的表现十分满意,十分放心之故。你们今日急匆匆前来,可是有了什么急务?廷献老弟,先说正事吧!”
    在场众人听了杨振所说的这些话,谁也不好再揪住方光琛之前挑起的那个话题不放了。
    而张得贵、张臣等人,也平复了心情,肃容看着方光琛,厅中气氛一时郑重起来。
    “都督,卑职二十八日,——正月二十八日傍晚,收到卑职父亲从山海关兵部分司遣人送来的急递书信,说杨嗣昌杨阁老正月初八上书天子请辞,同时请调都督率金海镇兵马渡海南下剿贼!”
    “啊?”
    “什么?!”
    “你说什么?”
    “这——”
    方光琛此言一出,众人皆是大惊失色,包括杨振也一样。
    杨振虽然没有勃然变色惊讶出声,但是手中端着的茶碗一颤,撒出了不少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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