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立文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撇撇嘴,下巴处的伤疤被拉得长长的,将风水弈者的阴险气质展露无余。

    江立文见一名弈士也敢这样顶撞他,顿时怒极,手上一着力,茶杯咔嚓一声被捏得粉碎,在清脆的破碎声中,江立文蛮横的说道:“交出金山上的东西,要不然别想从这里安然出去!”

    莫峥双眼怒睁,没想到江立文如此霸道,他心中早就被对江家的愤恨填满,容不下害怕,朗朗道:“东西我是不会交的,有本事就来取!我觉得我今生最正确的决定就是抢了你们江家的东西,你们这种无德的弈者,无德的家族,怎配拥有它!”

    莫峥根本没有财气青云,既然江家固执的认为有,那莫峥干脆就顺着他们的意思,气气他们也好。

    面对江立文的咄咄逼人,郑玄瑞和何如是先后站起,横移一步,护在莫峥身前。金盅派与何家,莫峥与何家,本来都是有矛盾有冲突的,可在江家的威胁下,现在的南城空前团结。

    连何如是都可以放下前嫌和脸面,将莫峥护在身后。

    会客厅里剑拔弩张,眼看着就要一言不合,杀将起来!

    可这强弱之势,对南城可是大大的不妙!

    郑玄瑞岁数大点,经历的事情也多,知道解局的关键点在哪里,沉着的说道:“江立文,堂堂风水弈师,江家的实权人物,在这里口吐狂言是不是不妥?这里可不是你北城,而是西城!”

    今日是西城宋家召集议事,身为客人,总要给东道主的面子,这是礼数更是道义。

    可江立文却无视王宇节,口吐狂言:“今日之事,乃是我们北城和南城之争,别想着西城宋家能替你们解围!”

    众人眉头一皱,不明白江立文为何如此嚣张,十年来江立文行事虽然无忌,但也不会如此无脑的嚣张到得罪宋家。

    看他那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与千铜宗结盟,实力膨胀到再不将陈苏宋三家放在眼里?

    江家先是在西城杀人,现在又要在如意坊动手,这所做所为,就像在宋家脸上啪啪的扇耳光!

    王宇节脸色阴沉,被人无视的感觉让这个脾性好,处事圆滑的人也怒气蓬勃,将桌子重重一拍,震得杯倒水溅,暴跳如雷的吼道:“江立文,这里是西城,还由不得你猖狂!”

    可惜王宇节始终只是个弈士,根本震慑不了弈师修为的江立文。

    江立文只是一声嗤笑,连场面话都没说,直接抬手起术。

    偌大的会客厅里,灵气涌动,角落里两盆盆栽被灵气催发得越发盎然,很享受的沐浴着灵气。

    可南城三人却不好受,灵气一起,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江家三人的杀招!

    江立文是疯了吗?居然真的敢在西城杀人?

    三人的脑海俱都泛起同样的疑问,可现实却不容他们去猜测和分析。

    江立文乃是弈师修为,虽不擅长单打独斗,但一个大境界的压制足以将三人逼入绝境,更别说旁边还有两名弈灵相助。

    白袖自不用说,莫峥领教过他的厉害,要不是弈宝发动无本万利,今日的莫峥可能变得跟唐德一样,做个无家可归的赌鬼。

    江云枫乃是江家恶刑堂的主事,平时是执掌家法的刑使,现在则是要杀尽南城弈者的恶人,领悟抬手起术的神通已有六年,修为更胜白袖!

    郑玄瑞何如是倒是可以挡住江云枫和白袖,但莫峥这个拖后腿的还不被江立文秒杀才怪,打不过的。

    那就只能先逃了,莫峥只感到阵阵憋屈,却又无可奈何。

    凛冽的杀气即将凝成杀招,再不走就要折在如意坊了,形势已经刻不容缓,郑玄瑞大吼一声:“走!”

    走,能往哪里走?

    大门被江家堵住,三人对望一眼,齐齐纵身而跃,从临街的窗户跳出。

    莫峥虽然修为最低,但因为靠窗最近,第一个跃出窗户,可白袖对他的恨意浓浓,凝就的精致短剑带着凛然杀气,直接越过郑玄瑞和何如是,一剑刺在莫峥的背上。

    “呃!你个死人妖!”莫峥痛呼一声,险些控不住身形,忙强提真元,将刺进后背的短剑震散。

    二楼不高,街上的青石板和行人错愕的表情在莫峥眼中迅速放大,落地后莫峥脚尖一点,身子往前一低,好似蠢驴打滚的姿势虽然难看之极,但却成功卸去了下坠的力量,让莫峥本就虚弱的身子没有伤上加伤!

    嗒嗒,紧随其后的何如是和郑玄瑞也落到实地,将莫峥扶起。

    “不碍事吧?”

    莫峥伸手摸了下后背的伤口,咬牙摇头道:“没事,皮外伤!先走!”

    三人不愿再逗留,就想顺着主街,逃回南城。

    可刚刚抬起脚,就听到如意坊的二楼窗户处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可恶声音:“你以为,你们逃得了?”

    江立文站在楼上,一双小眼盯着三人,只是说着你们别想逃的话语,却不见他下楼来追击。

    莫峥心中腾起不妙,难道江立文还有布置?

    老天仿佛是在考验莫峥的直觉,最后又用事实来夸赞他的直觉很准。

    午前的西城街是很热闹的,人群熙攘,叫卖声不绝,如意坊前虽然有意外发生,但并不影响他们一心二用,手里握秤做着买卖,还不忘转头看热闹。

    莫峥耳目聪敏,在嘈杂中捕捉到几道微不可查的响声。

    嗖、嗖嗖,那是衣袂迎风而展的声音!

    有弈者到来!

    十余道黑色的身影齐现,来者有高有矮,更分胖瘦,但都穿着黑色劲装,胸前一朵浊浪激涌犹如活物。

    那是江家的族章,浊浪滔天,来的都是江家弈者!

    果然,江立文早有布置!

    十二道人影分开,八人分散在街道两侧,剩下的四人则站在对面的楼房的屋檐上,将莫峥他们团团围住!

    看到众多江家弈者,莫峥强忍着身上的疼痛,询问道:“怎么办?”

    郑玄瑞则是苦笑一声:“还道算计别人,没想到反被别人算了!江家怎会如此大胆,敢在西城动手?”

    三人就是考虑到是在西城,以为江家顾忌宋家,不会破坏规矩,哪知道,江立文行事毫无顾忌,丝毫不怕得罪宋家,誓要将三人拿下!

    为了两名弈灵一名弈士,得罪宋家值得吗?

    江立文这一手奇牌,几乎是将三人的家当赢光。

    但现在可不是猜测江立文为何敢这样行事的时候,江家十四弈者,外加江立文这名弈师坐镇,三人已经彻底的落入死局,别说翻盘,就是脱困而出都是妄想!

    虽然深陷死局,三人却没有惊慌,郑玄瑞是跟着金盅派在腥风血雨中杀过来的,什么大世面没见过。

    莫峥则是烂命一体,根本不懂得惜命。

    倒是何如是的镇定自若有些与他的年龄不符,莫峥一看,就起了疑问:“何兄镇定自若,莫不是有什么办法?”

    何如是点了点头:“我已经用弈识传赌讯递出消息,先拖,拖住片刻,家中长辈就到!”

    原来如此,一见情况有变,何如是就用弈识传赌讯通知了家中的人。

    千年前有许多弈者不顾身份的去赌坊里出千赢钱,弈识传赌讯就是其中的一种千术,能将消息通过弈识无声无息的传递到弈者耳中。

    随着弈术的发展,弈识传赌讯不断被改良,修为高者甚至能将消息传递到百里之外,而何家就擅长此术。

    这样一来只要拖住片刻,援军就到!

    死局中有了一丝生机!

    莫峥精神一振,取出弈宝,防备江家暴起围攻,补充道:“对,拖一下,宋家的人不会任由江立文在西城胡来的!”

    郑玄瑞也是,手里扣着一个骰盅,骰盅上银光四射,一看就不是凡品。

    金盅派,金盅派,弈术精髓都在一口骰盅上。

    三人各出手段,警惕十足的看着江家的弈者们,只要他们一拥而上,就算挡不住,也要拉几个陪葬!

    三人精神紧绷,可江立文却没急着动手,而是站在楼上笑道:“呵呵,莫峥,我还是那句话,交出东西,饶你不死!”

    要是真能用财气青云换三人平安,莫峥当然舍得,可问题的关键是,财气青云根本就不存在!

    “我交你个鬼!”莫峥大声骂道。

    看起来是威武不屈,其实是根本交不出东西来!

    莫峥还得思量着言语,不能骂得太难听,免得激怒了江立文。

    江立文看到莫峥不从,却一点都不恼,反而是笑呵呵的赞道:“不错,宁死不从,有点骨气呀,白袖回来说东西被个弈生抢走,我还不信,今日一看我就信了几分,被我家弈者团团围住,生死不过是我一声令下,却丝毫不见慌张,后生可畏呀!”

    江立文居然长篇大论的夸赞起莫峥来了!

    不对劲,不对劲!

    莫峥可没被江立文的夸赞蒙了心,眉头一皱,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将身子靠近郑玄瑞,低语道:“老哥,要拖时间的是我们,为何他倒是不着急的长篇大论?”

    就如莫峥所说,江立文既然在西城动手,就应该速战速决,谨防南城的援军赶来,或者是宋家的弈者插手。

    可现在拖时间的反倒是占尽上风的江家?

    郑玄瑞和何如是也感觉到了事情的诡异,对望一眼,恍然到:“莫不是,莫不是……”

    “引蛇出洞!”

    三人齐呼!

    江家动用这么大的力量,不惜冒犯宋家,怎么可能是为了两名弈灵,一名弈士!

    即便郑玄瑞是金盅派核心,何如是是何家血脉,莫峥身揣财气青云,可也不值得江家这样兴师动众的得罪宋家来围杀!

    他们的目的,根本就是想引南城的弈者来援救,再一网打尽,扩大战果!

    莫峥回忆了下江立文那副不慌不忙的神情,是了是了,定是如此!

    何如是用弈识传赌讯求援,恰恰是中了江立文的圈套!

    以郑玄瑞和何如是的老道,早就应该看穿这卑劣的伎俩,可问题的关键在于,江立文一直将他们的注意力引到莫峥身上,始终在威胁莫峥交出东西,让两人的判断出现偏差,以为江家兴师动众是为了抢回财气青云!

    根本不是,他们是要引诱南城的弈者来救!

    一招错,满盘错!棋局如此,赌局亦如此!

    既然行差踏错,那便多杀几名敌人来弥补吧,莫峥已经有了必死之心,下定决心要多杀几人!

    三人是弈者,都有取义舍身的觉悟,死亡不可怕,战死更是骄傲。

    可因为自己连累南城战败,一想到南城被江家杀得血流成河的景象,三人都接受不了。

    莫峥将眼睛微闭,手中弈宝骰子握得更紧了,心中已经下了决心:“何兄,用弈识传赌讯通知他们别来了,我们三人合力,杀出一条血路吧!”

    赌博赌博,总是又输有赢,输这一回也无妨,我莫峥,来世再赌过!

    “好好好,今日我郑玄瑞在此战死,先去地下等着,等江家这群宵小下来陪我!”

    郑玄瑞将手中骰盅一翻,银光暴涨,已然准备起术。

    可耳边却传来何如是的叹息:“唉,迟了,都迟了,他们来了!”

    他们来了,谁来了?

    南城弈者!

    就听到一声巨响,四名江家弈者所站的屋檐上空凝聚出一个金光四射的骰盅。

    骰盅倒扣而下,好似要将四名的江家弈者变作骰子,闭在里面摇上几圈。

    “江家小儿,莫要猖狂!”

    哐,骰盅落下,将木楼的屋顶砸得瓦片乱飞,几名江家弈者见势不妙,纷纷逃开。

    在瓦片乱飞,木梁断折的屋顶上,当纷繁的尘埃落定之后,十余名南城弈者在屋顶上站定。

    领头之人正是何安昊和白须红面的周志道!

    南城的援军到了!

    他们来了!

    可是不该来呀,莫峥只能一声叹。

    只见周志道将金盅收回,对着如意坊窗边的江立文道:“许久不见,你好了伤疤忘了疼,又想被我的金盅砸砸?”

    江立文下巴处的伤,就是拜周志道所赐。

    乍见仇人,江立文小眼眯得更紧了,就剩下一道缝,摸了摸下巴出的疤痕,江立文阴沉着脸,对昔日的仇人道:“周志道,我看你还能得意多久!你的赌门,选好传人了么?”

    莫峥一看江立文那副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中大乱,忙抬头对南城的弈者吼道:“走,走!江立文就是为了引你们来!快走!”

    莫峥说完,手中骰子一翻,悍然起术,准备与南城弈者们杀将出去!

    周志道不明所以,一脸茫然。

    何安昊一惊,道:“有诈?”

    “对,就是有诈!想走?迟了!”接过话语的是一脸阴谋得逞样的江立文:“赌道的弈者们,动手!”

    动手!

    随着江立文一声令下,十二名江家弈者中有三人跨前一步,将身上的劲装一扯而下,露出了下面秀满骰子和铜钱的袍子,犹如唱戏的戏子。

    骰子与铜钱,是赌博中最常见的两种东西,而将他们秀在衣袍上的,只有一派的弈者,封郡,风水赌道!

    江立文的师门!

    周志道一见那三名弈者的装束,想起传闻,急忙提醒道:“是封郡风水赌道的弈者,不好,不要让他们布局!”

    风水赌道,江立文是要在此布局,将南城弈者们一网打尽!

    只见他站在楼上,桀桀怪笑,状若疯癫:“哈哈哈哈,谁都走不了!谁都走不了!全部都进我的赌局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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