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监回到寝殿内,看到威帝正坐在案前,面无表情,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未及开口,威帝先道:“他回去了?”“是。”“没再说什么了吧。”“三殿下,并没有再说什么。”“那就好。”“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说。”“殿下似乎真有要事,方才奴才看殿下神色匆忙,言语之中透露出事关皇庭,陛下避而不见,真的好吗?”

    威帝闻言,扭头冷冷瞅了他一眼,瞧得侍监直流冷汗,跪地道:“奴才知错,奴才失言,陛下饶命啊!”威帝道:“念你初犯,朕饶了你,记住自己的本分!否则,朕拔了你舌头!”那侍监连连磕头,慌忙退了出去。

    不是朕厌恶你,而是朕早就做好了选择。如今见你,只怕会给你带来更大的麻烦,倒不如不见的好,朕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好你。

    九天,神界,帝都,轩辕宫,建章宫,宣室殿。

    “吾皇万岁!”陛台之下,群臣参拜山呼。威帝端坐在宝座上,在旒珠之后冷眼看着这些大臣,尤其是只剩下八个的朝圣十王。牛犁王绫叶雨反叛伏诛,令丘王公然犯上意欲惑乱人心已经下狱,这帮大臣只怕早在洛沧朝建立之初就已经蠢蠢欲动,意欲谋害自己。如今更是把主意打到了皇子的身上,前夜里碧水月遭刺,虽然那帮死士早已自爆灵婴没留下证据,只是当时死士所用十方归元阵,自己也是感受的到的。

    朝圣十王。威帝心中反复咀嚼者这四个字,仿佛吞了一只苍蝇一般恶心作呕。

    “今日,朕有三道旨意要颁布。”威帝道,“第一,祈元坛被毁,霸邪逃遁,想必,各位卿家也已经知道了。霸邪对神界觊觎已久,此番逃遁,只怕日后要再掀兵戈。朕决议,封锁南天门,戒严朱雀城,增派一千万神龙军至朱雀城协守。同时,帝都戒严,增派一千万神皇禁卫协助羽林卫驻守帝都,日夜巡查,确保万无一失。”

    这条谕旨一出,群臣都不敢言语。虽然彼此都心知,威帝这道旨意多半是为了前夜三皇子碧水月遭刺一事。这般帝都戒严之举,明着是以防万一。实际上,碧水澜和绫叶氏反叛一事深深刺激到了威帝,这不过是打着通缉霸邪的旗号,清洗朝中势力罢了。这个时候大臣们也都不是傻子,站出来保不齐要被打入乱党一类,还是闭嘴的好。故此,一群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皱眉不语。

    “第二,神界此番应付霸邪,势必牵扯魔界。众卿家也都知道,自从上神女娲以神力划分母河,将魔族围困在南蛮之地,魔界便常常从混沌山脉骚扰妖界。此番霸邪逃遁,妖界想必也会受其影响,甚至可能发生正面冲突。朕决议,派遣使者,出使妖界,同妖皇共商抗魔之事。这使者名额,朕心中也有个决断,便是司风天君慕颜筝。只是慕颜筝年岁尚小,便叫长留王与他一起,若有不明白之事,也好有个教导。”威帝道。

    这第二道旨意,众臣也似乎没什么异议。本来么,神魔两界自从诞生之日打到现在,一直势均力敌,只在上神女娲时期才斩杀魔祖蚩尤占得一时上风。故而若日后神魔两界再次开战,神界肯定讨不了好,一番伤亡在所难免,若是元气大伤,只怕会便宜了人界,甚至还会失去对鬼界的控制。趁着现在的妖皇飞蓬对神界态度算是友好,同妖界联盟应付未来的战争,不光可以减少损失,也可以少一个敌人。况且这使者名额,虽然主使是慕颜筝,是慕颜萧之子,可是毕竟人家年纪轻轻便有了司命天君中期的修为,力压群雄成了现在的司风天君,实力自是没的说。如今又有朝圣十王的长留王协同,也算堵住了悠悠众口。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道旨意,”威帝说道,停顿了一下,看到群臣屏息以待,很满意地继续说道,“自朕登基以来,已是第十九纪,朕一直勤于朝政,严于律己。如今,朕也年近花甲,膝下只有三子。长子碧水澜,反叛伏诛;次子碧水海,恪守本分,憨厚老实;唯独三子碧水月,机敏过人,品性纯良,颇有朕与威后当年的风采。”听到这里,碧水月心中咯噔了一下,似乎猜到了威帝想要说什么。“朕如今年事已高,再有大皇子谋逆之事,令朕心中颇感不安。朕决议,册立三子碧水月为储君。不日,待成亲后,便可即位。朕也可迁居上阳宫,颐养天年。”

    一言既出,群臣皆惊。众位大臣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摆出一副不舍威帝的模样山呼海拜道:“陛下三思啊!如今皇子年岁尚小,还不了解天下大事,贸然即位,只怕会天下大乱啊!”“陛下爱子心切,只是如今大敌当前,陛下退位只怕军心不稳啊!”“陛下……”“陛下……”

    威帝瞅了这些大臣一眼,若是往日里,这些大臣说这些,自己兴许还会偷偷感动一把。如今,瞧着这一个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嘴脸,却没来由的只觉恶心,出乎意料地强硬道:“朕心意已决,不必多说。朕也知道碧水月尚年幼,对待朝政也许会有不足。故此,朕决定,敕封司金天君慕颜萧为摄政王,协理朝政。退朝!”

    一句话算是赶绝了大臣们的念想,如今再多的言语也没有用,只得三三两两散去,低语着商量未来的出路。

    碧水月一直没有说话,跪在下首不动声色。如今威帝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贸然表态只怕招来更多的麻烦。故此不论是大臣的真心祝贺,还是暗带嘲讽的言语,都一概不理。只是心中有一个疙瘩,一直盯着碧水海。碧水海倒也是稳得住,一直也如碧水月一般不曾发一言,一直等到大臣散尽,才缓缓起身准备离去。

    碧水月见状,连忙起身,直喊几声,才在殿门外拦住他:“二哥,我——”“有什么事吗?”碧水海淡淡地道。见他这般反应,碧水月反倒有些不好开口了:“二哥,你知道,我……”后面的话,碧水月莫名地说不下去了。“你并没有夺嫡的想法,对嘛?”碧水海道。碧水月一愣,想要反驳,却又觉得无从反驳,只能颓然道:“我没有……”碧水海道:“别说这种没用的话了,如今你已经贵为储君,不日就将即位为神皇,说这种话,不觉得虚伪吗?”碧水月连忙道:“我并不是敷衍。二哥,我和你相互扶持这么多年,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我确实有夺嫡之心,但是今日这番局面,却根本不是我想看到的,也绝不是我本意。”“说这些,还有意义吗?”“是啊,还有意义吗?如今父皇才刚刚将碧水澜宣判,就将我立为储君,还不日即位,这便是赤裸裸地给你难堪,教你日后难在群臣中立足。”说到这里,碧水月不由得长叹一声,抬头凝视着天空中风起云涌,略一思索道,“我只怕说什么都没用了,二哥,你我如今真的要到这种地步吗?”

    这话似乎戳中了碧水海心中的软处,他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冷下了心肠道:“如今你已是储君,你是君,我是臣。你我之间,得守这君臣的本分才是。”一句话,让碧水月如鲠在喉,憋了半天才缓过劲,强作镇定道:“既如此,我也不必勉强了。说什么,你也不会愿意信。我只留一句话,算是个承诺,只要你忠于神界,忠于洛沧朝,我不敢保你在大臣里一定荣华富贵,但是,我定可以保你一命。”

    听了这话,碧水海脸上扯过一丝艰难的笑,道:“既如此,我倒是真得说声谢谢了。那么,”说到这里,碧水海抬手,深深作了一揖,仿佛拜退神皇一般,“恭祝新君登基,微臣告退!”碧水月的眼神失了焦,嘴唇抿得紧紧的。

    “爱卿平身。”

    这天依旧是天,这地依旧是地,这天下,却不是那天下。

    南蛮,魔界,母河之上。

    绫叶弦看着脚下缓缓流淌着的母河,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滋味。母河绵延百万里,在这盘古大陆上将魔族圈禁在了南蛮这不毛之地中。母河横宽三千里,靠魔界一侧,寸草不生,靠人界和妖界的一侧,草木丛生,鸟语花香。如此宽广的大河,河水竟然如同涓涓小溪一般清澈见底,河水上常常飘起点点星光,无比神圣。

    绫叶弦道:“这母河,我们就这么过去,没问题吧?”霸邪瞅了她一眼,道:“能有什么问题?朕和你本就是神族,即便如今也不是纯粹的魔族,何必要害怕母河威力?”“虽是如此,我到底还是觉得不妥。”

    “不妥?”霸邪不由轻蔑一笑,一把揪过绫叶弦的衣领,将她朝母河一把扔去,“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绫叶弦猝不及防,被霸邪这一把扔进了母河中,大惊失色,惊慌之下呛了几口水,好容易才缓过气,抹把脸,怒视着霸邪。却见霸邪稳步走在母河之上,神色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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