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陆寒深入的研究了苏联高层,在最近一段时间围绕改革所展开的激烈辩论,他认为,这次召开的人民代表大会三次会议,可以看成是苏联改革的一道分水岭。

    在这道分水岭之前,苏联改革的路线、方针、政策,基本上还是以中间派为主导来制定的,争论主要集中在保守派与改革激进派之间,同时,这两派之间的争论,也主要集中在政治改革方面,还没有进入经济改革领域。

    之所以出现这种状况,一方面是因为以戈氏为核心的中间派代表势力,提出的“三自一全”改革方案,在某些方面还是起到一定的积极作用;另一方面,则是因为改革激进派势力弱小,他们也没有自己的经济改革方略,全部精力还都围绕在抢班夺权上。

    而自从三次会议召开以来,在政治上越来越独立的改革激进派,实力大涨,同时,随着一大批经济界精英的加入,再加上中间派主导的经济改革已经彻底失败,改革激进派也提出了自己的经济改革方略,这个所谓的方略,就是现在吵闹的很凶的所谓“500天计划”。

    陆寒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前来莫斯科?原因很简单,在与尤马舍夫会面的过程中,陆寒看到了这份所谓经济全面改革“500天计划”的全部内容,同时,他也从尤马舍夫那里,得到了很多的承诺。

    “500天计划”的主要内容,实际上就是莫斯科继续推行的经济改革,将以激进的方式,在500天内,迅速建立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自由市场经济,同时,全面放开物价调控。

    这个计划,自从被炮制出来的那一天起,就存在着极大地纷争。以雷日科夫为首的苏联部长会议,坚决抵制这种“不负责任”的激进改革计划,他们坚持推行一种渐进的,建立以多种所有制为基础的可调节市场经济。

    双方的论战从媒体舆论延伸到人民代表大会,最终闹的不可开交,改革激进派的咄咄逼人,最终将原本立场较为中立的雷日科夫集团,推到了保守派一方——这也是叶利钦在人代会选举前两轮投票中失利的重要原因。

    随着雷日科夫集团的全面“向左转”,保守派势力大涨。原本,骑墙的戈氏还想玩个平衡之术,为了保守派势力的壮大,戈氏本人甚至都站出来公开支持“500天计划”。但是很可惜,如今的改革激进派已经看不上几乎众叛亲离的戈氏集团了,他们无视了戈氏的好意,给了他一份闭门羹。

    总而言之,目前的局势很复杂,戈氏集团已经失去了对苏联核心权力的掌控,保守派虽然略占上风,但优势并不明显,而改革激进派呢?其弱势地位虽然不明显,但自身还存在一个最大的问题,那就是势力比较分散,几乎可以说是一盘散沙。

    在人代会选举中明显失利的叶利钦,察觉到了危险,也认识到了自身的不足,在完全被动的局面下,这家伙开始剑走偏锋,以迂回的方式开辟了另一个战场——金钱战场。

    尤马舍夫拜访的人可不仅仅只是陆寒一个,他只是其中一个,当然,在尤马舍夫的整个拜访名单中,除了那些国外进驻苏联的银行代表之外,就是打着各种幌子的基金会负责人,而剩下的一少部分,则是类似陆寒这样的,依靠各种非法手段攒取了巨额财富的大奸商。

    在如今苏联的国内局势下,搞政治需要金钱的支持,至于需要多少,那是没有一个确数的,总之是多多益善。不过,尤马舍夫这次“国内游”,却没有太大的收获,毕竟此时的叶利钦并不能给人带来太大的实惠,他能拿出来交换金钱的,无非是一些华而不实的承诺。

    另外,尽管是改革激进派的代表人物之一,但也总归只是个“之一”,在草头王遍地的改革激进派势力中,同等地位的所谓“代表人物”还有很多,其中的一些甚至比叶利钦更加的有声望。比如说列宁格勒自由派的领军人物索布恰克;比如说在高级知识分子中声望卓著的“学院派”代表人物,现任俄罗斯最高苏维埃第一副主席的哈斯布拉托夫;再比如说拥有军方背景的堂堂少将、“苏联英雄”称号获得者鲁茨科伊。

    作为叶利钦的私人代表,尤马舍夫并没有得到太大的收获,但他却成功的说服了陆寒。不,准确的说,是陆寒看好叶利钦这个人,因此,不惜孤注一掷,在这个陷入颓势的家伙身上,毅然决然的下了重注。

    科列舍沃别墅,陆寒的车在经过了长时间的塞车之后,直到十点钟,才赶到这个与别人越好的见面地点。

    所谓的科列舍沃别墅,并不是一个别墅区,而是一栋位于科列舍沃森林中的私人别墅,说它是别墅,其实它多少还有些不太够格,就那么一栋简简单单的二层小楼立在荒僻的森林边缘,看着倒更像是一栋农舍。

    这栋别墅的主人在如今的莫斯科很有名,他叫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卡赞尼克,乌克兰人,自幼随父母移居远东,从小就是在伊尔库茨克长大的。其自伊尔库茨克大学毕业之后,曾经在西方国家留学数年,后回国任教,对西方的政治制度颇有研究,去年,获选为苏联人民代表,在所谓改革激进派的学院派势力中,他与哈斯布拉托夫是旗鼓相当的人物,而且在此次的第三次会议前两轮选举中,此人已经成功被选入最高苏维埃主席团。

    陆寒的车子停在距离别墅十几米远的地方,而后,负责开车的费纳耶娃从驾驶室里抢先钻出来,替陆寒拉开车门。

    今天出来的时候,陆寒穿了一件天蓝色的及膝风衣,头上则戴了一顶不合时宜的茶灰色列宁帽,脚下却是一双白色尖头皮鞋,整个人的装束看上去,真是要多么不搭就有多么不搭。

    从车上下来,陆寒两只手揣在风衣口袋里,饶有兴致的四处打量周围的景致,直到费纳耶娃将一个银色的手提箱从车里拿出来,他才迈着悠闲的步子,朝别墅走过去。

    别墅外的白色木栅栏门关闭着,费纳耶娃朝别墅正门眺望一眼,伸手抻了抻门扉上的叫铃长绳。

    过了几分钟,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妇人从别墅里走出来,一边疑惑的打量着陆寒两人,一边走过来,问道:“请问,你们找谁?”

    “请问,阿列克谢·伊万诺维奇先生在家吗?”费纳耶娃笑着问道。

    “你们是......”老妇人走到门边,迟疑着问道。

    “我们是从涅留恩戈里来的,”费纳耶娃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隔着门扉递给老妇人,笑道,“瓦列里·顿斯科伊先生委托我们来拜会阿列克谢先生,还让我们给先生带了些东西。”

    瓦列里·顿斯科伊,和卡赞尼克一样,也是乌克兰人,现在居住在远东的萨哈共和国,此人不仅与卡赞尼克是同乡,而且还是同学,当然,他也是萨哈共和国选出的人民代表之一。

    “啊,是瓦列里啊,他怎么没来呢?”老妇人应该就是卡赞尼克的妻子,她听了费纳耶娃所说的话,挤出一丝笑容,将门打开,说道。

    “瓦列里先生有事回萨哈去了,要过两天能回来。”费纳耶娃错后一步,介绍陆寒道,“这位是陆寒,陆先生,也是瓦列里先生的朋友。”

    “是吗?快请进,快请进。”老妇人热情的说道。

    “谢谢,”陆寒道了声谢,迈步走进院子。

    听说是丈夫老同学介绍来的人,老妇人自然高兴,她一路将陆寒两人迎进家里,嘴里还絮絮叨叨的说道:“阿里克还说要请瓦列里过来吃顿饭呢,只是最近一段时间,家里有很多的事情,忙不过来,这才拖延下来,没想到他竟然回远东去了。”

    “听瓦列里说,阿列克谢先生家里好像出了事?”陆寒面带微笑,插口问道。

    “啊?”老妇人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她明显有些干裂的嘴唇抖了抖,叹口气,沉默了良久,才说道,“是啊,我的......”

    老妇人明显是不想谈这个话题,正好,她才刚开口,几个人恰好走到别墅正门前面,借着开门的茬,老妇人的话头收住,整个人再次陷入沉默。

    “听说是阿列克谢先生的儿子,格尔曼先生患了重病?”陆寒却没有撇开这个话题的念头,他继续追问道。

    刚刚走进门的老妇人脚下一顿,扭头看了陆寒一眼,脸上的表情有几分不快。她觉得这个年轻人很没有礼貌,人家明显不愿意谈的话题,他非得揪着不放,实在是失礼的很。

    “听说是终末期的肝硬化?”陆寒脸上的笑容不减,继续问道。

    “嗯,”老妇人的脸色愈发难看了,她嗯了一声,而后就站在门口的位置,正好堵住了陆寒进门的路。看那架势,她似乎是要把陆寒两人轰走了。

    “我叫陆寒,今天正是为格尔曼先生的病来的,”陆寒也不急着进门,他就站在门外,微笑着说道,“我可以为格尔曼先生找到匹配的健康肝脏,并且愿意为他提供支持肝脏活体移植手术的全部费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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