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一路西行,天气日寒,只见雪花如棉如絮,满空飞舞,天地之间好一个琼瑶世界。草木之躯的稻草人虽不畏寒冻,但寒风激荡,一人一伞,只好低飞,沿途雪景奇趣,煞是好看。

    他似乎到了雪国世界,雪裹琼苞,地上七八个旅者,在雪地里艰难而行,突然,一枚金属流弹激射而至,从稻草人身边掠过。坠落之地,竟然是脚下那活生生的行人所在。

    “轰”,一声爆响,片刻间石破冰裂,浓烟弥空。稻草人如受巨震,他身下空地竟打出了一个大坑,触目惊心。

    稻草人大惊失色,心喊不好,那地上的一众行人。当即纵身跃下,落回地上,只见地上俯尸四野,已无活物。不,似乎还有一个伤者,被一个尸体护着,挡住了致命爆炸,一息尚存。终究救命要紧,在黑伞兄弟协助下,及时将那伤者拖到安全之处。真是不幸中大幸,不幸中他没了一条腿,大幸的是捡回了一条命。

    眼见生灵涂炭,惨不忍睹,设计师心中惊怒震撼。事实上,一路以来,所见所闻,这个世界悄悄的改变了,设计师发现了一个惊人的时间跨度,当他还是人类之时,世界还是美好的;稻草人回归之时,世界赫然已饱受两次大战,伤痕累累。他曾在东方田园,偶有闻说:常言道,天上一日,人间三载。这一个喷嚏之间的穿越,整整隔绝了半个世纪的流光岁月,这道环形石门之神奇,竟至于此,隐隐有时空之能。

    真是归心如饥,饿不择路,本拟险走荒原捷径,早日到达故都巴黎,万料不到,竟然来到了世界战场之中。方才的坦克炮火中,他救下了一个受伤的军士。检验伤势,那个断了一条腿的士兵,枯焦残忍,脸上苍白凝重,在冰雪荒野,没了一条腿,如同没了生机。

    命悬一线之间,稻草人突然看了看自己的木腿,眼前浮现起了孩童时候阅读的童趣故事:加勒比海,一位木腿海盗旺旺,绰号“快如风”,一生击垮驱逐了70余名海盗头目,只为守护自己埋藏在孤岛上的一小箱宝藏。这位海上怪杰,瘦削精干,一条木腿生机勃勃,百折不饶,总是把那一众强敌恶盗踩在脚下。

    生死之间,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由此顿然而生。

    “哎呀”一声,原来木头也会疼痛,稻草人心头火热,深深吸气,双手用力一拔,膝下木腿竟自卸了下来,当下强忍疼痛,接在那伤者膝下。木腿神奇,接驳处,见肉生根:木骨,木筋,木血管,与伤口丝缝愈合,那木腿竟然活了过来,长短刚好,完美了代替了那军士的小腿。稻草人心下欣喜不已,也不顾自己缺了一腿。

    空中旅途,并非想象般的浪漫好玩,一路上荆棘波折,时有事故,常弄得稻草人断手折腰,头崩脚裂,伤痕累累,但数日痊愈,不着痕迹。如今,这神奇的木头身躯,除了自救还能救人,当真是又惊又喜。设计师心下宽慰:“一节木腿能换回一个年轻的生命,不管如何,也是值得的。”

    数日之后,大雪已止,琼瑶遍山,草木花果,银装素裹,雪地上印着一浅一深的脚印,那位少年军士一下子坐倒在地,背靠大树,满额透汗,不停喘息。他看来很是满意,很快适应这条“新腿”。这少年军士姓韦名恩,一脸书卷气,文质彬彬的脸上颇有风尘之色,显是远游已久。

    周围玉树琼苞堆雪,稻草人在空中视察了一番,落回了地面,缺了一条腿的木偶人在雨伞帮助下,一飘一荡之间,仍然来去自如。那次爆炸之中,两人均是衣衫焦烂,狼狈不堪。韦恩便从背囊里将从家里带来的衣服赠给稻草人。稻草人顿时焕然一新,少了几分邋遢怪异,多了几分人类气象。

    这位稻草医者,面貌神奇,且能以木接腿,医术高明,韦恩敬佩得很。对于这位幸存者来说,木腿,飞翔的雨伞,神奇的稻草医者,眼前的一切如梦一般的不可思议。只是每当看到稻草人空荡荡的左腿,心下一阵莫名痛楚难过:“为救我一命,这位慈悲的稻草人竟将自己的木腿移植给我。”

    稻草人看在眼里,朗声笑道:“区区一条木腿,也无大碍,我是草木身躯,过几天就会长出更好看的。”木折而重生,就连自己也没把握,但此刻也只好硬着头皮安慰,看来此话还是有些效果,那少年将士心情平复了些。

    “我是盟军的一名枪手小兵,名叫韦恩,谢谢稻草医者的活命大恩,这位医者如何称呼,何故一人落到了战场。”

    “我并非医生,我叫……”稻草人突然心下一怔,他似乎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怎么也想不起来。莫不成穿越那道门之时,撞坏了头。

    稻草人神色诧异,半响才道:““我叫稻草人,我原本是一位法国的建筑设计师,后来不知何故,流落到了东方田园,变成了如今模样,机缘之下,为你续了一条木腿,也没什么,很快会长出来的。如今一心回归家乡,解开身上谜团。”稻草人心下苦笑,只是多少年前的那番遭遇曲折离奇,又年岁已久,不多提及,心下踌躇。

    少年微笑道:“为了避免战火,我家人移居到法国,希望我们将来能在巴黎见面,到时候韦恩也许能帮到稻草人大哥。”言语之间,却是多了几分游子的思家情怀与感慨。

    “对了,我记得有一部古老的典籍,说的是一个木杯,能救人活命,让人不朽,诸般神奇。在这救人这一节上与你不谋而合,这里面也许能找到一些线索。只是这书籍此时在千里之外的家中书阁上摆放着。”

    你所说的莫非就是……圣杯一物。”稻草人微微动容,道:“想不到韦恩年纪轻轻,思维独特。”

    韦恩续道:“见笑了,我本来是一名战地记者,来到战场,为了完成一本关于战争与和平的书。后来跟随一支盟军小队深入雪原执行任务,直到战争宣布结束的第二天,这个正准备回家的小队拯救了一个战场的小女孩,战场上怎么会有小孩,我至今也想不明白。”

    “后来,头脑一热,参加了盟军,这是我一生中最骄傲的时候。”韦恩明眸之中,却仿佛始终散发着一股热情激昂。

    在这冰天雪地里,小小雪坡上,两人聊得兴味盎然。

    “大战前夕,我们一队要负责把一件神秘物事送往一个据点。战火之下,自己折了一腿,而身后那八位兄弟,却折了生命。”韦恩说:“那个东西要么很重要要么就很危险,只是如今什么都没了。”

    稻草人静静的听着,想起了那催命流弹,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心中开始焦急,不知如何才能脱离战火险地。

    韦恩看着膝盖下那木腿怔怔入神,眼见同来的伙伴之中,只有自己幸存下来,他想起了那战场孩童,战争究竟是为了拯救更多无辜,还是让更多无辜的生命卷入牺牲,甚至孩童。也许化成了稻草木偶,生命从此就不一样了,不再卷入人类的战争,诸般痛苦。

    所有生命正经历一个残酷严冬,春天似乎不再来临。

    此时,霜雪浅压下,一丛奇花烂漫处,一物正脱茧而出,正是罕世异美的蓝月蝴蝶,努力挣脱霜雪,振翅飞起,绕过那一丛花草。难得一见的雪地蝴蝶,在两人身旁雪地上翩翩飞舞,蹁跹徘徊。“多么神奇的小生命。”稻草人奇道,眼光中无限怜悯,心念一动,在这个战火纷飞的苦寒雪地,小小生命,竟不弱于人,顽强活着。韦恩会心一笑,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韦恩的心似乎被一缕温暖的阳光照亮了。抗敌对战是为了更多无辜的人能存活下来,而活下来的人应该远离战争。有人说,战场的浪漫是确定爱的人能活下来。

    今天一早,两人查阅着军事地图,寻觅出路。稻草人在半空中稍稍辨认方向,落回了地面。两人结伴而行,多日相处,甚是投机,形若兄弟,一个木偶人跟一个木腿少年,俨然就是一对兄弟。这位神奇的稻草人救他一命,韦恩心怀无尽感激,心道:“困身此地,两人同心协力,定能冲出绝地。我们要活着离开敌人的封锁,一起回到巴黎。”

    谁会想到,一条神奇的木腿,潜移默化之间,开始连接了两个人的命运。

    前路艰险,敌障重重。禁制毒网布四维,专候盟军敢死队。敌军在每条道上都派人监视,处处谨守,他们必须择险道而行。为了躲避战火,他们进入了听闻有吸血鬼的黑森林里,闻说有一种幽暗无形的生物隐藏在古林中。在这里即便是一只蚊子,也可能是吸血鬼的后裔。

    只是什么吸血鬼僵尸都没看到,反倒是稻草人处处见。设计师只要直直一站,僵直不动,旁人只道是路边的野稻草人,总能逃开敌人的侦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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