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什么传播的最快,不管是消息闭塞的古代,还是日趋发达的现代,家长里短,八卦鸡毛传播的最是快捷。

    历来在政府机关里,从来就不缺专门传播消息的人,有故意透露的,有内部泄露的,等等。

    星期五的下午,耿副检察长已经坐在袁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了,沙发茶几上摆着一份内报。

    耿副检说:“老袁,托你办事这个老爷子不是个简单人。把东西发到内参上,找个机会让老同志把它推出来,这个时机把握的是恰到好处。如果何书记想要立威,谢红军不听指挥,这两个事情也被他算计在内,那真是……”

    其实,耿副检高估了杨老爷子,毕竟老爷子这一辈子虽然深知人情世故,但没有在机关单位里打滚几十年,练就他这样一副好算计。

    说起来,这件事情有老爷子的人脉在起作用,有方文轩的努力,还有一些因缘巧合的因素在里面。在政府森严的大楼外面,方文轩他们哪里可能去得知何书记和谢红军的矛盾。

    耿副检说:“既然大老板已经发话了,区检察院的动作是很快的。今天已经派出检查官和人事局的那个处长还有另外一个证人重新录了口供。这个正当防卫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听说,那个小姑娘马上也要从拘留所放出去,在家里等待正式审判结果。”

    袁队长问:“那个检察长怎么说?”

    耿副检不屑道:“他那点小心思,早就丢到九霄云外去了吧。既然何书记都已经定了反面典型,谁还会去公开挑战不成?”

    这个世界上,很多人愿意以毕生之努力,不惜任何代价往上爬,渴望的不过就是权力二字。

    有了权力,就有了主宰很多人的命运的力量。当方文轩四处奔走,竭尽所能要做的不过是挽救一个青春少女的未来。而当他点燃的火星被在位者轻轻一扇,被波及的人就是方文轩之前完全无法想像的了。

    直接被波及的那位谢红军谢局长,现在正坐在办公室的真皮靠椅上,桌子对面坐着他最贴心的心腹,办公室的韩主任。

    谢局长表明平静,内心却是一团乱麻。市委严书记在人事局的一番讲话,意思谁都听的明白,这个刀已经是举起来了,就看自己能不能熬过这一关了。

    死掉的那个局长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虽然知道他生活作风上问题多多,但这个人没有太大的野心,自己指哪儿就打哪儿,听话方面是没得说。再加上他的一些草莽作风,在某些事情上还是可以借重的,没想到最后落这样一个下场,还把自己也拉下了水。

    前几个月何书记空降以后,谢红军不是没想过去投靠,毕竟站队站的越早,政治资本应该越大吧。不过何书记在传言中是有政治洁癖的人,恐怕容不得他这样的下属。

    再加上谢红军仔细分析下来,实在是不看好何书记在彭城扎根的前景。所以当郑副书记打电话来暗示一番以后,谢红军选择了站队的方向,对几件严书记交待的事情采取了敷衍或者拖延的态度。

    现在看来,自己还是操之过急呀。谢局长恶狠狠的在心里骂自己,政治不成熟啊不成熟,不该这么早被拖进何书记和郑副书记的战场中。其实谢红军这么做,还有一个深层的原因,是他有一些不大不小的把柄捏在郑副书记的手上。

    韩主任注意到顶头上司有些走神,不敢多说,只是静静坐在那里。过了半晌,谢红军说:“你刚才说什么来着?再讲一遍。”

    韩主任不敢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恭敬的说:“今天早上档案二科的科长就被检察院的人带走去录口供了。他多半会改口的。”

    谢红军说:“这个方面就不要再想太多了,这个事情,何书记表了态,检察院是知道怎么做的。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不能把我们拖下水呀!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韩主任说:“您在局里的威望还是很高的,大多数同志都还是紧跟着您的步伐的。不过我们的副局长这两天好像小动作很多,您要多加小心呀。”

    谢红军心里清楚,现在的关键不是下面的人捣鬼,而是郑副书记和追随他的人能不能在常委会上帮自己保住局长职务。只要自己能熬过这一关,下面的叛乱是容易解决的,毕竟自己在这里已经经营多少年了。

    不过何书记的雷霆第一击,应该是不甘心无功而返的吧。我tmd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撞到了枪口上,谢红军越想越气,狠狠的把烟头按熄在烟缸里面。

    总的说来谢红军是深谙斗争艺术的。所以当何书记空降以后,尤其是当自己选择站队在郑副书记那边以后,他表现的非常低调,生恐成了被开刀的替罪羊。

    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没有指使任何人强势的去向检察院施加压力,尤其是当有消息说对方也找了一些有能量的人去疏通关系。谢红军基本采取的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办法,希在{娱}乐城这件事情不要造成太大的影响。

    其老婆到局里来闹,他也是恩威并施压下去的。他承诺给其长算成是工伤死亡,原因吗?他是在洽谈工作的时候被刺死的。但不幸的是,最终这个事情还是被捅了出来,而且落到了期待已久的何书记的手上。

    韩主任深知,作为谢局的第一亲信,现在和他划清界线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他和谢局是注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想到莫名其妙被死了的的李副局拖下水,他不禁抱怨道:“唉,老李这个毛病,我忍不住都说过他好几回,最后还是死在女人肚皮上。”

    谢红军摆摆手,说:“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有一件事,上面的人如果要鸡蛋里挑骨头的话,我们给他定工伤死亡这个事,一定会被他们揪出来……”

    韩主任闻弦歌而知雅意,连忙说:“这个事情是我拍板的,一定不会牵涉到您身上。”

    谢红军说:“你就咬紧了牙关,告诉他们是去谈工作的就行了。”

    韩主任点头说:“只要您这颗参天大树不倒,我们心里就有底,没有什么好怕的。”

    ………………

    此时整个事件被改变了命运的另一个人,走出看守所的时候,已经是下个的星期一上午了。

    小梅跨出那道隔离自由的大门,忍不住仰头望了望太阳和天空,深深的吸了口气。她的头发被剃得很短,像男生的寸头一样。一眼看去,本来颇为丰满的她,已经很瘦了,面对人生从未遇到的危机,精神上的折磨让她的体重足足减了十五斤。

    有一段时间,她已经有点失去希望。但她还记得那一天,那个随阿姨一起来的年轻男孩子,用坚定而充满信心的语气告诉她,坚持住,帮助会来的。她努力让自己没有倒下,她努力维系着一线希望,而最终,帮助真的来了。

    小梅贪婪的看着外面的世界,哪怕是破旧的楼房和灰色的天空,在她眼里都是无比美丽的风景。一转头,她看见阿姨就站在不远处,眼窝里不觉湿润起来,向她走过去,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

    小梅是个固执的女生,她第一个愿望就是一定要去见见帮助她的人,当面说一声谢谢。淑珍妈妈劝她说,并不急在一时。但最后拗不过她,两人一起先去了小范家,淑珍妈妈大致和她讲了这些天的事情,当然把方文轩大大的夸奖了一番,说起小范的母亲又难免有不少微辞。

    到了小范家,正好小范这些天都没有上班,暂时在家里呆着等待下一份工作机会。两人见了面,免不了抱头哭了一场,絮絮叨叨说了些话,又一起吃了午饭。小梅就让淑珍妈妈自己先回了家,她留下来又和小范说了会儿话,才告辞出来。

    虽然知道回阿姨家,晚上就能见到方文轩,小梅还是忍不住去了辅仁的校园。为了避免自己短头发带来的注视,她买了一顶便宜的鸭舌帽戴在头上。淑珍妈妈上午告诉过她方文轩所在的班级。小梅在篮球场边坐下来,远远的看了一阵子五层楼高的高中部教学楼,然后还是走了进去。

    爬到三楼,高二三班的教室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从走廊里走过,看见教师休息室旁边的墙壁黑板上贴着当日的课表,高二三班下面写着“体育课”。

    下午的体育课是难得的自由活动。踢了一场球以后,大多数人已经散了,提前回了家或是学校寝室,少数几个人转移了战场去篮球场上继续拚杀。方文轩和陈梦楚被邵雅静了差事,要和她一起出份黑板报。

    三个人沿着球场边的马路往教学楼方向走。方文轩现在五官的灵觉都要高于一般的人,他第一个注意到有人往这边看过来。他抬眼看去,只见一个戴着帽子的女孩儿站在路边的树荫下,一时认不出是谁。待到三个人走近,那个女孩迎着他们走过来。方文轩惊讶的停下来,下一刻他意识到了是谁,心不由重重的跳了几下。

    小梅走到方文轩前面,深深的鞠了一躬。她没有理会旁边邵雅静和陈梦楚惊讶的目光,自顾自的说:“在看守所里的时候,我一度失去了希望。没有人愿意听我说什么。很多晚上的时候,不能入睡,心里想着最多不过是一命抵一命罢了,也没什么好担心的。那天你对我说,帮助会来的。也许是那句话,点燃了一点点希望。虽然我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但有希望总是比没有好一点点。”

    她顿了顿,深呼吸了一下平息自己的情绪:“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我恐怕也没有办法感谢你。但既然我有了机会重新开始生活,我一定会好好的活,我一定努力活的比以前更好。”

    小梅说到这里,泪水不由充满了眼眶。她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跑走了。

    方文轩对这突然的见面完全没有准备,小梅鞠躬的时候他想去阻止,却又不知道怎么做。直到小梅转身离开,他还有些恍惚,突然之间有一种满足感充溢在心中。

    古人说救人一命胜造七层浮屠,自己改变了一个少女的人生,把她从可能的深渊拉了回来,难道不是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情吗?方文轩看着小梅的背影,心里不由感叹,这也是一个奇女子呀,但愿好人能够一生平安吧。

    生活就像一条被加强的永远的路,犹如一条永远走不出来的隧道。当你发现自己是自由的,没有任何使命时,便是一种极大地解脱。

    我们常常痛感生活的艰辛与沉重,无数次目睹了生命在各种重压下的扭曲与变形,“平凡”一时间成了人们最真切的渴望。但是,我们却在不经意间遗漏了

    另外一种恐惧——没有期待、无需付出的平静,其实是在消耗生命的活力与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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