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春节的最后一个周末,方文轩接到一份意外的邀请,去郝鹏家做客。这段时间和郝鹏的接触不算太多,但每个星期总会抽出一个下午,不过大多时间都是在周三他们都会在校园里碰个头。

    通常会一起去食堂打饭,天南地北的聊聊天。有时候两人会把自行车骑来,围着校园绕两圈。之所以约在星期三,是因为恰好两个人星期三的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是体育课,而体育课通常不会拖堂。

    偶尔两个人也一起打打篮球,或者邵雅静和江妙颜会加入他们来个四个人的聚会。方文轩对郝鹏和江妙颜的关系有些迷惑,不知道是同学,朋友,或是恋人。

    不过他并不是多嘴的人,也知道郝鹏不喜这一类的玩笑,倒是从来没有当面问过。

    对于郝鹏的家庭背{景},方文轩只是大约知道一些,父亲应该至少是市一级的高官吧。郝鹏长的高大帅气,而且成绩也不差,在很多人眼里他颇为高傲,有些酷酷的感觉,倒是更能吸引女孩子崇拜的目光。

    高一年级,尤其是高一五班,关于郝鹏的传说很多。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叫他郝公子,慢慢的就成了他的外号。

    但这郝公子到底是哪家大佬的公子,其实大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据邵雅静的消息,学校里面一些经常出入老是办公室学生盛传,正校长亲自点名要郝鹏进学生会,是有史以来第一遭。

    这个传言无疑给郝鹏增添了又一层神秘的色彩。不过方文轩对这些都不是太在意,在他眼里,郝鹏是一个眼界宽广,谈吐优雅,又算得上慷慨大方的朋友。

    虽然话算不上太多,但性格不失耿直爽快。而且方文轩总感觉郝鹏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在这一点上他倒是有得遇知己的感受。

    郝鹏打电话说,要派一辆车来接方文轩。方文轩推辞说,只要有地址,自己可以坐公车去的。郝鹏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一般的车不能进他住的地方。

    于是方文轩和他约好了时间在萧橘玲的书店前等。星期天的上午九点钟,一辆墨绿色的挂着白底牌子的吉普车来到了萧橘玲的书店门口。方文轩从书店里面看到,连忙和母亲打了个招呼,走了出来。

    开车的是一个穿便装的青年人,方文轩一眼看去就觉得有军人或者警察的范儿。年轻人客气的问:“是方文轩吗?”见方文轩点头,就说“请上车吧。”

    方文轩打开车门,却意外的发现江妙颜坐在里面。

    吉普车在集市附近的狭窄街道上缓慢的移动,要躲避街上的行人和街边停泊的汽车。好不容易挨到了新修的二环公路,终于有机会风驰电掣起来。

    方文轩和江妙颜坐在车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话。对于江妙颜,方文轩也是有些摸不着她的脾气。这个女孩子有时候喜欢刨根问底,开起玩笑来天真烂漫像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儿,有时候又一脸酷样,好像多说一句话都是负担一样。

    方文轩打量着江妙颜,她今天穿一件及膝的黑色大衣,面料看起来很高档,款式在彭城的街道上也不多见,大概的就是所谓的流行吧。

    在黑色的大衣外面,江妙颜围着一条乳白色的围巾。简单的黑白搭配,倒显得更加高雅大方。

    江妙颜侧着头,小声问方文轩:“你去过郝鹏家吗?”方文轩摇头。

    江妙颜又问:“你知道他家是干什么的吗?”方文轩还是摇头。

    江妙颜说:“你不好奇吗?”

    方文轩笑道:“过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

    江妙颜皱着鼻子问:“你是不是挺喜欢装酷的?”

    方文轩道:“装酷干什么?骗小姑娘吗?”

    见江妙颜点头,方文轩说:“装酷又唬不到你,我干嘛在你面前装酷?”见江妙颜很认真的点头同意他的意见,神色之间带些着她这个年龄小姑娘的天真,方文轩不由微笑起来。

    吉普车在二环路上行驶了二十几分钟,出了市区,便拐上了上泉山的沿山道路。越往上走,树木越是葱郁,和市区的环境大相径庭。

    刚刚下过雨,林间有一股浓重的清新的树叶和自然界的味道。风呼呼的从车边吹过,方文轩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心里想,住在这里真是一种享受啊。

    吉普车拐进旁边的一条小路,在蜿蜒前伸的马路上又开了三五分钟,就看见一个大大的铁门,一个背着枪的哨兵笔直的站在那里。吉普车慢慢的停下来,哨兵并没有上前检查,他只是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后面的铁门就慢慢打开,吉普车滑了进去。

    吉普车在营区的林荫道上慢慢行驶。这里的绿化很好,郁郁葱葱的树木多有一两人抱那么粗,不像市区的树木一棵棵和筷子一样。时不时地,有一队士兵整齐划一的在路边走过,远处的营房处隐约有喊口号的声音。

    吉普车左拐右拐,方文轩已经完全失去了方向。突然间,吉普车拐过一片树林,前面开阔起来,一排小别墅矗立在眼前。吉普车滑到最后一座别墅,这一处显然是其中最大的,还自带着一个大的庭院。方文轩已经看到郝鹏站在了门口。

    江妙颜促狭的朝方文轩笑了笑,说:“你面子不小呃。大公子亲自到门口迎接。”方文轩没搭理她,打开车门,跳下去,把住门,很绅士的向江妙颜作了一个请下的手势。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家的缘故,郝鹏显得格外的放松,而且出乎方文轩的意料,带着几分平时少见的热情。

    他搂着方文轩的肩膀,和他一起往里走,一边说:“老早就想请你来家里玩的。今天总算抽了一个空,家里比较清静。”

    方文轩边走边打量周围的环境,只见两棵四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树一左一右拥着主楼,树干直插天空,足有二十米出头。两棵树均是长青树,在寒冷的冬天依旧绿叶葱郁,生机盎然。

    从庭院的大门走到主屋的门,足有三五十步的距离,用碎石子堆砌的小道,石头旁还有些绿色的苔藓植物,更增添了几分野趣。

    推开大门,只见一个宽阔的大厅,方文轩叹口气,说:“这一个厅的面积足有我家房子的两倍。这辈子我要能挣下这么一栋房子,也就不虚此生了。”

    郝鹏道:“其实住久了,也不觉得怎么好。”

    方文轩摇摇头,道:“什么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就是你这样的。”

    面对郝鹏的家庭{背}景和优越生活条件,他的同学或者朋友通常有两种极端的态度:一种是自卑和用于掩饰自卑的抗拒和排斥,一种是谄媚和放低身段的尽力讨好。而这两种态度都是郝鹏所讨厌的。

    方文轩之所以能成为他的朋友,很大程度在于他平常交往中表现出来的那种平等的态度,既不掩饰双方的差别,又能够坦然接受,平等相待。

    郝鹏领着方文轩大概地参观了一下一楼的几个房间,他说:“这房子也不算是我家的。哪天我爸退下来,我们也得搬出去。”

    方文轩说:“相信到那个时候,你自己也能挣下一栋大房子。”

    郝鹏说:“谁知道呢?希望如此吧。”

    了二楼,这里有郝鹏的卧室,而他父母的卧室则在三楼。三个人到了郝鹏的房间,郝鹏递过来两瓶饮料,说这是coca公司最新出产采用蔗糖和甜菊糖做甜味剂的可乐产品,让他们尝尝味道。方文轩接过瓶子,看了一下商标和包装,是他偶尔阅读的一本香港精品生活杂志上经常看到的产品,不过在彭城的商场里从来没有看到过。

    刚刚闲聊了两句,就听到敲门声。郝鹏说请进,就见一个胖胖的妇女,大抵四十多岁的样子,不过一脸和善、老实本分的样子,缓缓所谓走进来,很是恭敬的说:“鹏鹏,纪阿姨听说妙颜来了,请她有空上去讲讲话。”

    这位就是郝鹏家里常年的帮佣,或者说管家。郝鹏的老爸说道,她就像家人一样,不准她叫什么少爷老爷太太,说那是旧社会的叫法。

    所以她见到郝鹏一辈,都是叫名字的,而郝鹏对她也很是尊敬。江妙颜平时在校常常是一幅酷女的姿态,今天却显得很是温婉,从进门就没说几句话。

    这时候她站起来,温柔的说:“我正说要去看看阿姨,我母亲也让我问好来着。要不我就先上去,你们先聊。”见郝鹏点头,她便跟着上楼去了。

    到江妙颜很淑女的走出门,还回身轻轻的带上房门,方文轩便朝郝鹏眨眨眼睛,笑道:“温柔的江妙颜,一定会让学校的很多家伙跌破眼镜吧?”

    郝鹏皱皱眉头,“你笑这么诡异干嘛?我不是说过我们小时候是邻居吗?她妈妈和我妈妈是很要好的。”

    抬起头,似乎在回想往事,过了一会儿,郝鹏说:“她妈妈很是了不起,当年要嫁一个没权没势没家庭{背}景的,全家都反对,也义无反顾的搬出去嫁了。那也还罢了,更了不起的是,这些年生活水准虽然较普通人不差,但和以前相比是远远不如,据我妈说她也从没有抱怨过。”

    通常郝鹏不是很多话或者很情绪化的人,听到他感慨,方文轩说:“你今天一定有很好的事情发生吧。”

    郝鹏看他一眼,说:“你的眼睛很毒啊。”顿了顿,说:“你应该还记得我学期开始的时候请假的事吧?其实……那时候是我母亲病了,查出来是乳腺癌。还好发现的早,如果手术的话,不扩散治愈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尽管如此,她情绪还是很低落,再加上我父亲工作忙,没法陪在身边。我就决定去京城陪她一段日子,包括手术的时候。当时他们都反对,习要紧,而且也是请了人去照顾的,除了请的专业人士,老家也来了一个远房亲戚。

    不过我妈的情绪确实很低,我放心不下。后来我给我爸立了军令状,保证期末的考试不会掉队,他们也就同意了。手术算是很成功,但接下来还是要复查,否有反复的情况。昨天检查的东西回来,是很好的消息。虽然不敢说绝对不会复发,但那样的几率是很小了。”

    母亲身体无恙,郝鹏总算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不知不觉就有倾诉的冲动,想要有人分享这份好消息。当然作为这样的家庭出生的孩子,他即使面对好朋友,也不会把所有的话说出来。郝鹏的母亲虽然得益于及早发现病情作了切除手术,但她年纪并不是很大,对于一边{乳}房被切除还是很伤感,情绪低落有一段时间,毕竟{乳}房对于女人是一种标志。

    另一方面,郝鹏的父母关系现在也暗流涌动。对于这些,郝鹏虽然很是烦恼,却也不好随便讲出来。

    方文轩很是感慨,郝鹏原来是如此孝顺的一个儿子,谁说富贵家庭出来的一定就是纨绔子弟?他很衷心的说:“要是有酒,真应该喝两杯庆祝一下。”

    郝鹏说:“我去。你现在快成酒鬼了。”

    这个的感叹词,自然是受了方文轩的影响,也快成他的口头禅了。

    郝鹏今天的话特别多,倒有些像他这个年龄的人。他说:“我回学校以后,不知道谁开始在传我是{特}权家庭出来的,又到处说校长也来巴结我,一定要让我进学生会。当然还有什么旷课两个月屁事没有之类的议论。

    老实说,我确实是用了{特}权的。一般的学生,要想请假那么久照顾住院的妈妈,学校不见得会同意。不过我这个{特}权,真没有妨碍到那些家伙什么,看他们义愤填膺的样子,就觉得无聊。”

    方文轩说:“前几天,邵雅静还说我们班主任给我的评语是孤傲呢。我个人的看法,人生得几个知己足矣。一两个可能少了点,但在每一个阶段,小学,初中,高中,大学,上班,要是都能有一两个,我就心满意足了。我从来都不羡慕有些人,好像和所有人都很好的样子。如果真的很好也就罢了,如果不过是表面上的敷衍,真没什么意思。”

    郝鹏点点头,看来很是同意方文轩的观点。

    方文轩开玩笑说:“前两天,我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说是香港出版的禁书,叫什么赤色tz党来着。没想到我今天就见到一个活的。”

    郝鹏嘲笑他,“切,一听你就是没见过世面的。我们这样的,和真正的tz党比起来,不过是小鱼小虾,哪里有那个资格当这个称呼。”

    “真正的大人物一直都是那么最顶尖人的后代,叶,邓,李,江,曾,徐,李,周,乔,我们的衣食住行都有这些的影子!”郝鹏末了感慨着。

    “是啊,他们有着无限的忠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前几年的事情,依然历历在目啊。”方文轩接着郝鹏的话茬不禁的感叹道。

    生活就是这样,假如我们不能改变这个世界,那么我们至少应该改变我们的生活--自由自在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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