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大方这厢伏身在下,以头触地,却是听得上头有人应道,
    “耶律大方,你还有脸回来,确实是应治你个死罪!”
    耶律大方听得那声音突然一愣,身子僵在了当场,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仔细一看那宝座之上端坐之人却不是耶律也,而是……而是耶律布布!
    耶律大方见着那锦袍金带,足蹬獞皮靴的耶律布布,再环顾身旁一众冷笑讥讽的众臣,还有甚么不明白的,抖着嘴唇哑然问道,
    “陛下呢?陛下在何处?”
    耶律布布在上头哈哈一笑,微微伏下身应道,
    “耶律大方,你也不用急,要不了多久朕自会送你去与你的陛下相见,你到地下去尽忠心吧!”
    当下一招手,左右自有人上前来将耶律大方按倒在地,这厢五花大绑给押了下去,耶律大方却是一言不发,面如死灰,耶律也还在位上,他兵败说不得还能留一条性命,耶律也若是已身死……那就一切休提了!
    耶律大方被人押入了天牢之中,往那牢中一推,
    “在里头老实呆着吧!”
    这厢进去跌坐在当中,有人冷笑道,
    “陛下仁慈让你多活一夜,明日再将你推至街头当众斩首!”
    说罢转身离去,耶律大方颓然坐在潮湿的地面之上,却是万念俱灰,呆呆愣愣,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突然听得近处似有人在轻唤他,
    “统领!统领!”
    一颗小石子打在大腿之上,耶律大方才回过神来转头去看,却见那角落之处被人挖开一个小洞,有人在洞外头叫他,
    “统领!”
    耶律大方扑了过去,隔着洞口瞧见外头的人,竟是自己的副将察多,
    “察多,你怎么会在这里?”
    察多苦笑一声道,
    “统领你进了宫之后,兄弟们一回营便被人给卸去了铠甲兵器,赶到单独的一处营地看守着,虽一时未似统领一般入狱,但也是迟早的事儿了!”
    耶律大方闻言默然,
    “是我害了你们!”
    察多应道,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不过……不过我们遇上了新皇登基,似我们这些对先皇忠心之人自然便要被清算的……”
    见耶律大方垂头不语又道,
    “统领,金狼军中还有两万兄弟,都是跟随您南征北战的勇士,不能就这么被人给杀了,统领你不如领着我们逃吧!”
    “逃……”
    耶律大方神情一动,
    “这逃……又能逃到哪儿去?”
    那察多应道,
    “随意去哪儿,便是去大宁,去西夏也比在这里等死强!”
    耶律大方闻言不语,去大宁又或是西夏不是叛国了么?
    察多见他不语也是猜着他心思,当下苦涩一笑,
    “统领,不是我察多怕死,只是这一条命让他们拿去便拿去了,外头还有两万兄弟呢……耶律布布心狠手辣,不肯放过一个,兄弟也是实话对您讲吧,这也是幸得看守我们的人,乃是平日里有些来往的,这也是他甘冒着被砍头的风险放了我偷偷溜出来寻你,今夜便是统领不走,我也会领着兄弟们杀了守卫,逃出上京城去……统领多保重吧!”
    说罢便起身要离开,耶律大方见他要走忙从洞口处伸手去拉他,
    “察多!”
    “统领?”
    “我……我跟你们一起走!”
    左右都是一个死字,他耶律大方宁肯死于沙场之中马革裹尸,也好过被人推到街头当众斩首强些。
    当天夜里,耶律大方果然悄悄逃出了天牢,带着手下两万金狼军反出上京城,耶律布布得讯大怒点了人马去追,只金狼军乃是辽人精锐,又是铁了心想逃出去,一拼起命来,耶律布布派的人如何能拦得住,反倒被杀了不少人,让他们逃离了上京。
    耶律大方领着人出了上京城,却有些茫然无措便问那察多,
    “如今我们应往何处去?”
    察多想了想应道,
    “若是往北便只能去斡朗改与辖噶斯等地才能逃了耶律布布的追杀……”
    不过那些地儿苦寒,日子实在难捱!
    “不如……我们去汉地吧!”
    那处繁荣风茂,物华天宝,人杰地灵,大辽多年征战不就是一心想着南面的软语吴侬,阳春细雨么?
    耶律大方有些犹豫,
    “我们才与那大宁太子燕岐晟对战,如今又去投他,只怕……”
    察多闻言应道,
    “统领,两国交兵,我们也不过各为其主罢了,左右都是一个死字,我倒是想死在那美艳的太子妃手中,做美人儿的刀下亡魂倒比死在耶律布布的手中强!”
    耶律大方闻言惨然一笑,
    “好!我们便去投奔了那美人儿去,若是她不收便让她赐我们一个全尸,寻一个好些的葬身之处,也好过暴尸荒野!”
    这两万人果然来投南京,穆红鸾正在南京城头之上巡城,屁股后头两个小兵打扮的儿子,以手扶了腰间小剑,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有哨兵在城楼之上见得这两万形容狼狈的金狼军过来,忙下头喊话,
    “报!有约两万人马正往此处奔来,看装束乃是辽人敌军!”
    穆红鸾闻言手搭凉棚极目远眺,果然见得远处烟尘滚滚,有人马奔来。
    那耶律大方到了近前,便上前喊话,
    “劳头之上谁人通报一声,便说是辽人耶律大方要求见太子妃殿下!”
    众人闻言都齐齐瞧向穆红鸾,穆红鸾沉呤一番走上前去探头打量,开口问道,
    “耶律大方,你只带这点子人来攻城,是嫌本宫杀人的刀子不够利么?”
    耶律大方一见是她不由苦笑,在马上拱手道,
    “太子妃殿下,吾等此番不是来攻城,乃是向殿下投诚的!”
    穆红鸾闻言一愣眯眼儿仔细打量下头人,见这一队人个个衣冠不整,不少人身上还带了伤,耶律大方领得这几名将领身上连盔甲都未有,倒也确是不似攻城的。
    想了想吩咐杨大强道,
    “派了斥候去四下探一探,看辽人是否使诈!”
    杨大强点头应时下去吩咐人,穆红鸾又吩咐人道,
    “叫人备些吃食给他们吧!”
    王佑君见得却是忙劝道,
    “殿下,这帮子人来意不明,还是小心些为好!”
    穆红鸾摆手道,
    “无妨,从城头上送些吃食下去,他耶律大方若是敢吃,这事儿说不得有七成是真的了!”
    当下有人用绳子吊了东西下去,穆红鸾立在城头叫道,
    “耶律大方,瞧你们的样子想来也是没有备吃食,可敢吃我们的东西?”
    耶律大方闻言哈哈一笑,当先取了一块干饼送入嘴中大嚼,
    “蒙太子妃垂怜,吾等便是被毒死也是做了个饱死鬼,多谢了!”
    这厢大口吃食又喝了城上送下来的水,不久斥候便回来报道,
    “殿下,方圆二十里已派人探过了,未见敌踪!”
    穆红鸾听了微微一笑,
    “开门放他们进来!”
    长青走时给她留了十八万人马,倒是不怕这两万人作乱,若是真敢使那诈降之计,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城门打开,放了耶律大方一众人马进城,一进城门便按倒在地,卸去了身上兵器,又被搜遍了全身,才被领到了穆红鸾面前。
    到此时这几员辽人将领除去一个耶律大方,才算是见着这大宁太子妃殿下真实的面容,一时不由都看呆了,饶是耶律大方早前曾见过她一面,此时见着也呆愣愣说不出话来,杨大强等在一旁见了不由暗恼,上前高喝一声道,
    “放肆!还不跪下行礼!”
    自后头脚窝处给了耶律大方一下,众辽将这才跪到了地上,穆红鸾仔细打量了他们开口问道,
    “你们因何来投?”
    耶律大方苦笑一声,
    “耶律布布趁着太后归天之际,暗中朕合众臣伏击暗杀吾皇,那大尊者伊厉咄纶被他收买,趁着吾皇不备头一个下了手……如今耶律布布坐上了皇位,正要大肆诸杀我们这些忠于耶律也之人,我们若是不来投,便只能往北地而去,又或是在草原之上流浪做马贼了!”
    他们乃是堂堂的金狼军,怎肯去做欺压牧民的马贼,北地极寒去不得,便只能选投大宁了!
    穆红鸾闻听得耶律布布杀了耶律也,自己坐上了皇位也很是惊诧,
    “为何我们竟半分没有接到消息?”
    城中密探也未送出消息来!
    耶律大方应道,
    “耶律布布为怕消息传出引得我们阵前哗变,刚一登基便封了全城,里外消息不通,我们知晓的消息都是他所传的假消息……”
    此话倒也没有破绽,穆红鸾想了想点头,
    “收留你们之事,本宫不能做主,不过只要你们安安份份呆在城中,必也不会亏待了你们,一切待见到太子殿下之后再行决断吧!”
    耶律大方等自然也没有异议,被安置在城中一处独立划开的营地,外头有人看守,三餐有人送到营门口,倒是正好养伤休息。
    穆红鸾这头得了消息便立时派人报给了燕岐晟,没有几日斥候回来报信道,
    “太子殿下已是攻下了中京,如今正派人取来州与锦州,请了太子妃殿下带人前去支援!”
    穆红鸾闻言大喜,能取中京再得了来州与锦州便有港口可停船,中原各地的大宁军队想要入辽境便可由水路快速登岸,东京一地便唾手可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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