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嘲地笑了笑,他不是早就下定决心再世为人,要过一个与前世完全不同的人生了么?如今他有佳侣美眷,有儿女绕膝,事业亦渐有小成,他为何还放不下前世之事?

    他并未原谅泓砚之前的种种作为,但若是他在明知泓砚还会越陷越深的情况下,仍然不加阻止,眼睁睁地看着他堕落下去,就为满足自己的私心,这种作为岂不是一样卑劣么?

    人生于世,休行非义,谩过人也谩不过天公意。有些污浊不能沾染,一旦沾染,任何借口都无法洗白心灵的污秽。

    他的内心其实早就没有了仇恨,原本的心结也在这一瞬间消解无痕,想得通透之后,竟是如此清明畅快。

    方泓砚将门锁好之后,转身正要快步离开,却见方泓墨立在十数步外,背着手,面沉如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泓砚,你拿了什么?”

    方泓砚惊了一跳,本能地想把包袱收到身后,却意识到已经晚了,何况他刚从库房出来,就是掩饰也掩饰不住。

    他急切中想到个理由便搪塞道:“正堂要换些新摆设,母亲招待宾客走不开,让我来取。”

    方泓墨弯了弯嘴角:“我正好要去前院正堂,交给我来带给母亲吧。”

    “不……”方泓砚尴尬地笑笑:“母亲要我办的事,怎么好偷懒半路交给大哥呢,还是我拿去吧。”

    方泓墨点点头:“如此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方泓砚刚松了口气,就听他道:“既然都要去前院,便一起走吧。”顿时心又悬起来了,茫茫然跟着方泓墨走了几步,灵机一动又道,“大哥,我忽然想起有幅画在书房,也是母亲要的,你若是有空,就帮我跑一次,去书房取一下那副画吧。”

    方泓墨瞧了他一眼,忽地劈手夺过泓砚手中包袱,他是蹴鞠马球等球戏高手,虽最近半年少去蹴鞠,底子仍在,动作比之常人迅速轻盈许多,泓砚根本不及反应,包袱已经到了他手里。

    方泓墨颠了颠包袱的重量,嘴角一勾:“东西不少呢。”

    方泓砚见他这番神情,已知没能瞒过他,便恳求道:“大哥,我这就把东西放回去,求求你别告诉父亲母亲,我下次不敢了,再也不这么做了!”

    方泓墨冷哼一声,修长手臂一伸一捞,将泓砚的手腕擒住,拉着他往前院走。

    方泓砚慌了神,苦苦哀求:“大哥,大哥,别去前面,那么多宾客亲友,这么一弄他们都知道了,父亲还不得气坏了……我……”

    方泓墨站住脚,长长地吸了口气,逼他交出钥匙,拉着他把装金玉财物的包袱带回库房锁起来,再把泓砚带到四宜居,关进西侧耳房,上了门锁,唤来两名婆子看守前门后窗,这才回到前院酒席中。

    赵采嫣陪着几桌女宾,与三姑六婆说笑,一晃眼见泓砚的座位仍然是空的,竟是离席许久不归,连方泓墨都不见影踪,隐约开始觉得不对劲。

    隔了好久才见方泓墨独自回到席间,而泓砚仍然不见人影,她又不敢去问方泓墨是怎么回事,原地坐了会儿,就起身朝后面走,想去找找泓砚在哪里,到底去做什么了,要耗费那么久。

    她才到月亮门前,却见方泓墨从旁过来,拦在她前路,她愣了一下,脚步也不得不停下,问道:“大哥,有事么?”

    方泓墨道:“你是去找泓砚么?母亲吩咐他办点事,他办完就回来。”

    赵采嫣半信半疑地问道:“他在哪里?”

    “自然是四宜居。”

    赵采嫣拿怀疑地眼神瞅着他,若泓砚只是听母亲的吩咐办事,方泓墨过来拦着她作甚?他与泓砚在后面肯定发生一些事,可他双脚微分,稳稳地端立在门前正中,显然不会让她过去。

    她咬唇,恨恨地瞪着他道:“泓砚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怕被我知道么?可是迟早我会知道的。”

    方泓墨不为所动地站在原地,冷冰冰地说道:“不用迟早,你过会儿就会知道的。回去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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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晋江独发

    赵采嫣无奈,回到席间, 不得不笑脸应付三姑六婆, 却时不时转头去打量远处的方泓墨, 试图从他的神情举止中看出些什么。

    孟云英与她同席, 见她一直盯着方泓墨瞧, 冷笑一声:“不知道哪个说别人是居心叵测的小人, 其实自己才是心里暗暗觊觎着不该觊觎之人呢。在众目睽睽之下也不知道收敛几分……”

    赵采嫣一呆,才发觉自己看方泓墨看得太多, 这酒席上都是亲友, 人多眼杂, 若给别人瞧见了, 再加上孟云英这么含沙射影地一通嘲讽, 少不了会有风言风语,她就说不清了。她狠狠地白了眼孟云英, 不再去瞧方泓墨。

    酒宴结束, 宾客陆续散去,周陈两位妈妈把昕儿曦儿带回朝岚居。

    方永康与韩氏、方泓墨将亲友送至门外, 与他们一一道别后回到院里。

    方永康早就发现方泓砚不见了,压着火气, 笑对亲友, 一回到府中, 脸就沉了下来:“泓墨,你知道泓砚去哪儿了吗?”

    韩氏也一脸疑虑的神情望着方泓墨。

    方泓墨点点头:“父亲母亲,有些事要让你们知道。”他看了眼周围, 进出收拾残席的下人太多,便把父母引至内院,到了清净少人处,才道,“事情与泓砚有关,但在说明之前,儿子希望你们别太生气焦急。”

    方永康与韩氏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后缓缓道:“你说吧。这不肖子如今做出什么来我都不会觉得奇怪了。”

    方泓墨取出钥匙,韩氏一眼认出,讶然道:“这不是库房钥匙吗?”

    方泓墨从偶然发现泓砚欠下债务说起,说自己让人跟踪他,见他进出当铺与赌坊,才知他欠下的是赌债,随后在酒宴中发现他举动异常,便跟随其后,眼见泓砚从四宜居偷出库房钥匙,再去库房里偷窃财物,他上前阻止,将其关在四宜居内。

    方永康听见泓砚欠下赌债已经气得胸膛起伏不定了:“你怎么不早说?!”

    方泓墨道:“我也是这几天才发现的,可考虑到今日要办满月酒,便想庆贺结束后才告诉你们,没想到他竟会趁机盗取库房。”

    方永康更是怒不可遏,气冲冲道:“那混账东西此刻在四宜居么?走,我要亲自问问他!”

    三人快步而行,还没到四宜居,就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地迎面跑来,方泓墨认出是看守泓砚的两名婆子之一,眉宇一沉,问道:“出什么事了?”

    这婆子姓张,一见方泓墨便道:“二少爷跑了!”

    方永康怒问:“怎么回事?!”

    张婆子愧疚无比,将方才发生的事匆匆说了一遍。

    方永康夫妇与方泓墨送客时,赵采嫣来到四宜居,见屋子外面有婆子看守,房门紧锁,便问:“二少爷是不是在里面?”

    门口婆子答是。赵采嫣便要她放人出来。婆子领了大少爷的命令看守,怎么可能放人出来,便以钥匙在大少爷那里加以拒绝。赵采嫣却不依不饶地逼问她到底凭什么关着二少爷。

    张婆子是守在窗旁的,听门口赵采嫣与婆子大声争执不休,分了神没一直盯着窗,被方泓砚翻窗逃了出去。

    两个婆子直到赵采嫣离去后才发觉不对,这就急急忙忙出来报讯了。

    方永康听完事情经过,绷着脸转身就往春泽居走,韩氏忧心忡忡地地跟在他后面。

    方泓墨吩咐张婆子:“先不要大肆声张,你和王婆子在府里找找看有谁见过二少爷没有。”

    婆子答应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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