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城已经很久都没有晴天了。[燃^文^书库][.[774][buy].]

    从邵伟文离开别墅到现在,似乎半个多月了,我一开始还会记着时间,后来我忽然顿悟,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哪怕和我单独吃一顿饭,外面有他的牵挂,他再不愿坐下陪我。

    我就不再数着天数,所以一眨眼,我也记不得他到底多久没回来了。

    我跟苏姨说,我觉得自己脸皮太厚了,他都不愿意再跟我说句话,我却还不肯离开赖在这里。

    苏姨安慰我说,先生从前也是这样,外面逢场作戏的女人向来不缺,可他从没把女人带回来过。

    我咬着嘴唇很想问一句,但我知道这是为难她,如果她想对我说,不会等到我问。

    我踌躇了良久,苏姨拿着湿布擦着地板,我走过去将碍着路的桌子和茶几都搬开,然后爷拿了一块抹布,在她身后的位置蹲下,“苏姨,这栋别墅之前还有一个女人住过么。”

    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叹了口气,“是啊,有一位姓覃的姑娘也住过,先生很喜欢她,喜欢到什么程度呢,他不管多晚都会陪她,哪怕就是看一眼再走,来回车程将近两个小时,他就回来待五分钟,我那时候还说,先生在商场冷酷果断,却也有这样温柔的时候,被外面的人知道了,都一定不相信。”

    她说着就笑,又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转过头来看我,“沈小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覃姑娘已经离开许多年了,年轻人都说,时间很强大,慢慢的再深刻的印记都会被磨平。与其总是挂记着过去,不肯朝前开,哪辈子才能过上好日子呢。”

    她将抹布放在盆里,不停的搓洗着,我朝她笑了笑,想必苏姨一定还不知道那个女人已经回来的事,我蹲在茶几旁边,拿海绵轻轻擦拭着一樽花瓶,“那个姑娘一定特别温柔吧。”

    “还好吧,有些小脾气,但是先生很包容。”

    我淡淡的瞥了一眼苏姨的背影,“那她为什么走了。”

    苏姨抬起头似乎在回想,“似乎为了夫人的缘故,先生冷落了她一阵,后来她就自己走了,先生为此懊恼自责许久,险些一蹶不振,当时夫人也后悔了,私下对我说,假如她还能回来,先生又始终放不下,她也不再干预了,可是老先生又不同意了,觉得那样一个女孩,任性不识大体,怎么能当邵家的夫人,何况现在邵氏还是先生在掌管,想必更难了,不过那女孩应该也不会回来了。”

    我哦了一声,并没有再追问下去,苏姨不知是为了躲我还是怎么,她端起盆进了厨房,还轻轻带上了门,我坐在沙发上失神,良久目光落在墙壁挂着的日历上,再有几天就到新年了。

    我在滨城过了三个新年,还偏偏都赶上了下雪,最大的一场没过了小腿,踩在里面寸步难行,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那时候我还和绍坤在一起,并没有闹得冷漠以待,他开车从极北跨越到了极南,牵着我的手在路灯底下走着,头顶都是皑皑的白色,被枯黄的路灯一照,有点像金色的纸屑。

    那一刻,我曾奢望过地老天荒。

    之后,我就现实了很多,有时候自己想着,都觉得我实在太过现实了。

    哪本书上看到过,女人还是稍微幻想一些活得更轻松,就好比男人都不喜欢强势的女性,他们喜欢柔情似水却又不矫情不虚弱的女人,我曾经也是,可是忽然发觉这个世界艰难的生存圈子里,最瞧不起的就是懦弱,于是我拼命让自己变得坚强,变得更会伪装,我并没有想到有一天我会输在这上面。

    中午我没有吃饭,苏姨的厨艺特别好,可惜我心情却糟糕透了,早晨那碗粥喝下去我险些把胃口都吐出来,翻江倒海的酸涩感让我连站都站不稳,堪堪咬牙强制自己睡过去,醒来已经是四点多了。

    我迷迷糊糊中听到苏姨在楼下嚷着什么,我推开门下楼去看,几个工人模样的男子拿着各种工具在门口堵着,说要把院子里的那一棵槐树根铲走。

    那是这栋别墅从买来就有的,已经十余年了,参天绿叶在风中摇摆着,下雪的时候叶子枯黄配上白白的一层细丝,更是好看极了。

    苏姨和他们僵持不下,为首的那个男人指了指我们,“这是上头人吩咐的,我们也是拿钱办事,你们要是不让铲,就跟我们去找物业谈。”

    苏姨气得将围裙解下来,“就没听说还有这样对待业主的,我们先生不在家,我没办法答应你们铲了,我做不了主,我跟你们去物业谈。”

    她说完正要走,又忽然拍了一下大腿,“我还炖着汤呢,等一下再去吧。”

    为首的男人叫嚷着不行,“我们还有别的事,现在就去,你有事让这个姑娘去不行么?”

    苏姨看了我一眼,有些迟疑,“这——”

    我笑着摸了摸她的手背,“我去吧,虽然帮不了什么忙,但好歹能拖延一下,到了五点多他们也下班了,就要明天解决这件事了,再给先生打电话不迟。”

    苏姨勉强的答应了,瞪着眼睛呵斥他们不能怠慢了我,否则先生回来势必要和他们没完。

    我听着也觉得好笑,邵伟文哪里还有半点心思记着我,我似乎都能想到他对真爱的旧情人失而复得的喜悦和疯狂,温柔得大抵都能挤出水来。

    真想知道那样一个风度翩然冷漠至极的男人,一旦发自内心的柔情起来,到底多么惹人深陷。

    我和他们走出了小区,我并不知道这里物业在哪,但我看见他们走到了一辆黑色的轿车旁,拉开了车门,我忽然觉得上当了,我转身要走,不想身后还跟着两个男人,他们齐刷刷的脱掉了外面那件工作服,露出里面一身黑色的保镖衣,最前面站着的男人似乎是他们的领头,他朝我笑了笑,并不厉害。

    “奉张哥的命令,请沈小姐见面一叙。”

    “张哥?”

    我微微一愣,旋即在大脑里飞快的搜索着,“张墨渠么?”

    他点了点头,“道上并没有人敢直呼张哥的名讳,最起码也要称呼一声张先生,不过沈小姐是我们张哥的贵客,想来可以例外。”

    他笑得别有深意,扬起下巴吩咐了他们一声,那些人格外麻利的拉开了车门,“沈小姐,请。”

    我攥着拳头,我知道张墨渠并不会伤害我,他知道我从前居住的公寓,都从不曾对我怎样,现在自然也不会,不过——他仿佛和邵伟文关系并不好,而我和他也不该有什么地方值得交集,我不由得想到了他请我过去的目的是否善意。

    男人也似乎看出来了我的犹豫和担心,他仍旧浅笑着,在那样刚毅冷峻的脸上显得格格不入。

    我发现他的肌肉线条都特别僵硬,想必私下并不喜欢笑。

    “张哥言而有信重于泰山,他承诺不会伤害沈小姐半分,道上人都知道张先生为人如何,从来不会对女人下手,这一点,沈小姐完全可以放心,他比邵总更君子。”

    我微微一愣,知道再抗拒也是无济于事,我将外套裹得更严实些,弯腰坐进了车里,男人也坐上驾驶位,挂了倒档,缓慢拐过了一个转角,径直开上了高速路。

    我望着车窗外,这辆车上只有三个人,至于其他的保镖都上了后面那辆银色的面包车,他们对我倒是尊敬,连看都不看一眼,但到底我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心里还是有些害怕。

    相对于那些追求势利心术不正的商人和政、士,这些讲究道义却心狠手辣的江湖人更值得敬畏也更捉摸不透,他们下手只在眨眼间,却能挑起腥风血雨,让人闻风丧胆,而他们收手也在眨眼间,遁迹得悄无声息全无痕迹。

    一阵风灌进来,我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全都是湿汗。

    “送我去哪里。”

    开车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饭店。张哥已经等着您了。”

    我故意开玩笑,“是那种吃完了就可以住宿的店么。”

    他抿着嘴唇不再说话。

    旁边的男人回头看了看我,“张哥不是那种人,何况跟了别的男人的女人,他更不愿意碰。”

    “肖松!”

    开车的男人低呵了他一声,“张哥怎么想的咱们又不知道,你说这些干什么!”

    我笑了笑,“替他办事还不知道他怎么想的,看来他也不是很信任你们,不然也不会什么都瞒着。”

    “女人懂什么!”

    肖松没好气的哼了一句,懒洋洋的叼了一根烟卷,朝车窗外狠狠吐了一口烟雾。

    “张哥是滨城黑白两道都敬重的英雄,多少人都想跟着他干,张哥都看不上眼,没点心思拿什么混江湖?你以为跟邵伟文一样,就知道泡女人花老子钱?”

    “闭嘴!”

    开车的男人腾出一只手狠狠抽了他后脑一下,顿时车内又噤了声。

    我们在一家特别隐秘的星级酒店门口下了车,我四处张望了一下,这里连公交车站都没有,外面就是寂静的园林,出去之后才是公路,还要走很远,一旦他们不肯送我离开,我将彻底迷路,我拿出手机看了一眼信号提示格,还算可以,能打出去电话。

    我松了口气,望着从驾驶位置上下来的男人,“我并不记得回去的路。”

    “张哥会吩咐我们送你回去。”

    我点了点头,“需要搜身么。”

    他愣了一下,摇头笑了笑,“张哥没有嘱咐,我想不需要,张哥最厉害的时候,曾经一个人开车躲过三十余名条子的追击,也曾一个人带着一把装了八颗子弹的短枪闯入赌穴全身而退,这世上在我们眼里,能让他出事的,还不存在。”

    我笑了一声,听上去倒真是个传奇人物,怪不得那天连邵伟文都吃了亏。

    我默默的跟上去,男人将我带到了二楼的一间包房里,灯光并不亮,但足够看清楚每一件陈设,张墨渠端坐在沙发上,正看着手机,他听到开门声丝毫没有动,只是直了直脊背。

    男人朝他点了一下头,“张哥,沈小姐带来了。”

    他嗯了一声,也没有抬起头,仍旧以指尖在屏幕上戳戳点点,“有人看到么。”

    “没有,我安排后面跟了一辆车,都是自己人。”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你出去吧。”

    男人答应了一声,转身出去,并从外面关好了门。

    “知道我为什么请你过来么。”

    我想了一下,“张先生属于哪一条道上的,莫非是绑架么?”

    他呵呵笑了一声,“沈小姐认为绑架你我能得到什么。”

    我耸耸肩,“绑架不都是为了要钱么。”

    手机在他掌中发出一声嘟嘟的声响,他按了一个键钮,然后继续在上面写着什么。

    “沈小姐很有钱么。”

    “没有,我住的房子,都不是我的。”

    他点了点头,“邵伟文用来金屋藏娇的,我那一天初见沈小姐,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你并没有听进去我的劝告。”

    “我不会轻易听信别人的话,即使似乎听上去,挺有道理的,我如果不是个固执到家,也万万不会守着可笑的爱情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他挂断了一个电话,耐心的听我说完。

    “某个女人要回来的消息,我早就知道了,只可惜并没有机会亲自告诉沈小姐,否则也许不会走到这样困顿的一步,比如我也也很喜欢帮助别人扫清障碍,前提是他也有能供给我的东西,我们等同交换,各有各的价值和索取,我非常愿意做这样事半功倍的事,不过现在很遗憾,已经晚了些,但并不影响,我能为沈小姐做点什么。”

    我蹙眉望着他,他仍旧没有看我,仿佛是在对着空气说话一般,我沉吟了片刻,坐在沙发上,掸了掸外套上的褶皱,“张先生聪慧多谋,我可以认为,你是要把我纳入你的集团,做一个美女间谍么?”

    他嗤的笑了一声,“我一直都认为和想象力丰富的女人谈话,特别有意思,事实证明的确如此,很有意思。”

    我也同样笑了笑,“既然这么说,那看来我猜错了,张先生请我过来,我不知道为什么。”

    他专注且沉默着弄完了手里最后那点工作,将手机放在茶几上,双手交握置在膝盖上,目光从容的望着我。

    虽然他坐着,我站着,我比他高很多,但我还是觉得气场逊色了很大,他仍旧如同一个睥睨天下的王者,拥有生杀大权,和颠倒世界的本领。

    他是一个比邵伟文更神秘危险的男人,当然,也更可怕。

    “我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我?”

    我有些不可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我再次指着自己确认了一遍,他淡淡的笑着颔首,“不错。”

    “我并非是名媛千金,给不了你商业联姻的好处,我也不是什么政要大鳄的女儿,无法助你平步青云,我只是一个在世人眼中格外廉价的小模特,连个正经公司都没有,高档些的靠卖笑和身材赚钱走红,低价些的直接卖肉了,张先生和我谈什么生意?”

    他的手敲击着沙发的扶手,格外悠闲懒散,“生意并非只是这样肤浅,我做事有三不原则,了解我的人都清楚。不会给别人绝地反击的机会,任何人任何事,我都要一次扼住,屠杀得干干净净,不会给别人反咬我的机会,我不喜欢听别人呱躁,一旦触到了我的底线,我就会让他永远的闭上嘴,我也不会目光短浅只想着眼前的利益,生意场上不够是钱权交易,我更喜欢玩儿点特殊的,人生要出其不意,到了撒网收获的时候,才更有意思。”

    我默默地听他说完,目光随意的看了一眼包间,一侧餐桌摆满了扣好的菜系,酒瓶整齐的码在那里,暗红色的液体透着一股诱惑的味道。

    张墨渠站起身,径直走过去,搬开一把椅子,朝我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我本身并不远单独和他在这里吃饭,流言蜚语的强大在于可以颠倒是非罔顾黑白,虽然邵伟文现在已经无暇顾及我,可我没有忘记答应过他什么,我不会单独和张墨渠见面,我已然违背了我的承诺。

    他似乎很了解我在想什么,他又重新搬了一把椅子坐下,将白色的方帕垫在腿上,扣着的盘子一一开启,顿时菜香味四溢。

    我倒是真觉得有点饿了。

    “沈小姐既来之则安之,如果我要对你做什么,也万万不会这样劳师动众请你过来,这种星级饭店,到处都是摄像,至于邵伟文那里,倘若沈小姐不说,我保证他不会知道。我只是对你很感兴趣罢了,当然,此兴趣非彼兴趣。”

    他淡淡的笑了笑,牙齿很洁白,我一直认为抽烟的男人牙齿会泛黄或者紫黑,但他和邵伟文都是洁白得让人晃眼,这让我对他们的第一印象都有加分,干净清爽的男人,总是愿意得到别人的亲近。

    我走过去坐在他为我拉好的椅子上,拿起叉子直奔主题,他看着我将牛排切成小块,待我吃了一口才继续说,“味道可以么。”

    我说还好。

    他为我斟了半杯红酒,“我经常来这里吃,还碰到过邵伟文带着各种女人来,这份牛排是意大利秘制酱料烹烤而成,几乎滨城会享受的人都吃过。”

    他饮了一口红酒,另外一只手朝我举着杯子,我无奈接过来,和他碰了一下杯,他颇有些无奈的笑着,“我从没想过,我会和他的女人坐在一起吃饭,而且如此祥和。”

    “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张先生不妨开门见山。”

    他的手指戳点着桌子,发出砰砰的声响,我迎上他的目光,他似乎望着我在思考什么,眉目间都挂着浅笑,良久,他忽然轻咳了一声,“沈小姐不猜猜么。”

    “张先生有三不原则,我也有,不浪费唇舌揣测无关紧要的人的心思,不浪费时间去做对我没有意义的事上,不轻易相信陌生人,更不会主动攀谈。”

    他默了两秒钟,旋即哈哈大笑,他笑起来不张狂不妄然,反而让人觉得特别直率。

    “做我的妻子。我可以给你一切,包括地位金钱和别人艳羡的目光,我们可以有名无实,甚至只要你不过分,我承诺你所提出的一切要求,我都愿意满足。前提是,你也要配合我,我们隐婚何尝不可,到了你愿意公布而我也觉得时间合适的时候,我自然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当然了,你要是想要离开,我也放你自由,还给你一笔补偿。”

    我愣怔片刻后,终于明白了一些,但我明知故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他挑了挑眉毛,“我认为你聪明,并不需要我说得很清楚,但是我也有义务为你解答消除你的顾虑,听说你还住在邵伟文的别墅,他虽然不常回去,但为了保护他的女人,他也需要你帮他扫除后路,在邵家人面前演戏,你可以自由进出邵氏、邵府,这是我看上的地方,同样,我比他更值得你信赖,我可以给你女人需要的安全感,我并非你想象中那般铁石心肠,也许未来某一天,我们会密不可分,进而产生感情。”

    我摇头笑了一声,“可是我为什么要帮助你,虽然对我也有好处,但我是一个宁愿失去所有也捍卫爱情的人,尽管这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我认为你并不是一个存在理智的人。”

    他长腿交叠置在茶几下,目光温润的看着我,透着一股坚定。

    我笑了笑,“同样我也认为,张先生并不是一个有理智的人。”

    他很有意味的点了点头,“怎么说。”

    “如果你有理智,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找我,你该知道,在邵先生心里,我算不得什么。”

    “情、妇么。”

    他淡淡的开口,“沈小姐刚才和我提到了爱情,我很想知道,在你的认知里,爱情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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