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的小插曲,便似一颗石子投入水中,虽溅起了水花,却未曾造成惊涛骇。

    翌日,谢安娘他们尚在梦乡,便隐约听到一阵乒呤乓啷的响动,似是从隔壁院子传来的。

    晏祁向来是有半点声响便睡不着的人,睁开一双稍显漠然的眸子,先是往怀里的谢安娘瞥了眼,见人还在安稳的睡着,便轻声轻气起了床,替人掖好锦被,直接去找了孟大夫。

    他这病似是愈发严重了,自从接受过慧远大师的治疗后,他清醒的时间日渐增多,一直朝着众人期待的方向发展,可现下病情却是不受控制,宛若一匹脱缰野马,狂躁地奔向未知。

    幸好孟大夫放心不下他的病情,要求跟了过来,要不然一时间还真不好找大夫!

    而一整宿就没怎么睡过的云珰,脑海里翻来覆去皆是齐公子,他临走时朝着她笑是甚么意思?她盯着手中的小囊袋,隔着一层柔软的绸,摸了摸里面的放着的小蜜饯,嘴角漾开无声的微笑。

    抬眸扫了眼窗外,已然有净亮晨光透过窗格上糊着的油纸,屋内已是一片亮堂,云珰赶忙坐了起来,可得去叫小姐起床了!

    她将小囊袋贴身放好,随即又觉得不对,将其取出后,犹豫片刻,还是塞到了枕头底下,拿枕头将其掩好后,这才起身梳洗一番。

    只刚推开门,便正巧捕捉到晏祁的身影,只见他脸色凝重的从斜对面的门中走出,那是孟大夫的屋。不由疑惑,姑爷这是不舒服么?这么早便去找孟大夫。

    本想着提醒一下谢安娘,可她忘性大,忙活一会儿便也忘了这事儿。

    而谢安娘在晏祁走后不久,也迷糊的醒了过来,初时杏眼中朦胧一片,拥着锦被静坐在床榻上,好半晌才记起自个儿这是处在何夕何地。

    她伸手,探了探晏祁睡过的那一块儿,余温已然散去,可见他起床有一阵子了,不由暗自懊恼!

    怎得睡得这般沉,连身旁人走了都不知,好不容易有了小厨房,她还想着今日为他做个清淡早点呢!这个时间点,怕是厨房已然弄好了!

    待到众人用完早点,便开始各忙各的,晏祁忙着派人去打听他娘的下落,以及尚书府周夫人的行踪,这步湘汌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般毫无声息,倒是周夫人那儿有了进展。

    据手下打探来的消息,那周夫人半月后将在芳华苑举办赏花宴,这倒是个机会!

    ***

    过了几日,齐世安便手携礼物,登门拜访。

    “前几日来得匆忙,倒是忘了恭贺晏兄的乔迁之喜了。”

    他晃了晃手中提着的礼盒,爽朗笑着:“小小礼物,聊表心意。”

    “客气甚么!还多亏了你才找到这落脚处。”

    晏祁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人往里面走。

    齐世安边走边聊着,眼神看似无意的扫了眼院落,连角落都不曾放过,却还是未曾发现那道娇小的身影,不动声色收回视线,清亮的眸子却不免沾上些微黯然。

    晏祁见状,状似玩笑地说着:“好在你前几日没来,那会儿乱得很,连套像样的茶具都没有。便是今日,安娘还在带着云珰购置缺少的家具物什呢!”

    齐世安瞧着友人眼中明了的笑意,自知那点小心思被人看破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我说怎不见云珰姑娘,原是外出了!下回再有这种事,不妨叫上我,这地段我都熟着,免得你们瞎跑!”

    “行!那我也不跟你客气!下回再有这事,准是提前知会你一声!”

    说话间,晏祁便带着人从檐廊下绕过,前往临时辟出的小会客厅,里面自是有勤快下人备上了茶点。

    两人落座,随意聊着,天南地北,无所不谈。

    末了,齐世安随口问道:“晏兄,你说前来郢都寻人,这几天可是有消息了?要不要我也让人帮着你探听一下?”

    晏祁听出他话语中淡淡的关切,知他这人看重兄弟义气,颇有行走天下的侠客书生风范,且他为人爽朗,交友广泛,不由心念一动,或许,这事他能帮得上忙!

    思及此,他放下手中的茶盏,语气郑重地开口:“齐兄,说到这寻人一事,还真有一事相求。”

    “兄弟间,说甚么求不求的!能帮的我定然都帮!”

    晏祁顿了顿,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得清清楚楚,他相信眼前这人!

    “也就是说,你现下急需进入芳华苑的请柬?”齐世安一针见血地指出。

    见晏祁点头后,他摩挲着手边的茶盏,陷入沉思中,半晌后,只见他义薄云天地保证着:“放心!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那我就在此恭候齐兄的消息了!有什么需要打点的,齐兄尽管说。”

    这趟事情办下来,想也知道不简单,倘若银票能起到作用,他定然是不会吝啬的!

    依着他的性子,若不是初来乍到,在郢都人生地不熟的,而他娘的情况着实紧急,拖不得!他绝不会贸贸然开这个口!

    齐世安却是推拒道:“这倒不用,也不算太麻烦!”

    他这倒不是客气,而是确实用不着,就是家中好酒又要少两坛了!算了,反正那些佳酿迟早要被师兄想方设法谋去,不若现下拿去换点有用的东西,还更划算!

    就是眼下等不到云珰姑娘回来了!他怕是得立即告辞,谁知道晚上这么一会功夫,他那嗜酒如命的师兄,会不会就喝了个酩酊大醉,直接昏睡上两三日!

    把酒鬼唤醒可不是件易事!若是耽误了晏兄的事情就不好了!

    ***

    这齐世安前脚刚走,隔壁的贺闵便过来串门了。

    他这些时来得倒是勤快,十分的自来熟,根本不知道见外两字怎么写的!

    只是这小子机灵着,不仅话说得漂亮,还会搞怪逗笑,便是连不苟言笑的孟大夫,都对其喜爱万分,才短短两天时间,就差拿人当亲儿子看待了。

    “哟,小贺来了,鼻子这么灵,厨房刚做好蒸糕,还没出炉你就来了!”孟大夫闲来无事,也爱逗弄这后生一两句。

    “等着!孟叔去给你端过来!”

    “谢谢孟叔!”贺小少爷笑眯眯地道谢。

    自从他走水那日亲自登门道歉,偶然尝到了这里的小吃食后,便表现出一种空前绝后的热忱。

    时不时过来溜一圈,专盯着厨房里那几小碟的糕点,尤爱那又软又糯的蒸糕,这幅馋猫般的挑嘴样儿,简直让他身后的小厮大跌眼镜,这货还是他家少爷么!

    贺小少爷眼尖的瞧见晏祁从会客厅里出来,忙热情的打着招呼:“晏大哥,这是来客人了?”

    这贺小少爷长得脸嫩,一笑脸上便容易浮现出单个的、小小的梨涡,一副人畜无害的纯真表现,很是让人提不起戒心。

    只是晏祁觉得他那双时刻带笑的大眼睛,总是在有意无意的探寻着甚么,特别是瞥向谢安娘的目光,有那么点超乎寻常,便也一直暗中留意着。

    晏祁手上拿着一摞纸稿,淡淡点了头,回道:“刚走。”

    见孟大夫端着热乎的蒸糕,走了过来,贺小少爷赶忙上前几步接过:“孟叔,我来,我来!”

    殷勤之余,他还不忘嘴甜夸道:“孟叔,你们家的蒸糕怎么就这么好吃呢!简直让人欲罢不能!瞧把我馋的,见天儿的惦记着。”

    手上端着一盘糕点,贺小少爷似是不好意思一人独享,转身便见晏祁往另一间屋子走去,忙小跑着上前:“晏大哥,你家的糕点,你也尝尝,新鲜出炉的,可热乎着了!”

    突地,他脚步缓了下来,视线落在檐廊靠外那一侧,咦?!

    弯身顺手将地上的纸张捡起,赫然一副人物画像映入眼帘,这个是……

    只是还不待他有所反应,晏祁便已快步折回,将那张画像从他手中抽走,很是自然的夹在一塌纸稿中,神色间瞧不出半点端倪。

    继而,便见晏祁从盘中捻了块糕点,轻描淡写道:“行了,端着这盘去给孟叔也尝尝!”

    “孟叔不爱吃这个!”贺小少爷嘴快说到,杵在这里就是不走,虽只有短短一瞬,可画像上的人他可是看清楚了。

    他扔了块蒸糕到嘴里,很是肯定地道:“这人我认识。”

    本想将人支走的晏祁,听闻这话,不由一愣,随即,幽深的黑眸中泛起层层波澜,状似不可置信:“你认识?”

    “嗯,不就是尚书府的周大夫人么?!前几天还在护国寺看过呢!”嘴里叼着块甜香的蒸糕,贺小少爷含糊不清的回道。

    ***

    待到谢安娘回来后,便发觉晏祁神色间的那股压抑,隐约散去了些许。

    她不过是出去一趟,发生甚么了?

    也不等她问,晏祁便将事情道与她听,从贺小少爷口中得知,那周夫人目前还在护国寺上香,应是要小住上几日,他们若是赶得巧,保不准不用等到赏花会,便能见到那位周夫人了。

    “护国寺?那我们现下便赶着去罢!”谢安娘一听,也有点坐不住,若是能早日找到娘就好了!

    郢都的繁华热闹,虽不是禹州赶得上的,可她自幼便是在那里长大,无论乡土如何她都是喜欢的。

    “走!”

    晏祁语气中是少见的急切,若不是为着等谢安娘,他怕是在知晓消息的那一刻起,便如同离弦的箭般,急不可耐的弹射出去了。

    稍微收拾一番,找了辆马车,一行人直奔城外的护国寺而去,便连孟大夫也跟了上来,他与步湘汌也算是知交,这会儿有了消息自是不愿坐等。

    疾行的马车,一时辰后,停在了山门牌坊处。

    青石板铺就的大道平整而宽敞,便是三辆马车并驾齐驱也不碍事,皇城第一大寺的风光由此可见一斑。

    在道路两侧皆是叫卖的山民,摊位齐整有序的摆在路旁,更有甚者,随便扯张布往地上一摊,简易的摊位便有了,上面摆着些香火蜡烛,做的皆是香客的生意。

    穿过足有百米长的街道,他们才算是抵达了山脚处,抬头望向眼前似是延绵不尽的石阶,以及石阶上步行而上的香客,不免咋舌!

    只是待到几人气喘吁吁地来到殿前,绕过香火缭绕的大殿,直往后殿专供香客借宿的地方而去,却是被小沙弥拦了下来。

    “施主,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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