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庄主笑道:“贤侄,城剑与城箫不过想见识四位壮士的神功,凡事以和为贵,咱们还是点到即止,你瞧如何?”王恒超道:“连庄主倒是谦虚了,久闻连家大公子武艺超凡,实非常人可及,王某手下这位幕宾若能侥幸赢得连大公子一招半式,王某实当无比开怀。不过既是比武,当应竭尽全力,才不辱了一身本领,也不辱了堂堂连家庄的大名,王某但求两位一会比武过招,务必使出浑身解数……”他身旁那壮汉微微点头,顺势迈了一大步。

    连城剑朗声笑道:“哈哈哈,比武切磋,自然应须倾尽全力,一会是胜是负,大家痛痛快快打过一场,也就是了。王少门主还记得么?当年在下与阁下谈论起武阳门与敝庄的武功孰能更胜一筹时,还险与阁下切磋讨教,只因映超妹子一再劝阻,咱们才袖手罢战?”王恒超嘴角一扬:“当初舍妹怕伤了两家的和气,也怕咱们年轻气盛,无意伤了对方,这才不许王某与连大公子你过招……”说着间均念起那善良、娴静的王映超。

    紫宸道:“既然映超姐姐从前的愿望是大家和和睦睦,咱们今日就不比试了。”她不知那四个壮汉功力如何,虽知兄长武艺非凡,安全起见,仍是极不愿他与别人过招。

    连城剑回首对连庄主、紫宸以及众家将道:“大家不必担心,王少门主本想让那四位幕宾和三弟过招,如今三弟急事在外,做哥哥的自然应为他出战,绝不教旁人看了笑话!”连城箫立道:“不错,做哥哥的决不让人小瞧了弟弟。”紫宸想到三哥目下远在大漠,不知吉凶,且甚孤微,眼睑不禁湿润含水。连庄主拍了拍长子,低声嘱咐道:“小心为上。”连城剑应罢谓王恒超道:“王少门主说若我三弟在此能打败阁下四位幕宾,则寻找映超妹子的事敝庄便不用插手?”王恒超冷峻一笑,显是自信四个壮汉定能轻易胜了连氏兄弟,应道:“不错,你们兄弟俩依次出战,不说将四位尽数战胜,只须分别打败一位,即是贵庄的本事,在下一言既出,舍妹往后是福是祸,是生是死,与贵庄再也无瓜葛!”连家众家将精神一震,心头都盼连城剑与连城箫真能战胜对手,为连家庄保住声威名望倒是其次,只因数月来众兄弟为王映超之事确然劳心伤神已极,若从此置之事外,大伙心下之喜已可预见。

    岂知连城剑却拂手道:“未能在约定之日找回令妹,绝乃敝庄上下理亏在先。阁下有意挑战敝庄,算作责难敝庄,却也无可厚非,在下与二弟、三弟兄弟同心,能代他出战,实因手足之情,至于胜负若何,映超妹子一日没安然回到武阳门,连家上下便一日不得松懈半分,直到找到她为止……”言下之意,是说纵算战胜了武阳门的幕宾,连家庄也将继续寻找王映超。

    阿浪在旁听得心血沸腾,只感连家上下果真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紫宸在他心里自然已是巾帼般的人物,当时豪气上涨,跨出一步,拍手称道:“连大哥说得好!咱们一事归一事。”前一事在一个“情”字上,后一事在一个“义”字上,如此有情有义的连家庄,教向来重情重义的阿浪怎能不爱?

    连城剑与阿浪相视一笑,有了旁人鼓舞,他心头更增必胜之念。这时王恒超向出列那壮汉使个眼色,那人双掌伸出,片刻握成拳状对连城剑道:“久闻连大公子功力卓绝,今日有幸能与切磋,还望公子手下留情。”阿浪探头望去,这人身长八尺左右,鼻梁高挺,眼目深邃,与汉人的模样相差甚远,穿一身格子长袍,粗看他身形步法恐非连城剑的对手。阿浪笑道:“这人倒是谦逊,不似他那傲慢的主人。”紫宸“嘘”的一声,示意他仔细观战。

    连城剑拱手还礼,“承让”两字方一脱口,那人身形忽似陀螺般闪至连城剑跟前,两掌交替出击,连城剑眼前一乱,未待设防,左胸竟被狠狠击个正着,连家上下尽皆哑然,个个握拳紧张至极。

    那人一招占了上风,内力顺带顷刻展出,一股极重的气道直往连城剑胸前喷去,连城剑这时已有预见,两脚一蹬,闪出半个身子,刹那间避了开去。那人出掌快极,连攻七八招毫无收手之意,直逼得连城剑退了十来丈远,从阁楼前的空地撤至众人目光难望之处。有人叹道:“遭了遭了,那人的招式怎的如此厉害!大公子恐怕招架不住了……”

    众人挪动步子追随两人的打斗而去,但瞧连城剑终于还击了那人一掌,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一招“白鲟竞阳”以守转功,出自“寒雪融阳掌”,阿浪瞧了这一招,哈哈笑道:“连大哥出绝招了,当日这一招专打上路,曾教太原三魅吃尽苦头……”紫宸秋波微转,笑道:“是啊是啊,大哥的寒雪融阳掌已臻妙境。”一语赞毕,果见连城剑逆转了形势,那人反倒被击退了数十来步,四下里寒气已扩散开来,那人且退且道:“阁下的寒雪融阳掌果真冰寒难耐……你瞧瞧我这两招如何?”言讫,待连城剑施了招“破冰定水”,那人双手化了个八卦图案,汇成一股内力轰然击出,连城剑猝不及防,“破冰定水”此招本意以静制动,他万没料到那人退防途中竟来了个极重的还击,这一招气出甚急,阿浪瞧了,眉头一皱,嘀咕道:“这一招怎的有些眼熟?”一时之间想不起具为何招,索性接着往下看,但瞧连城剑毫不示弱,一招“冰雨撒空”横直突出,掌到一半,那人扭身一旋,两掌并伸,口中念道:“试试此招!”,掌形推出,宛似个捏大了的葫芦,连庄主等看到最后,摇了摇头,紫宸忙问:“爹爹,这人招式奇怪,到底是学了哪个门派的武功?”连庄主道:“对方既是蒙古人,又曾到过西域,目下身形招式虽不细腻,却有七八分中原武功的神韵,凡此种种,为父还是头一回瞧了。”竟也不知。

    连城剑眼见那人能应付寒雪融阳掌,似乎不惧冰寒,只好换掌为拳,一套恒山“北柱拳”劲朝那人袭去,那人内力惊人,倒退间竟然稳稳接了他两拳。北柱拳虽号拳名,实则夹了许多内功,恒山地处山西,被称作“天人北柱”、“绝塞名山”,巍峨耸峙,气势雄伟,连家庄先祖与恒山渊源颇深,感恒山地形天险,自创了一套拳法,以“北柱”为名,共分六式,第一式“北茫远路”,拳出纵深,形意到时,一招可毙一牛;第二式“瀚谷丛深”,接第一式之力,采其所长,不止能克敌制胜,还能活血强身,紫宸便只练了前两招,在晋中已可轻易制服寻常贼匪;第三式“雄关难开”,以退为进,拳势断续发出,如雄关云石,敌所难当;第四式“独倚断崖”与第五式“虎风吞穴”互作掩护,一攻一守,稍得精髓,总能在瞬息间取胜于敌;最后一式“天峰飞雪”,连家庄以“白雪寒剑剑法”闻名当世,因此庄内任何武功不脱祖源,均将“寒意”注入其中,此招但出,每一拳都附着几许阴冷之气。连城剑能将这六式天柱拳尽数融会贯通,实可称为武学奇才,这时六式接连施出,那人可轻易接着前两式,待连城剑念到“雄关难开”时,那人欲攻无路,欲守无门,俄而左肩右胸纷纷中了一拳,所幸连城剑有敛力收拳之意,否则两拳均达要害,那人不说顷刻毙命,重伤自是无可避免。

    那人被天柱拳左突右击,已大感狼狈,闪身望了王恒超一眼,王恒超冷哼一声,拍手笑道:“好啊好啊,连大公子武艺不凡,真是教王某大开眼界。”连城剑听出王恒超的话音,亦瞧了那人双手微曲,似已有罢战之意,便收了拳势,拱手笑道:“承认了!咱们点到为止,不必尽露锋芒!”那人微微点头,霎时撤走,额头上已是汗流不止,显然他此番功力与连城剑确有差距。王恒超冷冷道:“好好好,愿赌服输,第一位已输给了连大公子,咱们再各派一人出战!”说着间身后走出一人,手里却提着一把青光闪闪的刀。

    连庄主唤回爱子,略施抚慰:“城剑你临危不乱,而后寻隙克敌,寒雪融阳掌与天柱掌均有进步,为父甚感欣喜,你先前中了一掌,且歇息片刻。”连城剑先前守了许久,自然耗损颇大,当下走回阵中,轻声谓连城箫道:“二弟,不可急意争胜,见机行事便了。”连城箫应罢即出,紫宸扶着连城剑,阿浪等在旁守护。

    连庄主见对方握着青刀,连城箫却是一副赤手,遂吩咐北寨寨主杨湛道:“杨兄弟,教人递上一把剑。”杨湛半晌即从手下人中奉上一把白剑,连庄主谓其子道:“城箫,白雪寒剑你练得怎么样啦?”连城箫道:“恐还不及小妹,但爹爹放心,孩儿定全力以赴。”连庄主抚须笑道:“那好那好,要白雪寒剑么?”连城箫道:“只须寻常剑。”连庄主拍了拍他,连城箫结果那把普通的白剑即上。

    阿浪自问道:“那日紫宸在大都郊外,的确施展过白雪寒剑剑法,精妙阴柔,人剑如舞。城箫兄说自己恐怕比不上紫宸?莫非白雪寒剑更适女子练习?”正念到一半,连城箫与对手刀剑相触,片刻已拆了两招。

    白雪寒剑剑法精妙绝伦,若能以白雪寒剑对敌,所收成效自是不言而喻,目下连城箫以一把寻常白剑来战,将剑法尽揉其中,剑锋忽忽施出,每一式一招均有阴冷之意,对方这人青刀刀刃极厚,刀身刀柄又短,重量只属中等,再瞧他身形,约莫八尺三长,须发甚浓,双目含光,似只一心取胜之念。连城箫一招“平地惊雪”卷风带雨,一剑散作数剑朝这人面目刺去,这人眼看比中一剑,倏忽之间,那柄青刀如从天降,竟在半途拦住了连城箫所出白剑的去路。这时风云陡变,这人青刀流转,三两招断续砍来,说时迟,那是快,刀刃便要触及连城箫的右臂,连庄主右掌略伸,似往连城箫背后猛力助推,连城箫身子往前一倾,自是避开了这人锋利的刀口,却因连庄主救子心切,力道稍使得重些,连城箫竟连人带剑一并摔了出去,这人回首一望,知道正乃连庄主暗中相助,一面将刀锋指向连城箫,一面厉声谓连庄主道:“我与连二公子同场竞技,习武之人,胜负乃属常事,连庄主何须暗中出手,有毁公平?”紫宸见这人用刀锋指着兄长,立时冲上前去,要他将青刀移开,这人得了王恒超的示意,只好挪动青刀,紫宸扶起连城箫速回阵中。

    王恒超笑着对手下这人道:“连庄主爱子心切,怕你伤了连二公子,咱们应当通情达理,让连庄主做个好父亲。”连城箫技不如人,一面感慨这人一手青刀实在出神入化,一面自责平日习练不够,否则不说定能取胜对手,总不至于十来招后便险些被砍伤。

    连庄主笑道:“老夫瞧这位仁兄使的青刀委实精绝,知道犬子实非敌手,怕耽误大家工夫,才早早判他输了,望贤侄与诸位莫怪老夫自作主张!”王恒超教这人收了青刀,笑道:“连庄主不必客气,这一局便算敝处侥幸取胜!王某曾说,连家两位公子若能分别取胜一位,便算敝处输了,如今两场比试,握手言和,王某倒不知如何办才好了。”紫宸瞧王恒超实在嚣张,语气亦极为傲慢,总是阴阳怪气,又见二哥被使青刀那人轻易“欺负”,往后二哥心头恐怕久久不快,当下纵身出列,皱眉道:“你那四个蒙古来的幕宾还剩两个没有出手,你派其中一个出战,让本姑娘来会一会他!”连庄主、连城剑、连城箫等哪里能允?一阵苦劝自不可少,阿浪与昆生亦费尽唇舌,王恒超未知可否,紫宸只要出战!

    这时四寨主个个争先道:“庄主,还是让我们出战吧!”连庄主尚未批允,王恒超即笑道:“此番王某本是来找连城轺的,他既不在,他的兄长代为出战,王某也无话可说。如今两战和了,连庄主的子女中只剩一女未战,连家大小姐来战,其余两位总要让个一招半式,却轮不到其他人从中鼓动。”言下之意,是说不许四寨主等人出战。

    紫宸走出一步,连庄主视之如心头肉,哪肯让她犯险?当即厉声制止:“你不许去。”

    “爹爹,对方屡次出言不逊,我要替我们家教训教训他们!”紫宸对自己的武功深有把握。

    连庄主不回紫宸,却朝前跨出一步,高声谓王恒超道:“贤侄!老夫念在与你父过往的交情之上,对贤侄你今日言行均可默认。你要挑战城剑、城箫,定是有备而来,无非想让世人知道连家的武功不及武阳门的武功,还能为世侄女的事出一口气,你要城剑、城箫代城轺出战,是胜是败,老夫均无异议,那是他们功力深浅所致,两战已过,老夫两子均已出战,一胜一负,大家握手言和,有何不可?”王恒超道:“连大小姐大言不惭,说要教训教训其余两位,王某可是亲耳听见的!”紫宸道:“我爹爹不让我和你们动手,我自然听他的话!”连庄主抚着爱女,心下甚是安慰。

    王恒超却怒道:“哼!连家大小姐到底是女儿身,不愿出手也可!但我四位幕宾还有两位未尝出手,心痒难搔,只好由连大公子复战一回。”连城剑二话不说,拂袖而起:“好!就让连某领教领教。”连庄主知道连城剑急待恢复,顷刻再战,凶险已可预想,待他要出,两手一拦,只是不允。这时双方僵持之下,均不可退。

    阿浪瞥了紫宸一眼,心头已微觉难过,紫宸此刻怒气上腾,却又无力可施,甚是委屈。阿浪长臂一伸,朝王恒超笑道:“哈哈哈,王少门主,在下可以为战么?”连家庄上下皆惊。

    王恒超愕然道:“阁下是谁?王某已言明,只有连庄主的子女才能出战。”阿浪昂首笑道:“哈哈哈,在下乃是……乃是……”他想说自己乃是连庄主的义子,却半天说不出口,紫宸瞧了,对父兄低声耳语几句,父兄惊诧未决,她猛然称道:“他将来是我爹爹的女婿,可以出战么?”四寨主等知道大小姐想来聪颖多思,此处多半是她急中生智,遂教身后众人无须惊讶。

    王恒超这才细细打量阿浪,摇了摇头,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浪听了紫宸的话,不知是惊是喜,一瞬回首要问,紫宸眨了眨眼,示意阿浪切莫声张,阿浪自然猜出她的深意,心头却仍扑通扑通直跳,想道:“紫宸说我将来是她爹爹的女婿,那我将来就是她的夫君?”昆生合十低念:“阿弥陀佛。”他却不想此乃紫宸权宜之计。

    王恒超嘀咕半晌,缓缓说道:“我不管连大小姐说的是真是假,你既想出战,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朝其余两个蒙古人使个眼色,一个接过青刀,霎时出列,紫宸忙递了方才那把白剑给阿浪,轻声说道:“你现在可是我未来的夫君了,要为连家庄争口气。”阿浪从不让紫宸失望,当下迸发一股冲天的豪气,提剑应道:“来来来!让在下代剑应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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