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采了些苜蓿,教乌飓和赤雁品尝一番,两匹马饱餐之后精神大震。四人纷纷跳上马背,绕山岩往左,此际大青山即在眼前三四里路之内,抬望间,四周竟是炊烟袅袅,原已到了晚饭时候。

    紫宸放缓步伐,问阿浪道:“你瞧那位蒙古人是被那把匕首刺中身亡的么?”阿浪道:“我仔细看过了,那把匕首正中蒙古兄台的右胸,应属直线插入,如果是凶手所为,凶手应该是一个惯用左手的人。”说着间比划一道,左手握成拳状假意朝昆生右胸径袭,紫宸瞧出原由,点了点头,忖道:“照此说来,那蒙古人右侧骨骸上遗留的掌印,也应当是那个惯用左手的人劈过去的……”阿浪笑道:“紫宸你果真观察入微,蒙古兄台右侧许多骨骸的确均已碎裂,如果我没猜错,那凶手施出的掌法才是致命伤……”紫宸叹道:“没想到我们还没走到英雄客栈,就遇见如此诡异的事,那蒙古人不知身故了多久,成天遭受日晒雨淋的……”绮绮道:“小姐小姐,你不必感慨了,我们让他入土为安,兴许还能帮他找出杀他的凶手,这不是极好的么?”紫宸轻鞭一施,“驾”声呼出,先朝英雄客栈奔去了。阿浪自亦穷追。

    不时英雄客栈陡然横在山麓官道之上,四人纵马奔近,早见周遭影流如溪,人声鼎沸,未待下马,两个中原男子打扮的伙计跑来迎接,面上嬉笑成皱,极尽恭维,一个称道:“四位来得可巧啦!咱们客栈今夜恰有好戏看,小的瞧四位都像武林中人,不似寻常商贾,这才破例招待……咱们客栈向来只招待天下英雄!”另一个二话不说,两手分别牵着乌飓和赤雁。

    阿浪携众跳下马背,与紫宸相顾良久。英雄客栈大致由岩石砌就,极少用木材搭建房屋,想是为防炎夏起火。门前门后的客人川流不息,许多商人果真摇头走出,或是自愿离开另择宝地,或被客栈的掌柜劝服,只听得一人说道:“小店今晚有一桩恩怨要了,宜请武林朋友在此见证,实在对不住其他人了!”乃是掌柜的,一个华服商人应道:“武林中人一贯打打杀杀,咱们还是不凑这个热闹,一会惹火上身,那可委实不妙了!”其余商贾尽皆响应,三两结伴离开,霎时工夫,英雄客栈四下里便只武林人士。

    紫宸问伙计道:“今晚究竟会发生甚么大事?”伙计低声应道:“实不相瞒,小的瞧女侠你定是出自武林名门,才偷偷地向你透露:今晚漠北的人约了漠南的人,要在此查一件要事……你也知道……”这伙计故弄玄虚,想在紫宸面前“威风”一刻,紫宸听到“漠北漠南”的字眼,以她向日见识广博之度,如何不能揣得一二,当下打断伙计的话:“哦!原来如此,我知道了,你下去忙吧!教掌柜的为我们准备两间厢房!”瞅了瞅客栈的规模,她早来过此处,自然知道哪里的厢房最适,续道:“我们要西首的天字号厢房!”伙计两眼一亮,笑道:“女侠果然是女侠,咱们西首的厢房最是豪华……”既然最是豪华,入住花费自也最大,客栈因此小赚一笔,上下自然都很欣喜。

    待两个伙计均已走远,阿浪才问:“紫宸啊,那店小二才说到‘漠北的人约了漠南的人’,你就说‘知道了,知道了’,难道你曾经听说过?”想紫宸见多识广,熟知四海之事,确也不致到达如此地步,漠北的是哪家?漠南的又是谁?莫非她均已了然于胸。

    紫宸笑道:“我看那店小二噜里噜嗦,一来不想听他说些废话,二来这漠南有哪些大帮大派,漠北有哪些成名人物,双方形势如何,我或多或少都听爹爹和哥哥们说过,一会他们只要不说蒙古语,我总是能猜到一二。”阿浪道:“原来如此。我想那小二哥也是听到一半,就在此故弄玄虚……”紫宸点了点头,提着白色长剑朝客栈内走去,四下里的客人但瞧她一副飒爽英姿,尤其手里还有一把寒光微露的长剑,身旁跟着一个妙龄少女,一个魁伟少年,以及一个来自中原的小和尚,均是暗自窥望,不敢稍加议论。

    此刻客栈厅内桌椅很空,十之有六没人落座,伙计打整好西首的厢房即来通知紫宸,绮绮与昆生便跟着伙计去往后院西首,要将行李暂先安置。

    紫宸与阿浪择了一张四方桌,伙计端菜上酒,免不了穿行、叫唤,座间很少有人经过,两人便可免受打扰,一眼望去,只有两桌隔外、靠近角落的地方坐了一个长发披肩的武夫,因他斜对着紫宸与阿浪,两人便瞧不出他相貌如何,年岁多少。

    紫宸笑问阿浪:“你想要喝酒么?”她向伙计点了两个荤菜和两个素菜,素菜专为昆生点的,却没指名要酒。阿浪朝四处望去,只有那披发武夫桌间放置了三四壶酒,其余大抵是轻杯小酌,想起连日赶路,南来北往甚觉疲惫,遂谢绝道:“今晚不喝了……明日到了昭阳大叔家,你曾说他酿的酒乃天下美味,我留着肚子再喝,确是好极了。”阿浪虽然爱酒之至,却是个酒品上佳之人,即可酩酊大醉亦能浅尝辄止。紫宸抿嘴笑道:“你要记得,喝酒虽能壮胆抒怀,却莫贪杯嫌少,否则极易伤了身体……”紫宸短短一句话,阿浪早已铭刻在心,以致往后行军打仗,从未因酒贻误战机。此为后话。

    客栈外不时传来马鸣声,或是挥鞭驾走,或是拉缰奔到。厅中许多人低声称道:“怎么漠南的人和漠北的人还没一个赶来,莫非出了甚么差错?”

    “听说此次漠北来的人极为守时,既然约了漠南的人,绝不会自堕威名,教漠南的人笑话!”

    “曲、贺两位先生在漠南也是早已成名的人物,对方一约便赴,想必漠北来的人也不是甚么小角色!”

    “最近护龙山庄和七虎帮各有声色,想必前来赴约的是这两大派的人物……”

    ……

    四周坐客乘暇议论,说得有理有据,似乎大漠武林之事,他们均已烂熟于心。

    阿浪听得“护龙山庄”和“七虎帮”几个字,猛然想起当日在镇国侯府,华达牙与麾下幕宾商议漠北事务,曾说漠北如今纷乱不止,而牧仁帮副帮主哈丹将受命前来“平乱”,阿浪心道:“屈指算来,如今那哈丹副帮主恐怕已率领裴三爷、巫帮主等人到了大漠了,漠北武林多半要因此更遭劫难!”他想哈丹此际虽以朝廷之名平漠北之乱,实则不过借此巩固自家声势,华达牙必可从中坐收渔人之利,至于哈丹要用何种手段“平乱”,华达牙只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阿浪将此事具实告诉紫宸,想听她有何见解,紫宸叹了口气,缓缓道:“哎!照你说来,那个叫哈丹恐怕早有私心,想借用朝廷的兵马扩充自己的实力,早晚吞并了护龙山庄和七虎帮!”阿浪慨然道:“那怎么办?”紫宸笑道:“哈哈哈,你又不认识护龙山庄和七虎帮的人,为何如此紧张?”阿浪正色道:“我听哈丹当日在镇国侯府向华达牙陈述,他说七虎帮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里已暗蕴波澜,各个堂主除了帮主库库,谁都不服谁,要是有人从中挑拨,萧蔷之祸不说,恐怕会有灭门之险……”紫宸“咦”的一声,正想接话,却听隔桌那个披发武夫赫然转过身来,两人正眼探去:这人身穿蒙古长袍,一肩秀发甚是飘逸,年纪约莫二十五岁,面目却极俊朗,鼻梁高挺,深眼阔口,乃属典型的蒙古人长相,此时曲坐,恐有八尺五左右身长。阿浪瞧他眼中又惊又痴,看来并没恶意,想来自己和紫宸的对话全被他听进去了,“莫非他是护龙山庄或者七虎帮的人?”无暇细念,只好迎面拱手,客气称道:“这位兄台,在下说话太大声了,好像略有打扰,还请兄台海涵!”但愿他能听懂汉语。

    岂知一语方毕,这人果真如愿说得一口汉语,“兄台和姑娘不必惊慌,在下无意听两位对话,有一段尚敢请教,这才……倒吓着兄台和姑娘了!”阿浪与紫宸万料不到,这人生得威猛,一口汉语说得极为流畅之外,却极恭敬有礼,两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回答。这人迟疑片刻,不再扭捏,徐徐走近两人,阿浪起身问道:“兄台说有一段想要垂询?还请同坐。”此时绮绮与昆生还未从厢房返回,紫宸想他们俩多半看着后院有甚好玩的,这才久久没来,也恭敬地请这蒙古人入座。

    这人慨然一笑,阿浪瞧罢,心想:“这壮汉虽是蒙古人,看他喝酒说话,必与我是同路中人,不定可与之深交!”向他点头示好,桌上摆了四副碗筷,阿浪教他共用餐食,这人笑道:“不必了!在下听两位说起护龙山庄和七虎帮的事……”后面极为小声地问道:“朝廷果真派人想要侵吞七虎帮么?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七虎帮的人。”阿浪与紫宸这才明白他先前为何那副模样。

    “兄台若是七虎帮的朋友,在下也直言不讳,朝廷的确派人,说是要平定漠北近日的争斗!”

    “假借平乱之名,实行吞并之实!”紫宸一语附和。

    这人恍然道:“两位不似儿戏之言,在下深信不疑。在下还想问,前来平乱的人是牧仁帮的哈丹么?”阿浪连连点头,这人听罢两眼一眨,喃喃说道:“原来消息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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