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三年秋。

    某日,天朗气清,京城街道之上,人头攒动,喧嚣纷杂!

    稍后,一辆囚车缓缓行来。

    人们见到囚车驶来,噪声更加喧闹,脏话泼语不堪入耳,仿佛各个都是那人的仇人一般,谩骂不止,烂菜叶、砖石一股脑的往那人身上扔。囚车过处,一片狼藉,人们纷纷跟在囚车后,粗言秽语不绝于口,一直到午门之外,熙熙攘攘,蔚为壮观。

    监斩官抬头视日,大喊一声,行刑!

    令牌应声落下,刽子手不拿砍刀,反而取出似削水果的匕首,将其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先四肢,后胸腹,最后脏腑。

    人们看到这种场面,非但不觉残忍,反而甚为激动,竟争相扑食其肉。其情其景,宛若人间地狱,只让人心底生寒!

    凌迟处死!

    这个人究竟犯下了什么罪过,落得如此下场。

    大奸大恶之人,所受待遇莫不过此!

    不忠不孝之人,所受待遇也莫过此!

    不仁不义之人,所受待遇更不过此!

    京师,天子脚下!

    中国上下五千年,食人饮血之事并不鲜见,而京师之中众百姓如蛮夷一般群起而食,或是千百年来的奇闻。

    博史之人自当知晓所述何人。

    他便是明末大名鼎鼎的袁督师袁崇焕!

    《石匮书后集》有言述袁督师之死:“割肉一块,京师百姓从刽子手争取生噉之,刽子乱扑,百姓以钱买其肉,顷刻立尽。开膛出其肠胃,百姓群起而抢之,得其一节者,和烧酒生啮,血流颊间,犹唾骂不己。拾得其骨者,以刀斧碎磔之,骨肉俱尽。止剩一首,传视九边。”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即使忠如岳飞也不得不含冤风波亭!其他人更当如何?

    可是岳飞还能得到百姓千百年来的崇敬,袁崇焕那?

    “功高明主眷,心苦后人知。”竟落得被凌迟处死,百姓分而食之的下场,此心不苦何苦!

    就在袁督师被凌迟活寡之时,一名布衣男子,满面赤红,双拳青筋暴起,两行清泪无声流下。及至袁崇焕被‘传首九边’之时,他再也忍不住,袖口微动,刑场上,明朝龙旗忽然随风飞起,盖在刽子手上的袁崇焕头颅之上。

    布衣男子转过身,带着热泪大笑离去。周围之人见状,颇觉奇怪,虽谁也不知道他为何大笑,却也懒得议论。

    谁也不知龙旗为何会无缘无故的飘落而下,而且还是落在一个人人痛恨的死人头上。他们也懒得询问,他们在意的只是袁崇焕死了,而且自己还吃过他的肉!

    官员和官兵却不一样,他们若不弄清龙旗飘落的原因,只怕就要人头不保,甚至今天的事,明天就会发生在他们身上。

    这时已经有几个官兵攀爬至旗杆顶部仔细查看,一枚银镖已经深深插在旗杆之上,只有手柄晾在外面。

    监斩官惊恐惧怕,急忙命周围官兵围在自己周边,然后下令搜捕可疑之人,唯恐那镖也会插在自己身上。

    ???

    天悠悠,地茫茫。

    布衣男子骑乘一白鬃马在原野上疾驰,纵声放歌。歌声豪迈,时而愤怒,时而悲伤,偶尔一两只孤雁长鸣和声。

    他容颜憔悴,四十出头的年纪现在仿佛又衰老数载。此时听到大雁和鸣,心中说不出凄苦,悲凉。

    就这样,不知走过多少关隘,迈过多少青山。每次他都会回首北望,目光流连,虽心中不舍,但想到那日场景,最后还是长啸离去。

    天下之土,莫非皇土;四海之滨,莫非皇滨。

    他要去哪儿?没人知晓,他自己也不知道。

    祖大寿战死了,满桂战死了,而现在袁督师也死了,没有死在鞑子手上,却死在了崇祯手上。

    他也早该死了,遵化城外身中流矢,坠马身亡。

    可是他现在却活着。

    这日,他牵马来到洞庭之滨,阮水河畔,极目远望,阮水之上烟波缥缈,山清水碧,好似江南女子黛眉美目,脉脉含情。一艘小舟点缀其上,颇有武陵桃花源之境。布衣男子看到此景,竟忘记了饮水,呆呆伫立在岸。只剩马儿悠闲地甩着马尾垂头狂饮。

    好一副山水泼墨图!

    正在布衣男子悠然欣赏眼前仙境般美景时,忽然,一声惊呼将此布衣男子从诗情画意中拉了出来。这人倾耳细听,那声音正是从那河中小舟之上传来。他不知何故,极目望去,又有惊叫声传来,幸得他常年练武,耳聪目明,那惊叫声分明是女子在求救命,其中还隐隐着刀剑交鸣。

    他沿岸奋力奔去,在距小舟最近的地方纵身下水,向小舟偷偷潜去。

    小舟甲板之上,一名老年人手握船桨,鲜血顺着船缝流进阮江,染红了一片江水,好像给浓绿山水画绣上了一朵艳丽红花。这老者当然就是船夫。小舟没有了船夫的操纵,静静的浮在江面,任意东西。

    而那惊声呼救的女子应是发现船夫被杀害在甲板上,吓得躲在船舱之内,不敢出来。

    布衣男子腿脚一摆,好像鲤鱼摆尾,从水下跃出水面一丈,落在老者旁边。他伸手放在老者的鼻尖,已然没有了呼吸。

    布衣男子拔出腰间宝剑,缓缓将门帘挑起,舱内景象尽收眼底。一名女子怀抱一名女子坐在‘地上’,浑身打颤。两位女子皆苗族装束,而怀中女子嘴唇发紫,眼圈发黑,郝然中毒模样,另一女子也不怕传至自身,牢牢的抱着中毒女子,静静发呆,不知是情深还是无知。

    布衣男子蜗身走进,说道:“姑娘,人死不能复生,还当节哀才是!”

    那女子忽然听到有人说话,抬头看去,见到一湿衣男子手持利刃,蹲在眼前,以为是劫匪去而复返,当下更是恐惧,急忙挥动衣袖,数只花蝶从衣袖中飞出。

    那些蝴蝶缓缓飞行,霎时将两女子笼罩,美女彩蝶交相辉映,很容易让人陶醉。

    布衣男子知晓湘西之地,苗族之人皆有蛊术,苗分黑白,白苗医人,黑苗害人。眼下这些蝴蝶颜色浓艳,分明剧毒模样,不管黑白,皆可要命,还哪里敢靠近,急忙退出船舱,那些蝴蝶却也不追出,只是在船舱之中偏偏飞舞。

    就在布衣男子退身之际,那苗衣女子开口骂道:“你们不要妄想我会将蛊虫交给出去,你们害死了姊姊,我就是死也不会交的!”然后又痛哭起来。

    布衣男子发觉右手臂发麻,脑中闪过手背上被花蝴蝶碰到过,低头一看,手掌已是斑斓一片,撩起衣袖一看,已经漫至肘部。布衣男子从未见过如此古怪之毒,眼中惊怖之色一闪而逝,当下左手接剑,用剑柄在曲池等诸穴重点,阻挡毒素继续蔓延。

    布衣男子此时是又气又急,说道:“姑娘不要误会,我不是歹人,我是刚在在岸上听到姑娘呼救,才急忙赶来,还请姑娘赶紧赐予解药,解我蛊毒!”

    那苗女哪里肯信,她虽心善,但见到怀中躺着的姊姊,便双眼泪流连连,任凭布衣男子在外苦求,自己只当充耳不闻。

    就在这时,小舟四围猛然跃出四名黑衣男子,船头的两个执剑向布衣男子头上斩去,势如霹雳。

    布衣男子矮身后移,一脚一剑迅如疾风,两个黑衣人还未落‘地’便已再度跌落河中,再次给锦绣山河绣上了两朵红花。

    “是你们害死了船家和船里的姑娘?”布衣男子厉声问道。

    “没错,识相的就不要插手,否则,”那黑衣人没有往下说,但其意已明。

    “否则就杀了我?”布衣男子冷笑问道。

    “没错。”那黑衣人说道。

    “就凭你们?”布衣男子仿佛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说完便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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