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柱赶紧往水中看了看,看到鲁班正借助水流的力量,一边放绳子一边向下游潜去,暂时没有要帮忙的地方。他跑回来和我一起围在了张曦的旁边,将她扶着坐了起来,又帮她轻轻拍打着后背。张曦的这阵咳嗽来势猛烈,吐出来不少水后,终于理顺了气恢复了清醒。

    焦急的王小柱看张曦睁开了眼睛,凑过去问道:“你掉下去的时候宋二胜怎么样了?他被冲到什么地方去了?能看到他吗?”

    张曦定了定神,左右看了看,才有气无力的回道:“你们没把宋二胜救上来吗?我掉下去的时候他被什么东西砸中了,我拉不住他......不过后来我好像看到他就在下游四五米的地方,他好像被卡住了......我已经尽力了。”

    被什么东西砸中了?难道是被塌陷下去的煤块砸到了?这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张曦掉下去的时候,宋二胜正处于塌陷的下方。王小柱拍了拍张曦的肩膀,站起来对我说道:“张曦交给你了。这里虽然很热,但你们两个都要注意保暖,千万不能大意。”

    说完,他又跑回了洞口,一只手抓着连着鲁班的那根绳子,一只手抓着刚才我抱着的那根管线,尽力趴了下去,伸头向洞里面看过去。

    没过多一会儿,洞口处传来一阵破水声,鲁班回来了,只有他一个人。但他没有爬上来,只是露出脑袋大口大口的喘着气道:“在下面,不远,被两根支架卡住了!”

    王小柱伸手扶着鲁班,问道:“我知道。卡的很紧,拉不出来吗?他人怎么样了?”

    鲁班摇摇头道:“看样子够呛!不过拉也拉不动,我只能把绳子系在他身上还有支架上了,我一口气只能憋那么久。”

    王小柱道:“你上来歇会,我下去看看。”

    “不用,你不知道下面的地形,万一被绳子缠住就完了,我不累。”鲁班见王小柱要下水,一把拉住王小柱道:“等会如果把他拉出来了,我就扯扯绳子,你就使劲往上拖!”

    说完这句话,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顺着绳子往下游潜去。王小柱只得紧张的抓着绳子,盯着水面,做好随时往上拉的准备。

    我听到他们的对话,看了看张曦,张曦正好也在看着我。似乎她看出了我想要说的话,没等我说出口她就道:“我没事,你去帮忙吧。注意别站在中间,防着地面又塌了。”

    这正是我的意思。刚才把张曦从下面带上来的时候,我算是知道了水流的力量,估摸着王小柱一个人在那边不一定能拉得动两个人。

    我伸手握了握张曦的手,感觉她的手心温度正常,看来恢复的不错。于是我站起来扶着张曦靠墙躺好,又沿着巷道的侧边走到了洞口,站在了王小柱的对面。

    王小柱见我到了,回头看了一下张曦,转过脸来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绳子交给我一段让我拉住,又让我抱住旁边的另一根管线,以防万一。

    对面的文明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看到我们忙忙碌碌的,早就忍不住了,他不停的在喊叫着什么,似乎在问我们情况到底怎么样。不过他本来就不大的声音被水流的轰鸣声所掩盖,没有人听到,也没有人顾得上他说了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时间应该不长,只是紧张的等待容易将时间效应放大,让人以为过了很久),水面下一道光线照来,紧接着又是鲁班一个人浮了上来。

    这次他什么都没说,喘了几口气后,一头又扎了下去。我和王小柱对视了一眼,虽然没说话,心里都知道这个宋二胜真的是凶多吉少了。这么长的时间还没有办法把他救上来,下面所做的,只是勉尽人事而已。

    又等了片刻,王小柱急道:“这样恐怕不行,鲁班一个人拉不出来。你在这边拉着绳子,我下去帮忙!”

    我正想说你也等鲁班先上来呀,万一他的气用尽了要上来换气,你这样下去不是挡住了他的路,那不是害了他吗?但王小柱速度极快,说话的空已经半个身子在水下了。

    我一看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只得将绳子抓的更牢了些,眼看着王小柱消失在了地下河的深处。

    不过王小柱这一次下去的时间很短,顷刻间他就重新浮了上来,一边往上爬一边高喊快拉绳子。我立即拼命把绳子往怀里拉,脚下向后一步步的移动,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了,才只拉上来一点。

    好在王小柱爬出洞口后,跑过来和我一起用力拉住了绳子,大大减轻了我的负担。就这样,我们两个人合力,没多会就将鲁班他们拖到了洞口。

    接下来王小柱让我继续拉住绳子别放,他一个人跑回了洞口,鲁班在下面托,他在上面拉,终于将一动不动的宋二胜拖了上来。我知道这还不是松口气的时候,不停的催促他们继续努力把宋二胜再拖到远离洞口的位置,这才扔下了绳子跑了过去。

    此时,鲁班和王小柱已经手忙脚乱的解开了系在宋二胜身上的绳子,开始轮流给他做起了人工呼吸。我在一旁看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宋二胜却始终躺在那里,没有半分生气,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虽然先前就知道宋二胜凶多吉少,但有了这种心理准备,不代表亲眼看到刚才还是活生生的人,一转眼就离我们而去时,就能坦然接受。这二者绝对不是一回事。

    正难过着,张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站在了我的身边。可她除了看着鲁班和王小柱两人徒劳无功的努力,也是无计可施,只能握了握我的手,小声的安慰着我。

    从第三层返回的这一路上,时间很短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让我和张曦之间因为长时间不见产生的隔阂一下子消失了,我甚至觉得我们俩从未离开过对方,也从未像现在这样亲近过。

    最终,鲁班和王小柱两人在经过了长达半个小时的人工呼吸后,不得不放弃了抢救,接受了宋二胜已经死亡的事实。

    “电话哪儿去了?被冲走了?”沉默了好一阵,王小柱首先发言道。

    他这样一说我才看到,宋二胜不仅头盔和矿灯一起不见了踪影,背负的包包和设备也没了。张曦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头发,道:“我的头盔和矿灯在掉下去的时候就被冲走了,电话应该也被冲走了吧,下面的水流太急了。”

    王小柱又看鲁班:“你下去了好几次,看到电话掉在什么地方了没有?”

    鲁班一脸的茫然,抬着眼想了半天,回道:“这个真没注意,刚才只顾得上救人了。要不,我再下去找找?”

    别别别,王小柱赶忙拦住他,冒险救人还值得,为了一个电话机再冒生命危险,就不明智了,谁知道再下去还能不能上的来,旁的不说,无论什么位置再塌陷下去一块,下面的人就悬了。

    “现在怎么办?”我看大家又开始盯着宋二胜的尸体沉默了,思来想去,提出了目前唯一可行的方案:“不能就这样把宋二胜放在这里,我们想个办法先回交叉口再说吧。”

    王小柱听我这么说,一下子反应了过来,赶忙点头道:“对!看时间第二批救援队差不多下来了,交接后咱们要带着宋二胜升井,其他的......这一次下井救援,任务没完成,先搞成了个一死两伤,作为队长,责任都是我的。”

    我和张曦对视了一眼,心想责任确实有,不光队长上去后要汇报工作接受调查,救援队其他队员也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人命关天,救援队的每一次行动都必须有理有据,这也是应该的。

    不过那是升井之后的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通过这个越来越大的洞口,刚开始时这个洞口只有一米多宽,现在差不多有四五米宽了。我和王小柱鲁班还好办,加上一个受伤的张曦,再加上一具尸体,就不太容易了。

    张曦看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她的身上,手一挥道:“我刚才就是喝了几口水,吐出来就好了,什么事都没有,你们谁也别把我当成伤员!”

    “没人那么想,我还想给你个活儿呢,”王小柱道:“我们考虑到你的体重最轻,可以爬到这些管道上,利用绳子做个简易的滑索,一个一个荡过去,你觉得行不行?”

    鲁班接着补充道:“就是这话。刚才我和王队荡过来的时候,发现这些管道不是很结实,不敢再那样过去了,有根绳子要安全的多。再说了,就是我们可以自己荡过去,二胜......”

    张曦已经明白了,她看到鲁班很伤感,脸上汗水,河水还有泪水都混在了一起,心中也很不好受。叹了口气,她拿起绳子二话不说就攀上了头顶的管道,打了几个结系好,又试了试强度,这才轻轻落回了地面。

    她的这套动作做的挺顺畅的,看样子身体确实没什么大碍。

    绳子的上面那头系好了,鲁班拿起其余的部分,重新挽成了一圈一圈的形状,一甩手扔给了对面的文明。文明在那边早就急的说不出话来了,盼着我们早点过去呢,一接到绳子,立刻就将其系在了早就选好的管线上,还用手拉着最末的一段,挥手示意我们可以过去了。

    不得不说,文明选的这根管线很棒,它既不在巷道顶上也不在地面上,而是在一侧的墙上,高度正好比张曦系的要低一些,低的不多不少正好,距离那个塌陷的大洞也有段安全的距离。这样一来,我们只要吊在上面既不用费很多力气就可滑过去,还不用担心速度过快摔个大马趴,或者掉进洞里去。

    “到底是工程师,干这点活心里有数啊!”王小柱嘟囔了一句,接着大声安排道:“鲁班先过去,到那边帮着点文明,张曦第二个,然后是宋二胜,接着是姚岚,我最后一个断后。开始!”

    我们的装备中都有专用的挂扣,王小柱一声令下,鲁班第一个掏出了皮带上的挂扣挂在了绳子上,脚往墙上一蹬,呲溜一声就滑了过去,非常的顺利。

    接着张曦也动作熟练的跟了过去。她顺利的落地后,文明着急的拉住她在说着什么,似乎是在问到底怎么回事,张曦不得不尽力的向她解释起来。

    我和王小柱没那么多闲工夫,我们两个人在宋二胜的脖子和脚的位置,分别加上了两个挂扣,接着合力将尸体抬到半空中,连同原有的腰部挂扣,一起挂上了绳子。

    如此一来,三个挂扣足以保证尸体在滑过去的时候不会倾斜,万一有一个挂扣脱落,还有两个能够吃住力,也不至于再次掉入地下河。

    准备妥当后,前面的王小柱将手放开,我站在后面使劲一推,稳稳当当的将尸体送了过去。那边的鲁班早就站好了姿势,尸体一到他就伸出手轻轻接住,向后稍微一荡顺势停了下来,没有碰到任何障碍物。

    这是我们能为牺牲的同伴所做的不多的事情之一,也是为了表达最高的敬意。宋二胜是为了救人才牺牲的,我们每个人都不能允许他的尸体再次受到伤害。

    等鲁班和张曦将尸体放了下来,我和王小柱一前一后也到了。大家集合之后,每个人都恨不得立即抬着尸体往交叉口走去,此地不宜久留,早一点离开这里,就多了一分安全。

    可是面前还有一扇倒霉的瓦斯封闭门,不打开它谁也走不了。好在文明一个人呆在这边的时候,已经对这扇门进行了详细的研究。

    这个封闭门的作用,只是为了阻断瓦斯爆炸产生的大火,防止氧气耗尽导致人员窒息死亡的,它的两边都设有紧急开关,可以打开一部分门体,方便生还者逃生。但是这个位置的地面似乎特别的松散,封闭门砸入地面过深,紧急开关派不上用场成了摆设。

    这难不住我们这支专业的救援队,我们携带的各种装备齐全,挖铲顶封样样都行。在文明这个工程师的指导下,很快就挖出了可供千斤顶作业的口子,接着又借助精巧的镐头,一点一点的将整个封闭门撬了起来。

    慢慢的,封闭门底部被打开了一个可供一个人勉强爬行通过的空间,这就足够了,完全打开这扇门是不现实的。于是大家按照刚才滑过洞口的顺序,所有人又依次安全爬了过去,虽然狼狈了点,总算是脱困了。

    最后一个王小柱爬过来后,一脚将千斤顶踹开,让封闭门再次自由落体,封闭了里面的那段巷道,王小柱还拿出白色的笔在门上写上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危险,禁入!

    干完了这一切,大家抬着尸体,急急忙忙一口气来到了交叉口。等在这里的吴思明他们已经急得不行了,又不敢擅离职守去找我们,三个人在这里坐立不安,正在激烈讨论应该怎么办的问题。

    我们一到,他们立即停止了争论,转而惊讶的看着我们几个狼狈撤回的残兵败将,不知道在第三层里面发生了什么。这也难怪,我们几个现在除了文明,每个人都一身水淋淋的,外套没了,头盔也丢了,还抬着具尸体,别提有多惨了。

    刚刚给文明解释经过的张曦,不得不再一次给吴思明他们又讲了一遍,详细说明了我们的遭遇。

    “太危险了!”吴思明来回渡了几步,声色俱厉的对张曦道:“就不该让你冒险进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你父亲交代?”

    听到这话,我和王小柱相互看了看,都觉得吴思明此人在有人牺牲的情况下,竟然先考虑的是怎么向上级交代,实在是铁石心肠外加不可理喻。

    文明和代玉闻言也不由得脸色一变,正抱着宋二胜尸体痛哭的努*尔甚至都停止了哭声。努*尔虽然是维吾尔族,而且自从下井之后,因为他的汉语说得不太标准,话一直都不太多,但他显然和宋二胜的感情非常深,现在看来,基本可以算作死党一类的了。

    所以自宋二胜出事以来,哭的最多的就是努*尔了。其他人平时和宋二胜接触的不多,或者根本就不认识他,尽管心中难过,也没有**这样发自肺腑的伤心。

    张曦本就有点生气,看到我们这幅样子,更是火上浇油:“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向宋二胜的家属交代!人都死了,你还有心情说这个?”

    “我关心你呀,”吴思明也看出他惹了众怒,赶紧解释道:“我也不愿意看到有人出事,但事情已经出了,现在首先要做的是保证其他人的安全,这不对吗?”

    张曦正要反唇相讥,文明叹了口气止住了她,说道:“当务之急是先把宋二胜送上去,其他的以后再说不迟。对了,第二批救援队还没下来?”

    他这样一说,我们才想起折腾了那么久,按说来接替我们的人应该到了才对,为什么现在还没见到他们的影子?从上面下来的路不算难走,他们也不可能在这时候玩迟到的把戏呀。

    王小柱看了看时间,也摸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电话丢了又没法和上面取得联系,只得建议派四个人抬着宋二胜的尸体先升井,其他人原地待命。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都点头同意了。

    经过研究,最终决定王小柱带着张曦文明和**留在原地,我和吴思明鲁班,还有代玉一起先上去。这个安排是合理的,王小柱是队长,在任何情况下,他也不能离开队伍率先升井。

    于是,吴思明和鲁班在前,我和代玉在后,一起抬起了宋二胜的尸体,沿着那条又窄又陡的巷道艰难的出发了。

    这一路上困难倍出,因为这条路下来的时候全是下坡,现在可全是上坡了。吴思明和代玉还好,我和鲁班从下井之后就没有休息过,一直都在第一线玩命的奋斗,现在再让我们抬着这具死沉死沉的尸体,进行类似于登山的运动,实在有点吃不消了。

    没走多会我就顶不住了,几个人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随后每爬一段路,都必须停下来休息一会儿,饶是如此,我和鲁班累得也只剩下半条命。

    原本还盼着半路上能遇到第二批救援队,但一直走到那个“u”型巷道前,还是没有见到他们,好像从来就没有过这回事一样。但好歹到了“u”型巷道就会出现一段小小的下坡,还有一段平路可以歇歇,想到这个,我们几个不由得都加快了脚步。

    正在努力的攀爬“u”型巷道前的最后一个上坡,最上面的吴思明不知道怎么回事,一个踉跄直接趴在了地上,把我们都给晃了一下,差点把尸体都扔了。

    “他奶奶的,”吴思明本就心情不好,这会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趴在地上骂道:“这个地方怎么也有水流下来的?又摔了老子一跤!”

    开始下井的时候,吴思明确实在这附近摔过跟头,可那是在“u”型巷道的上方,而且吴思明是受害者,是被滑倒的**带下去的。这里是“u”型巷道的下方,我记得我们下来的时候,这里的水已经退了,只留下一点痕迹,并没有水流下来呀。

    想到这里,我连忙伸手在地上摸了一把,果然明显有水在悄无声息的往下淌去,水流不算大可也不小。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上面的积水又满了?我们在下面的时间只有几个小时,还不至于吧。

    “不大对头!”鲁班也看到了水,脸都绿了:“别往上爬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上去看看!”

    于是我们几个把尸体找了个相对干燥平整的地方放好,鲁班一个人撅着屁股爬了上去。这段上坡没有多长,很快他就回来了,我离老远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没有好事发生。

    果然,他一下来就恶狠狠的说道:“我靠!上面的水全满了,咱们又被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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