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施月华约袁俊江去喝茶。

    在清逸茶楼,施月华坐在临窗的位置。隔着窗户,她看到袁俊江匆匆而来。她一直以为他属于不显眼的那种男人,可隔了距离看过去,看起来也是不错的。

    施月华不禁有点感慨,她潜意识还是外貌协会的会员,对另一半的外貌那要求还真是高。她对刘向东就是一眼钟情,他俊朗强健的外貌大加分。

    人太年轻的时候,总是太执迷于外在的东西。可很多时候,外在和内里是不统一的。

    施月华正在发呆,袁俊江已经进来站到了她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嗨,想什么呢?”说着就坐在了对面。

    施月华收了心神,冲他笑了笑,问:“想喝点什么?”

    “我都可以,不挑的。”袁俊江抓了把碟子里盛的开心果,自在地嗑了起来。

    “我可什么都不懂,那就碧螺春吧?”施月华望着袁俊江,征求意思。

    “当然可以。不过,你为什么选这个?”

    施月华解释道:“名字好听呗,洞庭无处不飞翠,碧螺春香万里醉,我好像记得有这样的诗句。”

    袁俊江点点头,“唔,一看你是那种功课好受老师喜欢的学生。”

    施月华也笑了笑,她请袁俊江来喝茶,主要是想增加彼此的了解,再说上一次她还有些话没有说。

    服务员已经将一碟碧螺春端上桌,还摆上了一套青色的茶具。袁俊江拿起碟子,闻了闻,说:“好茶!好茶!”

    施月华看着那套精致的茶具,不知道如何下手。袁俊江挽起袖子,动手将温水倒入印有玲珑花纹的玻璃杯,边做边说:“这叫温杯,目的是清洁杯子,提高杯的温度。”

    “杯子也需要温度啊?”

    “当然,杯子有温度泡出来的茶口感会更好……”

    施月华见袁俊江手法娴熟地操作着,不会儿室里就飘起袅袅的茶香。她深呼吸,微眯眼睛。

    袁俊江递给她一杯茶,“你尝尝。”

    施月华是读过《红楼梦》的,知道刘姥姥那样一口喝干的叫做牛饮,可不能那样。她端起抿了一小口,味道是不错。

    俩人品着茶,聊了一会儿天。袁俊江问施月华:“最近忙不忙?”

    施月华说:“还可以。手上的几个项目进展正常,女儿刚上幼儿园,不像别的孩子那样对入园有抵触情绪,她每天去的时候都很开心。”

    说完,施月华注意观察对方的表情,袁俊江哈哈地笑了两声,说起他楼上一家住户,每天孩子去上学就跟第三世界大战爆发似的,孩子撒泼哭,大人扯着走。

    她有微微的失望,难道这个时候对方不是应该直接表扬她女儿,然后她就顺理成章地说以后再结婚她也会带着女儿生活的。

    袁俊江又转到别的话题上,俩人继续不咸不淡地聊了一会儿天。见时间不早,施月华说得回家了。袁俊江执意要买单,施月华坚持了一会儿放弃了。有的时候成全男士的心愿,也是对他的尊重。

    她走到雕着花涂红漆门口,等袁俊江时,隔着玻璃往外面张望着。这茶楼旁边是一家酒楼。进出茶楼的人大都神色淡然,面容安适。而酒楼里进出的人,脸上满是踌躇和自信,还有欲|望。茶楼和酒楼两边的生意都好,各有各的目标族群。

    估计旁边酒楼刚散了一桌,三三两两的人陆续从里面走出来,脸上大多带着酒气,粗声大气地说话。

    施月华眼前走过这样一对,男的,腰身精壮结实,女的,身材窈窕有致。她无意识地盯着看,忽然发现眼熟,抬眼再去看脸,是刘向东和赵小桃?!

    她快速眨了眨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果然是他们!

    只见赵小桃挽着刘向东的胳膊,整个人快要挂到他的身上了,不知在说着什么,刘向东哈哈笑着,还拍了拍赵小桃的手。

    施月华整个人的感觉立刻就不好了。她离婚后这些年,对刘向东已经做到了心如止水,可是看到赵小桃,还是火大,直想骂一句:贱人!再看她那发嗲的样子,还想送她一句话:贱人矫什么情!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耳边传来袁俊江的说话声,施月华再定睛一看,那两人已经不知去向了。

    袁俊江解释,“结账的人真多,你等得着急了吧?”

    施月华摇摇头,没有说话。

    袁俊江开车送施月华回家。施月华说的地址是岳梅家,朵朵在那里。施月华一直保持沉默,赵小桃的出现,让她心情有点压抑。

    临下车时,袁俊江伸手拉住了施月华。施月华一回头,袁俊江的脸靠了过来,在离她距离很近的地方停了下来,定定地看着她。他呼吸的气息喷到施月华脸上,她下意识地别过头,回避他的眼神。

    凭心而论,袁俊江是个不错的交往对象,年龄相当,没有婚史。这样的条件如果放到公司那些热心大妈的口中,施月华简直是高攀了。

    施月华这一转头,袁俊江奉上的吻就落在了她的脸上。她脸颊发烫,呆坐了片刻,赶紧拉开车门逃也似的离开了。

    这女人很慢热啊,袁俊江呆在车里没有出来,轰了脚油门离开了。

    那天晚上,施月华久久不能入睡。她想到袁俊江的那个吻,说实在话,她不排斥男女之间亲热行为乃至于性行为,但只限于感情上的水到渠成,如果仅仅是身体上欲|望使然,她还是蛮有抵触的。

    想到这里,施月华忽然明白了问题所在。袁俊江上次见过女儿朵朵,这一回他有充足的时间来问,比如朵朵几岁了在哪里上幼儿园喜欢游乐园里的哪个项目……可是,他却没有问,在她的引导下,他也没有问。

    施月华不记得在哪部电视连续剧里看过这样一幕。女主人公说,如果他爱你,会对你的生活有强烈的介入感,对你周围的一切备加关注,想了解的包括你的猫咪邻居同事领导甚至公司楼道的保洁大妈……

    而袁俊江目前这样,施月华想,只能表明他对自己的生活不那么关心,换言之,爱不强烈而已。爱有很多种,最多他爱的只是她这个人,能通往共同生活的婚姻之爱,他没有。不过,袁俊江没有结过婚,有可能对孩子的存在感没有意识,自己要不要主动一点?

    施月华烦闷地翻着身,大脑中又出现了赵小桃紧紧拉住刘向东胳膊的情景。她终于发现,赵小桃才是她在夜里这样烙烧饼的真正原因。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第一次见到赵小桃的情景。

    那时施月华还没有和刘向东结婚,但是她已经决定要嫁给他了。她已经是成年人,内心固执坚决,对于想好的事情会朝那个方向坚定地走下去。

    施父是个慈祥的好爸爸,一向对于女儿有无条件的包容。可是对于施月华要嫁刘向东,他还是对施月华说了“不”。更不要说母亲岳梅了,她强烈反对。

    施月华的父母都是老师,家里虽说不是大富大贵,可也算书香门第。而施月华这个孩子对家里保持着疏离感,从乡下回到城里后,更是对父母说的话要么不理,要么出言反讽,整个人处在叛逆期。虽然大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岳梅根本弄不懂施月华心里在想些什么。

    岳梅对施月华相当不满意,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可施月华对家里的什么都提不起劲儿,学习成绩不好,好吧,成绩有时不能代表什么,只要好好补一补,总能上来的。岳梅受不了的,是施月华的态度,无所谓的,把成绩单拿回来随随便便撂在茶几上,一副不在乎的表情。

    后来施月华考进了一所不出名的末流学校。岳梅费了好大功夫,托了很多人,承了人情,才让施月华毕业后进到了一家事业单位,还是临时工的身份。

    岳梅想,等施月华走进社会了,总会有心思为自己打算,或者找一位能在她转正方面有帮助的男朋友,或者工作勤奋努力业绩突出,凭自己的本领能考进去。

    岳梅想的这些都还没有实现,忽然有一天,施月华领了一位不知道在哪里认识的男人,来到岳梅的面前说:“我要和他结婚。”

    听听,这是什么态度!岳梅肺都要气炸了。哪有这样的女孩子,在外面谈了男朋友不是应该先带来见家长吗?家长点头,说行,那就继续谈下去。后面才能进行双方家长见面的程序。如果家长这时就不同意,果断一刀两断。

    这个应该有的环节都没有出现,施月华直接领过来说要结婚。你说说,这种没有家教没有礼数的做法,岳梅要同意才怪呢。

    无所谓啊,施月华对岳梅的表现出来的愤怒视而不见,她两眼直愣愣地看着天花板,一副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反正她相中了刘向东。

    刘向东没有钱,空得叮当响。他说想要创业。施月华把她的钱全拿了出来,交到了刘向东手上。

    施月华原本也没有多少钱,岳梅平时就不待见她,只有过年给她一点压岁钱。

    可是外婆给施月华留了一笔钱。外婆去世时,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外孙女施月华了。她对施月华有满心的愧疚,她在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将一张陈旧的存折留给了施月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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