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期定下几月后,太子迎娶了余清菡为侧妃。洞房夜面对她一脸的戒备,他笑笑安慰道:“放心,孤说过,你不愿意的话,孤不会碰你。”

    他在她沉默的注视中拿出一个小瓷瓶,往铺在喜床中央的白布上滴落几下,伪造了落红。

    她松了口气。

    之后,他只是偶尔来她这里吃个饭,听她弹奏曲子,然后假装过夜。他堂堂一个太子,居然愿意整夜屈就于贵妃榻上,一如他之前承诺的那样,恪守君子之礼。

    慢慢地,似乎知晓他不会强迫于她,她对他也没有那么戒备了,跟他相处得自如了一些,也对他有了一丝感激。如果不是他,她这会儿可能已被父母许给了另一名陌生男子。说好听点她做了太子侧妃,其实也是为妾,但是太子对待她的态度如同兄妹,她也就释然了。毕竟有个地方供她安身就行,再说太子并不重女色,府中没有受宠的姬妾,也从来没有谁恃宠而骄。太子妃身为主母,温和公道,并不会苛待妾室们,将来太子登基为帝,她也只求一隅安静的角落,就这么度过余生罢。

    整个东宫的人见余侧妃进门后,并未起波澜,太子去她殿里的次数也不多,只道,余侧妃也不受宠。太子仍然只有那么几名姬妾,而太子妃也依然没有身孕。

    一年后,体弱多病的太子妃突然一病不起,终于在勉强拖了几个月后,与世长辞。

    就在太子妃病逝前夜,突然找人把她叫去,屏退左右,不知说了些什么。只知出门后,余清菡愤怒地跑到他的书房,跟他大吵一架,疯狂地砸了他书房里好些个物件。

    “是你害死了子韧,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恨你,这辈子到死,我都不会原谅你!!!”

    她看他的目光似乎淬了毒。

    他这才知道,他的好太子妃早就察觉了他隐藏的心思,隐忍不语,在知晓自己命不久矣时,找上余清菡,戳破了这层纸:

    “余侧妃,本宫实在不忍你被蒙在鼓里,今日便有几句实话要说于你听。其实,太子殿下早就倾心于你,虽然他未曾跟本宫提起过。当初听闻你与夏世子的家人已着手准备婚礼时,殿下喝得酩酊大醉,本宫去书房找他时,殿下正对着你的画像喃喃唤着你的名字……之后殿下便举荐了夏世子带兵,本来这人选可是安西将军,临时给换了……却不想夏世子英年早逝,而你则被赐婚给了殿下,这也是殿下自己去跟皇上求来的呢!”她嘴角扯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被病痛折磨得憔悴不堪的脸上覆满阴晦,“可惜啊,夏世子去得太早,要不然……不过,好在你现在有殿下照料着,夏世子在九泉之下应该也能瞑目了呢,呵呵……”

    余清菡呆怔住,太子妃嘴里吐出的“实情”让她整个人僵硬在了当场。

    于是,她疯狂地去找了太子对峙。从他那慌乱地闪避她的神情中,她知晓太子妃所言非虚。

    她差一点崩溃。

    入东宫做了近两年的侧妃,她从小心翼翼的防备,到能够在他面前自如的谈笑。虽然对他没有男女之情,可也将他当成兄长般敬重。毕竟,他能力出众,将来登基必是一代明君。就连子韧尚在世时,也对他赞不绝口,为自己能效忠这样出色的储君而感到与有荣焉。

    然而从未料到,居然是他对自己的龌蹉心思,让他阴险地举荐子韧去战场,继而害死了他!!

    子韧的死,他固然是罪魁祸首,而自己,也是帮凶!

    ……

    “不好!余侧妃投缳了!”嬷嬷惊恐地夺门而出,找人紧急救下了她。

    她睁眼,发现自己没死成,而他憔悴不堪地站在她床前,满眼痛楚。

    “为何想不开?有怨气尽可冲着孤发。生命是你自己的,蝼蚁尚且偷生,你又有什么理由让你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子韧,他会愿意看到你轻生吗?对于子韧的过世,孤的悔恨与心痛不比你少。如果时光能倒流,孤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挽回他的生命……而孤待你的心意也是真的。你进门有一年多了,孤何曾强迫过你?孤知道你忘不了子韧,也愿意等……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如果你恨孤,不愿见到孤,孤以后也不会来烦你了。但是,请你好好想想,没有什么,比活下去更重要……”

    说完,他叹息着离去。

    她转头,任泪水流入枕间。

    ***

    太子妃病逝,处理完太子妃的后事,丧期过后已是数月之后了。他再也没有踏足她的宫殿一步,她也没有派人找过他,而是关起门来单独过着日子,安静得像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存在。

    他怕她动怒,也一直不敢去找她。就这么拖着,直到静养许久,几乎不理朝政的皇帝突然下旨禅位于他,于是他就这么匆匆登基了。

    父皇带着母后去了行宫休养,临走前,拍拍他的肩膀。

    父皇已把江山与重责交给你,从此不问政事,只想与母后安静地度过晚年,所以,没事也最好不要去打搅他们。

    于是他变得更忙,登基后又封了后宫,并决定暂时不选秀。当时的一个决定,一拖就拖了那么多年。大臣们虽然有上奏请皇帝选秀,都被他用各种借口反驳了。

    西疆尚未稳定,外族虎视眈眈,江南水患,子民受灾,朕还选秀?

    皇帝把她封了莲妃,因为她在他心中如荷花般皎洁清雅,并赐居了清芙阁,一座离他较远的宫殿。他很懂她,知道她不愿意住的离他近些,也不希望他去叨扰她。他又提拔了她的父兄,给他们升了官爵,宫中的好东西,不管什么都头一份往她这里送。

    她会不会感激他,他都不在意,他只想力所能及的对她好一点。她不想看到他,所以,他也成全她。

    本以为日子在他的思念,她的抗拒中就这么过下去了,没想到一次意外,居然让他们的人生有了新的交集。

    那是在夏子韧的祭日。

    每年他的祭日,他都格外难受,这天也不例外。

    他悄悄踱到她的宫殿外,他只想看她一眼。不料却见她在院中摆着一张小桌,点着蜡烛,放着果品糕点,桌上还散乱地放着几个酒杯。她歪倒在桌边,看似喝了不少,贴身宫女正想搀扶她进殿。

    她竟是在祭拜子韧啊。

    他屏退了宫女,亲自搀扶着她进了寝宫。

    将她放上软软的床铺,她突然醉眼朦胧的喊了一声:“子韧,是你回来了吗?我好想你啊,为什么不来找我?”说着,伸手抱住他的腰。

    他愣住了,这样的亲密举动也只有在她醉得神志不清的时候才会有吧,而她是如此厌恶着他,如果她此刻是清醒的,她赶他都来不及,不用说主动投怀送抱了。

    他想推开她,他不愿意乘人之危。但是她抱得死紧,不肯松手。嘴里喃喃地喊着子韧的名字,让他不要离开。她身上诱人的香气刺激着他的五官,让他蛰伏了很久的欲望一下子被挑了起来。

    而她香馥的嘴唇吻住他时,他的理智终于崩溃了,猛地翻个身,将她压在身下。

    也许,这辈子就这么一次拥有她的机会了。任她醒来打骂他也好,说他卑鄙也好,他渴望了太久,也等待了太久,就算让他现在只是当个替身也罢,他,不想错过了。

    他反守为攻,重重地吻上了他思念已久的娇唇,大手探入底下那一片柔软……

    次日她醒来,果然不出他所料,她尖叫着让他滚。哭得泪雨滂沱,骂他无耻,居然趁她酒醉强要了她,甚至拔出头上的发簪欲自尽。她哭吼着说道,她已经对不起子韧,没能嫁给他,现在连身子都没能为他守住,她有罪。

    他阻止了她自尽,为怕她轻生,他无计可施之下只能粗声威胁道,如果她敢自尽,他不会放过她的父兄。

    看着她面如死灰,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他的心比她更痛。

    他落荒而逃,并一连数日都不敢出现在她面前。

    不想,这一次意外,居然又带来了一个更大的意外,她怀孕了。

    他惊喜交加,在太医告诉他这个消息时,他差点乐疯了。然而冷静下来后,他想,她那么痛恨他,会愿意替他生下这个孩子吗?

    他本想又用她的家人做幌子,让她生下这个孩子,结果她冰冷地看着他道,“稚子无辜。臣妾虽然痛恨皇上,但这个也是臣妾的孩子,既然他选择了投生于臣妾腹中,臣妾便不会剥夺他出生的权利。如此,皇上防备臣妾的那些招数应该也用不到了吧!”

    她愿意松口生下孩子,让他松了口气。

    他知道,她是一个善良美好的女子,她恨他,但她不会迁怒无辜。

    紧张地等待了十个月后,她生下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女儿。他虽然有点遗憾为什么不是个皇子,他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可是看到白净可爱的女儿时,他喜欢得不得了,当即给女儿取名靖宁。

    看她带着强烈的母性光辉照料着女儿,他想,这个孩子来得真及时啊,这下他们的关系该缓和一点吧?

    举国欢庆大公主的出生,毕竟这是皇帝的头一个子嗣。虽然不是皇子,但是先开花后结果也好啊。在行宫休养的太上皇夫妇都赶回来看了小孙女,临走暗示他再接再厉,赶紧再添个皇子。

    与他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女儿虽然出生了,她仍然很排斥他。他用尽各种借口去她宫殿里看望孩子,其实更主要是看她;她大概也不想跟他在孩子面前闹得不愉快,也由着他宠爱女儿。毕竟,一个受宠的公主,日子总比不受宠的公主好过,不是吗?

    但她不会原谅他。他来,她不会阻止,但是休想让她对他逢迎讨好,伏低做小。

    于是两人每每相对无言,无话可说。她看她的书,她给孩子做小衣裳,她自顾自地喝茶,就是不正眼看他,也不主动和他说一个字。他无奈,每次都是悻悻地离去,却舍不得责备她。

    他想,他也许是史上最憋屈的皇帝了。但是没办法,谁让他喜欢她呢?

    大公主三岁时,年迈的太上皇去世了,接着太后也离去。接连的国丧,让他封住了大臣又一次提议选秀的口。

    宫中也只有大公主这一名皇嗣,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其他妃嫔虽然嫉妒,但是从不敢招惹莲妃母女,敢动皇上的心头宝,那不是找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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