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严妍难得地睡到了天大亮。一睁开眼时,就见这毡包内只得自己一人,那男人也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她由侧卧转为平躺,就这么躺着直视毡顶开着的那个小天窗。由昨晚到现在醒来后的感觉有些不太真实,心里头不知怎的还有些担心那男人会怪她。

    这么想来也是可笑,明明之前一直相当抵触他,如今在那一事上没有顺了他的意,竟是会怕他怪自己。这,到底自己对他真是无情还是其实隐隐地有意?到了这会儿,就连自己也道不明那感觉了。

    过了一会儿,这毡包的门开了,一看竟是那男人,端了盆水进来,叫她起来盥洗。也不见那男人脸上神情有什么不同于往日,亦不见他尴尬。可她脸上倒还是显出些窘态,看了他一会儿后,眼神竟有些飘忽,游移不定了几下,就不再直视他了。

    那男人见她不动,就放了那盆于台上,过来拉她的手,讲:“起来,今日怎么睡不够?还是……”说着倾下身在她耳边耳语了些话,她反应了一会儿,意识到这色胚一大早就在这里讲些叫人脸红心跳的话,不过她有些面瘫,一时难改,也不知道要怎么反应,只有些呆怔,张口这么望着他。

    他一看她那样儿,笑道:“你看看你这模样傻的。”跟着,也不等她反应了,就拉着她起身。晓得她一反应又能反应个半晌。平日里见她挺伶俐的,怎么一到调个情、撩拨她一下这些事上,她就呆愣到直能叫自己叫苦不迭。

    严妍呆怔,是因为懂了他的意思却又不晓得要怎么反应,也是因为她想到了这男人竟这么快就回复了平日里见他时的那副死性子,想是昨儿晚上“拒绝”了他,也没让他生气。一想到这处,倒也松了口气。

    跟着就起了身,洗手洗脸,还用剥了皮的杨枝子蘸一种中药粉磨擦齿面来漱口。弄完后,就跟着这男人出了门。

    “天苍苍,野茫茫”,光是看字,还没那么大的感触,真到看见这景象了,文字化成图像,才真叫人感受到了这“苍茫”。

    这草原的一切皆蕴于无垠,望不到尽头,似是一片海。这草原上的风并不会乍起乍停,只是一直有徐徐的气流在波动着,吹得那草也像是海上的波浪。这时节的草也并没有多肥,不会似这儿夏季那般水草丰盈,可毕竟是草原上的草,与南方城里那些街边的小草儿,实不在一个概念与级别,故而在严妍眼里:这草怎么这么肥啊。

    真似一片海,船儿就是马儿,还与那男人共乘一骑,因她不会骑马。

    暖阳,肥草,骑马,还有老酸奶,只得“心旷神怡”最能表述她眼下的心情。上一年在那西京内,虽说此时不同于现代,再繁华的都市都不会像现代的那般充满钢筋混凝,可她要适应这里的新生活,还要养家糊口吃得上饭,跟着还得承受来自身后这男人的无形碾压。

    种种一切,都构成了生活的压力,叫她觉着似是已久居樊笼。忽然来到了这么个开阔的地方,且身后那男人好似也不再无形地碾压自己了,她就一下子像将身周所有的压力都给卸掉、抛开了一般。

    那男人低下头到她肩头,跟她讲:“心头可有快活些?”

    “有。”她也明白,这男人的好说话,是建立在某些基础上的。她哪能不付出代价就叫他这般好脾气,那代价就是:她必须听话。

    她细想了想,自己是个听话的人吗?是吧,好似一直都是。那自己肯听他的话吗?不十分确定,但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以做到。

    这儿的奶制品真是比在西京里头买到的要好上两、三成,可是真要为了个蛋挞与奶茶而往西京那边专门地运过去,又有些不值当,西京那边的奶品质量也够好了。她就权当这次是一次发现之旅,自己吃个饱、喝个饱也就算了。

    回到了西京,她整个人叫人看着就像是精神了一圈,莫名地心情好。

    她张罗着去木匠铺订制桌子、凳子,想着等这入了三月上春,就要在自己铺子门口外支上顶帐与摆好露天的桌凳,来客要是愿意在外喝奶茶与吃茶点的话,倒也是另一份闲情。

    这北方城里的三月虽不及江南那阳春三月时的温暖柔情,可这一城的桃花还是会像上一年那般怒放的。枝头盈满粉面娇羞,叫她看,是拼得过樱花。只是上一年那三月,满城桃花亦是开得烂漫,胭脂云海,可这人并无心赏花,那时的她刚被王府里头赶出来,捉襟见肘,忙于生计,这哪有心情去欣赏。

    可这一年,她倒是来了心情,隐约于心中还盼着那花快些开来,好叫自己早些透过一双不同的眼去观赏。北方的城都是硬朗的城,城硬朗,人亦豪迈,只有这春花开时,才能装点出一季软春,同时也叫这刚强难化的城变得柔情了许多。

    严妍一边盼着那上春桃花儿开,一边也想着要么将二层靠街那一侧的几间厢房也给开放了给来客用,若有客需要在较隐蔽的空间内谈些事儿,也还是厢房方便保密。

    她正做着这些准备的事儿,却某日叫她发现了桩怪异事。

    就是这弥查好好地做她的掌柜也罢,近来却见她总是跑茅房,这是怎么了,喝多了?这么尿频?可也没见她饮多少水。问弥查,说是要不要去看看大夫,她这没事儿吧。弥查脸还有些涨红,说是无碍。她问纠里这弥查怎么了,纠里讲她也不晓得,一直都好好的,从没见有什么异常。

    二月尾的一日,大早上,她与弥查在火房门口讲着话,里头濑益烈已煮上了羊汤。那味儿一出来,严妍只觉得实在是香,可弥查捂着嘴就往茅房跑。濑益烈竟也跟了进去,他扶着弥查出来时,还跟她讲:“怎么吐得这么厉害?可要上楼躺着?”

    “我没事。可能一开始都这样。”

    “什么吐?什么一开始都这样?”愣了一会儿,想到该不会是弥查怀上了吧。就又讲道:“你们?”再找不出其它解释了,她只有挑眉望向他们。

    弥查闻言很不好意思,怎么说都是她那晚勾引的这块木头。

    濑益烈倒还像是一块木头,讲:“东家,好像我们哪天晚上得在这楼里摆个席,我要娶她。”

    严妍的表情此时比濑益烈还像块木头,看来这古人也不简单啊,思想这么进步,该出手时就出手了。可又一想,也是,他俩都无父无母,自然少了些三书六礼、媒妁之言的条框步骤。而且,这是在辽国,谁知道他们这儿是个什么奇怪婚俗呢。不过就算是在现代的几十年前,也有不少农村人家娶媳妇过门都是自己人摆一桌儿就完事儿了。

    总之对于婚嫁这桩事,她是真没有主意,她想了一想,讲道:“行啊,我们准备个三、五日,就把这席摆上吧。我再问问人这摆席上头有没有什么礼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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