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程的一路,一程山水一程景,山容水态,风姿各异。严妍的心情倒也不错,如果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可以不用不停地念上两句诗、背上两句词的话,她能更开心。

    这男人真是念太多了,见是这山,便有感而发上几句,见是那水,便又径直抒发上两段。她只当是这男人要么是由小身在帝王家,读书读多了些,可这会儿还真是会折磨自己,念得自己脑袋疼。

    可她哪晓得那些也不是那男人背的,他本就知乐能词、工书善画,这一路上心情好,被美好的山水景致给触动了而矣。好在这男人也不计较坐他旁边那女人一点儿也不知情识趣,时不时地白他几眼便白吧,他甚至觉得现在自己哪怕是对牛弹琴也挺美满。

    无论如何,那西京是终于到了。严妍想着她这一别已近一年光景,她们这一行人回到这城里,已是时值初秋。物似往夕,并无太大变化,这人也依旧。

    她急急地回到严记,见着这楼里的几个。弥查早都生了,小娃娃都已经八个月大了。所有人见着严妍都尤为高兴,濑益烈直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东家还是你来当。”

    那严妍还高兴地想趋前应道:好啊,好啊。

    这还未及她应声,那男人就把她一把扯至一旁,跟濑益烈讲:“不用了,她不用当什么东家了。”

    严妍撇了撇嘴,没再说话。只是想着,这下可如何是好,以后连买卖也没了,没有了私财,这怎么想都有些断了后路,不太^安全啊。

    所有人当中,只有一人并没有很热络。就是那阿琏,一直躲在纠里腿后,两手抓着纠里的襦裙,不肯出来,只露出只眼睛,偷偷瞄了严妍好几眼。

    严妍一早就发现那丫头躲在那儿,可直到发现她一副生疏的模样时,严妍才觉察到,可能她最没法面对的反倒是这小丫头。

    当初她一声不吭地就那么走了,留了财物又如何。阿琏肯定没法在心里原谅自己。

    她过去想牵阿琏的手,却被阿琏将手抽回,扭头跑了。

    纠里扭头看了一眼,见是阿琏朝后院跑去了,就又转过头来,跟严妍讲:“不要紧的,她还小,小娃娃该是都这样。你再跟她处个几日,便不会这般疏离了。”

    严妍也朝那处望了几眼,讲:“好。”

    她与那男人那行人就在这严记中用了膳,叫了几样濑益烈新“创造”出来的面食。用完膳便跟着那男人回他府上去了。这楼里头的人见着,也都没说什么,亦不觉得奇怪。

    放好了行囊包袱,严妍是想着要出府去买些能哄小丫头开心的东西,跟着日日都要朝她自己以前那铺子奔走,这要去哄人也是件要紧事。就是莫名地觉着对她存有不少亏欠。想那小人当时也只独自睡一间厢房了没多久,她就与她当面没打过一声招呼地就那么跑了,其实,有些说不太过去。

    这男人见她想要出府去,就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这回来的一路风尘仆仆的,到了也不想着多休息一阵。”

    “不是,我得出去买些哄小丫头的物件儿,管它是什么都好。总之,我当时走得也对她有不少亏欠,我心里过意不去。要么你忙你的公务,我就出去走走看看。”

    “这,哦,你走得对她有不少亏欠,你走得对我就没有亏欠?你只知道去哄她,怎么不见你来哄我呢?”

    “你,你这是讲玩笑话呢吧。她才六岁。”

    “这与年岁有何干?”

    “……”

    “而且,你不觉得你回来得多陪着我吗?你倒还成天地想着去哄那个丫头。”

    严妍想着:我这都听你吟了一路的诗,念了一路的词了,就差听你唱上几句了,这还没陪够吗?

    她讲:“起来,陪我一起去,你要是也没什么公务要忙的话。”

    “好啊,去就去,先看看有什么好买的,明年这看着你也得生了。”

    “什么?”

    “难道不是吗?”

    “……是。”

    “我跟你讲,小孩都那样,给她三分颜色她就开染坊,你试着别睬她,马上就不跟你拧了。”

    “什么?”

    “难道不是吗?”

    这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起身向府外走去。一路走向那市集、铺子,这严妍也同时听了一路的歪理。闻所未闻的歪理。

    去市集逛,这男人也只会瞎捣乱,一会儿问她要不要买杖头傀儡,一会又问她要不要买蒲牌骰子,一会儿还拿个壶筹,晃了晃,讲道:“我看这个挺好,小孩会喜欢。”

    严妍简直看不下去,跟他讲:“我那是要买给小女娃,你这些她哪里会喜欢玩。”

    “哦。那我就陪着你看看,你选吧,我不说了。”

    最后严妍买了毽子、勃鸽铃,还有一只燕子的纸鹞。也没直接回去严记,怕是这哄小孩的事得慢慢来。

    他们俩拿着这些小女娃爱的小玩艺就回了耶律隆浚府上。这府上倒是有一件事一直没变,就是府上的仆人们见到严妍她本人还是一样地畏惧,就连最基本地在她面前欠身行礼时,都是头都不敢抬,且还不知道要称呼她什么。

    严妍在这个时代生活的这段日子里头,是未曾遇上这般景况与现象,一时间,有些适应不过来。以往,她与严记的人是平等、对等的关系,大家都是有话直说,见了面招呼一声,唤个名字便是了。再然后,与大理国那三公主的相处,虽是较为平等,那公主也不让她叫她作“三公主”,而是叫她直呼名字,可毕竟是主与仆,她是仆人,在人家宫里院里做事,多数时候,都得是她去守着一些礼节仪规。

    可现在,似乎变了,在这宅中,她应该会是在上,这些人与她也不会平等。这也无所谓,适应一下便好。可这也不用所有人都这么怕她吧。

    就这事儿,她找不着人问明白,该怎么去处理才是对的。于晚膳后,她只得问耶律隆浚:“你府上的人都怕我。”

    “嗯,怎么了?”

    “做什么都怕成那样?”

    “很寻常,他们见我也那样。”

    “……我觉得他们见着你还好些,你没见他们见着我,那头都不敢抬。”

    “不晓得,可能一开始都这样。你在这府里住久了,便不会再这般了吧。”

    “……好吧。”

    “对了,大管家找人择了吉日,八日后我们就成婚了。”

    “哦。”

    “就哦,你嫁给我,难道没有很开心?”

    “……开心。”

    “嘁,不识逗。过来。”

    严妍心里头想:你当是召唤狗还是召唤猫呢,一副死德性!

    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

    顺势被拉着坐到了那男人腿上,那男人讲:“成婚前三日,你是住去严记的二楼,还是住去之前弥查住过的那个别院?”

    “我还是住去严记吧。”

    “你心里头慌吗?”

    “为什么慌?”

    “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明明就一直对于跟着我这桩事紧张不安得要死,还装什么镇定啊?”

    “……紧张有什么办法。”

    “别紧张,别紧张,日子过着过着,这一辈子一晃眼就过去了。”

    严妍听到了此生到目前为止听过的最莫名其妙的话,什么叫“日子过着过着,这一辈子就过去了”?这安慰人不是该讲些像是“你放心吧,以后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或是“不要担心,我真地不会再娶第二个女人”。他讲的那句算什么安慰?

    不过,亦是不想跟他多费口舌,他这人其实古怪着呢,很多事看不透也猜不透,紧张也没用,他讲什么便是什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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