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国陆东省平洲市,6月末的傍晚,马路上车流如织,每一辆车如同蜗牛一般地蠕动。

    马长远,肆壹制药公司运输部的司机,端坐在别克商务车的驾驶室,看到前方的红灯,缓缓地刹车,将车停了下来。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是押车员王庆海,瞅着前方密密麻麻排队等候的汽车,又转头看了一眼表情平静的马长远,说道:

    “马哥,你今年不到三十吧?”

    “虚岁的话,已经三十了。”

    “我说的是周岁,你周岁应该是二十九吧。”

    “嗯,还有小半年的功夫,我就到了而立之年,不能和你这样的二十来岁的青年相比了。”

    王庆海一脸羡慕地说道:“马哥,我真是佩服你。不到三十岁,却非常老成。有一些三十好几或者四十多的人,遇见这般堵车,早就骂骂咧咧了。可是,我从来没见过你发过一句牢骚。”

    马长远的嘴角挂起一丝不容易察觉的微笑,说道:“骂骂咧咧能解决问题吗?”

    “嗯,也是。马哥,我服你的不仅仅是开车的沉稳,还特别服你另外一件事。你从销售部调到运输部,没有心理落差吗?在销售部,一年至少拿十几万,甚至可以拿上三四十万;在运输部,一年最多不会超过十万。如果这事情落在别人头上,那他一定辞职走人、另谋出路,可是你来运输部快一年了,也没见你抱怨过,你的脾气可真好!”

    “庆海,你在运输部干了两年多了,可曾想过跳槽换个工作?”

    “马哥,我仅仅是个职专毕业,能在运输部谋个差事,这已经很不错了。我倒想换个赚钱多的工作,可是谁要我呢?哎,早知学历文凭如此重要,我上小学的时候就应该头悬梁、锥刺股。他奶奶的,我的小学、初中全都玩了,学习真是非常痛苦的事情。马哥,你是大本文凭,又当过兵,我听说国家对你们这种大学毕业参军的人有优惠政策,报考警察、检察、法院等部门可以优先录用。”

    “现在本科根本上不了台面,咱们财务部招人,至少要硕士以上,我这个本科给人家提鞋,人家都不要。至于退伍军人的优惠政策,好像没有优惠到我身上。所以嘛,能在咱们肆壹制药混一口饭,我感到很满足。至于部门的好坏,似乎不能单纯地以工资的高低来判断。在销售部,有的人的确能够拿不少钱,可是那需要的付出也是超乎寻常的。这其中的艰辛,我不多说了。在运输部,工资虽然少,可是不需要费很多心,再者,我们公司的运输部只负责平洲市的药品配送,不用没日没夜地出差,这是销售部无法比拟的。”

    “马哥,出差多好呀,全国各地、甚至国外的风景任意观赏,相当于免费旅游了。”王庆海满脸地羡慕加憧憬。

    “等你结婚之后,你就会明白出差是多么痛苦和讨厌的事情!”马长远说到这里,红灯变成绿灯,前方的车辆开始缓缓移动,他轻踩油门,商务车的轮胎慢慢转动起来。

    王庆海听到“结婚”的字眼,对马长远挤眉弄眼地道:“马哥,你说的真对。嫂子那么漂亮,你当然不放心她一个人留在家中!”

    马长远的脸色突然黯淡下来,沉默不语,足足过了三分钟,才低声道:“庆海,我已经离婚了。”

    王庆海惊诧无比,瞪圆了双眼,吃吃地道:“马哥,你…何时离婚了?”

    “快一个月了。”马长远没有多说,双眼紧盯前方。

    别克商务车驶过十字路口,前方的汽车开始提速,马长远有些莫名的烦闷,放在油门上的右脚突然发力,别克车的发动机一声低吼,向前窜了出去。

    王庆海张了张嘴,想问离婚的原因,可是见到马长远那冷峻的面庞,他又把到嘴边的问题咽到肚子里。

    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王庆海感到心头压抑,他换了一个话题:

    “马哥,中午在食堂吃饭时,我听说咱们公司要和蔓国的白尔公司合作。哎,世上的事情,谁能看的清楚呢!两年前,咱们公司差点破产,人人都说肆壹制药是烂大街的破乱货;可是,两年后的今天,咱们公司居然得到白尔公司的青睐,变成了香饽饽。”

    马长远脸色微变,道:“哦?如果这是真的,可是一件大事呀!”

    他心中寻思着:“两年前,公司拒绝了天京某老板的注资要求和上市计划,从而遭到了惨烈的打压,可是即使这样艰难,公司没有寻求合作伙伴的意思。现在,公司挺过难关,恢复元气,为何又要和白尔公司合作呢?”

    王庆海没有注意到马长远的表情变化,自顾自地高兴道:“白尔公司在全球制药界名列第五,是名副其实的巨头。也是,蔓国的产品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就像满大街的汽车,一半以上是蔓国的品牌,豪车中的奔茨、bmw、宝石捷等都是蔓国造。如今,我们肆壹制药和蔓国公司合作,算是有了蔓国血统,看国内还有谁敢欺负我们?即使是国都天京市的大老爷,在蔓国人眼里,那也是小虾米。”

    “这样看来,我们公司更加有前途,我就更不能换工作了。即使是一个司机的岗位,估计也会争破头。”马长远口中迎合着,心中却想道:“难道公司高层真的和王庆海的想法一样吗?用蔓国人抗住国内的压力吗?”

    “马哥,好像有人想买咱们公司的股票。我估计,你两年前花五元一股买的股票,很快就会不赔了。”

    “哦,还有这种好事呀!我高兴!”马长远呵呵地笑了。

    王庆海感慨一声,道:“马哥,你是真有胆量呀!两年前,公司的股票连两元钱都卖不上,可是你硬是以五元的价格买了韩智析的十万股。其实,韩智析在销售部混得并不好,干了快十年,仅仅是营业三组的组长,和他同一年来的几个人,官位最高的已经是副总经理。不过,韩智析也算有福气,碰上了你这个知恩图报的手下。哎,老韩这人是个好人,只是性子直,不会变通,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马长远凝视着前方的道路,语气有些严肃地说道:“五年前,我进入肆壹制药销售部的营业三组,作为一个新人,我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菜鸟,是韩组长手把手地带我。四年多的时间,我从韩组长那里学到了许多,这其中也包括做人的道理。能碰上一个好领导、好上司,那真是前生今世修来的好福气。庆海,你说,他遇到困难,我岂能袖手旁观?”

    …

    十九点,马长远回到了家中。

    他的家位于五方区,五方区地处平洲市的西北方向,以前并不是繁华地域,可是随着近几年的经济发展和城市拓宽,这片区域逐渐热闹起来,高楼越来越多,房子的价格也是逐年攀升。

    七十多年前,马长远的爷爷在此地买下了一个小平房;三年前,按照规划,市政府进行城中村改造,这个小平房换来了两套八十多平方的公寓。

    马长远的父母做事很公正,给马长远和大女儿马长萍一人一套公寓。按照马父马母的意思,这是为儿子马长远准备的婚房。

    两年多以前,马长远认识了小他三岁的女孩丘文容,近一年的恋爱交往之后,两个年轻人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

    丘文容的父亲丘世博是锦绣丝绸公司的董事长,财大气粗,为独女准备了一套独门独院的别墅作为嫁妆。

    丘文容要求婚后住在宽敞舒适的别墅中,马长远没有矫情,既然有条件,当然要让老婆舒舒服服,于是,马家留给马长远的婚房被租了出去。

    但是,谁能料到八零后的年轻人如此不靠谱,结婚才一年多一点,就离了。

    由于婚姻时间短暂,加之又没有孩子,因此两人的离婚程序简单之极:婚后的共同财产,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婚前财产,各人把各人的拿走就是,没有争议。

    马长远收回租出去的房子,住了进去。

    虽然马父马母有自己的公寓,可是老两口经常到儿子家中,打扫收拾,有时甚至也会小住几天。

    马长远进入厨房,打开天然气阀门,往锅里加上水,点上灶台的火,盖上锅盖,然后转身打开冰箱,拿出母亲白天买的茼蒿,摘下几片发黄的叶子,在洗菜盆里冲洗,最后,他拿出一包鸡蛋挂面。

    他要为自己做一份清水的茼蒿面条。

    等待锅里水开的时候,马长远想起了前妻丘文容。

    “哎,没想到,我竟然沦为闪婚闪离的行列。”他摇摇头,自言自语。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沸腾着,他丢开胡思乱想,抽出一撮面条,放入锅里。

    突然,客厅里,手机铃声大作。

    他赶忙放下手中的面条,跑到客厅,拿起手机。

    手机屏幕显示着一串非常熟悉的数字,正是丘文容的手机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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