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我人生中最灰暗的一天了,挂掉老公打来的电话,也许到了明天就只能叫前夫了,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地蹲在一口十几米深的古井边。

    “苏法医,你怎么了?”派出所的老王恰好这时走了过来,看到我走了神,于是轻轻地蹲在我身边,关切地问我。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木僵,头都转不动了,就索性没有转头,淡淡地说:“没什么事儿,打捞的人请到了吗?”

    “价格都开到三千块了,也没人肯下井,不过村里有一个老单身汉,好像在犹豫不决,我们小张正在做工作,或许他肯帮忙,苏法医,再等等吧。”老王的语气很温和,但也融化不开我冰凉的心境。

    老公最终还是下了通牒,决定要和我离婚,而我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虽然表面上对他很是强硬,可是我心里却一直在滴血。我本来打算看完这个现场,晚上回去跟他再谈一谈的,可是感觉得出来,他刚才电话里死水一般的冷静,看来他已经彻底下定了决心,要终结我们三年的婚姻。

    其实我也不怪他,三年里,我经常加班,遇上大的案子几天都回不了家,心里面想的都是工作,从来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在他眼里,我就是卖给单位了。我忘记了作为一名警察之外,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一个他新婚燕尔的妻子。三年里,我都没有好好做过一顿饭给他吃,哪怕是一碗他最喜欢吃的榨菜肉丝面,也能表达一下作为一个妻子的温情吧。可是现在发展成这样,已经没有了修补的机会。回头想想,如果我能早点把他渐渐离我远去的背影放进我工作中需要推理分析的场景,我早就应该觉察出来,事情正在悄悄发生变化,也不至于到了今天这般不可收拾的地步。可是我没有,因为我根本没有想到,生活有时也会像案情一样,在不经意间出现逆转。

    “要不然我自己下去吧,老王。”我对着井口俯下身子看了看,我的倒影清晰地出现在平静的井底,井里漂浮的衣物正好并排在我头像的左侧,似乎正在向我宣战,不祥的感觉正好和我的心境相应。

    昨天晚上失踪的女孩莉莉到现在还没有找到下落,老王都快要被她单亲母亲兰花逼死了,好不容易一大早有村民报过来一条线索,却是说古井里发现漂浮有疑似女孩的衣物。派出所最怕出命案,出了命案忙起来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是尽头。我的感觉往往很应验,做法医虽然靠的是科学,但在现场有时感觉更重要,这是带我入门的慕容哥反复教导我的,以前对此比较迷糊,理解不了其中的奥秘,现在我完全信了,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所谓熟能生巧吧。

    老王一脸的难堪,皱了皱眉,表情很是正式地说:“要么这样吧,我还是把小张叫回来,叫他下去,你一个女孩子家,肯定不行。”

    要是平时,我肯定巾帼不让须眉般豪爽地笑起来,今天的心情早已一落千丈,连一道微笑都挤不出来。医学院里可没学过攀爬技术,不过做了刑警,这是必须的活:“不等了,这种事情,我又不是第一次,把安全绳拿过来。”

    老王见我很是固执,就从警车后背箱里拖出一捆安全绳,搬到古井边,拿起有搭扣的那头往自己肥凸的腰上绑,毕竟是老公安,遇到这种时候都是挺身而出的,我蓦然有些感动,就快退休的人了,还是这么拼。

    我连忙抢过他手里的绳子,双手虎口叉开,比划着一个圆形:“你看看那个古井口,还有你的腰围,你下得了吗?再怎么说,下面的情况我感觉不是很好,估计有你们忙阵子了,我还是希望自己下去,能拿到第一手数据,井里原始的情况要是遭到破坏,会很麻烦。”

    老王看了看井口,低头看了看自己凸起的肚皮,讪讪地开了个玩笑:“真是见鬼,看来这头功定是要被你抢去了。”他掏出一支烟,“啪”地点燃,猛吸了一口,“不过,我还是很担心,你行吗?还是再等等小张吧?”

    我已经麻利地将安全绳绑好,做好了下井的准备:“老王,你叫那几个协警一起过来帮下忙,拉牢绳子,不要让我掉下去了。”我指了指警戒线旁边的几个协警队员。

    老王招呼了一声,把那几个协警都叫了过来,让他们排成队,一起拉紧绳子,然后拍胸脯说:“苏法医,你放心,包你没事。”

    我扶着井沿把双脚伸进了井口,脸朝向老王看了看,老王和协警们正在像是拔河一样紧紧地拽着绳子。我试了试力度,应该很安全,于是一手拉绳,一手掏出警用手电筒,慢慢地开始下沉,一边沉,一边仔细观察井的四周是否有碰擦的痕迹。这井井口虽然显得有点小,往下却变得稍稍有点大,不至于活动不便,井壁四周长满湿漉漉的青苔,我的脚尖垫在上面,湿滑湿滑的,很没有安全感。老王他们慢慢地往下放绳子,我的视线也不断地往下探,并没有发现什么擦划的痕迹。

    据说这口井是千年古井,以前整个村子都靠这口井取水,现在家家门口都安装了压水机,就荒废多年没人使用了。但凡有井的地方,哪怕是皇宫,都会传出一些水妖食人之类的离奇传闻,总之,井是一个非常之所,特别是这种深井。这个村子也不例外,一般家长都会严令小孩不准在井边玩耍,否则会被井妖所害,大人们吓唬小孩子之余,自己也渐渐地生起了忌讳,老单身汉不肯下井也是情理之中。我不可能会相信这种欺骗小孩的鬼故事,在我眼里,落井之事无非就是自己落井,或是被人落井,被人落井还可以分为活的下去,还是死的下去。

    可能是刚才绳子绑得太紧了,加上自己的体重,导致我呼吸都有些障碍。都已经下来了,就顾不得这么多了,重要的是下面有没有事。要是只是一些无关的衣物,就算虚惊一场,今天就可以早点回去,再怎么样还是可以和老公试着谈一下,我知道他做出这个决定也是很纠结的,不过我们一直没有孩子,要做出分手决定也是相对容易。

    人一走神就容易出事,我穿着胶鞋的脚突然打了滑,使得我的身体一下子往下坠去,好在老王他们在上面把住了舵:“苏法医,你没事吧?”老王急切的声音从上面飘了下来,在狭长的井身中形成了回声。

    我的身体在井中间摇来晃去的,一下子停不下来:“安全!”我就说了两个字,然后用脚尖四周踢着井壁,试图使自己能够停下来。

    此时,我已发现自己距离漂浮的衣物很近了,我把手电筒朝下照了照,是一件红色格子衬衫!麻烦大了,莉莉穿的就是红格子衬衫,看来已经不能侥幸了。

    “再放一点!”我朝上面大叫了一声,上面有了反应,绳子又下沉了一点。

    这回完全不对劲了,我已经闻到了淡淡的尸体腐败的气味,法医对于这种气味是极度敏感的,职业使然嘛。我忽然转念一想,不对呀,按照我的经验,这深井里温度应该很低,虽然是夏天,仍能保持在十几度的样子,尸体如果一直浸泡在这种温度的水里,应该不会这么快就腐败,更加不会漂浮上来,因为莉莉的妈妈明确表示昨天晚上六点钟的时候,她和孩子一起在家吃的饭。想到这里,我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我把手电筒塞进勘查服警衔旁的扣子里,这样我就腾出了双手,我把重心向前倾,浮起双腿,然后两只脚尖朝后触碰在井壁上,我的身体相对变得平稳,我要开始检查衣物下面是否有尸体存在了。

    虽然我的手上戴着乳胶手套,但当我的中指接触到衣物的刹那,我就已经确定这衣物肯定是穿在尸体上的了,那种阻力感太熟悉了,如果仅仅是一件漂浮在井面的衣物,绝对没有这种迟滞感的。其实我真的希望只是一件衣服,哪怕是莉莉的衣服,没有尸体发现,还是有很多种可能性,至少不能马上确定女孩已经死亡,这样子的话今天我可以早点回去,可是这轻轻的触碰让我彻底心寒,一切已经不可能了。

    我掏出袖珍相机先拍了几张照片,现在一切都必须按照命案规范的标准来做了,来不得半点马虎。拍完照片,我试着用双手贴着衣物的两侧,用力将它翻了个身,果然,是一张莉莉的脸,我看过照片的,就是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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