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恨不得捧在手心里的人掉入了悬崖,而他只能徒劳地看着雾气腾腾的江面,成泽不由得眼前一黑,险些一头栽下去。

    容泰之急忙上前扶住了他,“皇上……保重龙体……”

    成泽扭过头来,眼晴都泛上了丝丝血红,低吼道:“快派人下去找!”

    说完,自己先急步如飞地往山下赶。

    呆呆站在山顶的梁世斌一看闹成了这样,索性把眼一闭,也跟着跳了下去。事到如今,皇上震怒,要是被抓起来关到牢里,只怕想痛快一死都难,倒不如跳下去,还能得个痛快。

    一时间,他的那些部下也纷纷跟随,跳下悬崖。当然也有动作慢,被抓住的。

    不提负责的官员在山上抓人,却说成泽亲自带着人在江边及下游一带不眠不休地找了三天,却是既没有打捞到李叶的尸体,也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成泽心急如焚,每日里,他既急切地盼望得到李叶的消息,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又怕听到李叶的消息,怕自己会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

    皇帝熬得两眼发青,形容枯槁,早朝也连着三天不上了。

    如此冰冷的河里,别说是三天了,就是一两个时辰也挨不过去啊!众人都觉得没了生还的希望,可是谁也不敢劝皇帝。

    到了第五天,成泽也知道再在江里搜寻是没有希望了,却又想着,也许她被人救了呢,于是他又在下游沿江几百里派出暗探,探寻李叶的消息。

    这泗江江面很宽,每年冬天都是只靠近两岸的水域结冰,河道中间因为流水急,是不结冰的。所以即使是冬天,走水路运输的,打渔的船只也不少。

    却说李叶在掉落途中被一棵斜伸出来的树挂了一下,分散了一些冲力,但掉到江里后,江水太冷,虽然她会游泳,可支持了没一会儿,就连累带冷,昏了过去,随水流向下游。

    等她再一次醒来时,是躺在一艘小船的狭窄船舱里的。四周空气潮湿,船舱狭小低矮,李叶的个子并不高,可坐起来的时候也要稍微低一点儿头,才不至于碰到船舱顶。

    船上并没有火盆,冻得李叶嘴唇都发紫了,浑身止不住地打着哆嗦。

    李叶掀开被子,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还是潮的,摸了一下青布被子,也是潮湿的。

    李叶翻身下床,脚一挨地,差点儿摔倒,只觉浑身酸软,一点力气都没有。慌乱中,将床边小桌上的一个装水的葫芦打翻了。

    李叶急忙扶正了,好在有塞子,水并没有洒出来。不过外面的人听到了动静,进来了。

    已是黄昏时分,太阳已经落山了,船舱里光线暗淡,来人又是背着光的,李叶只看出来人是个身材不高的男子,倒有些像瘦小的孩子。

    “你醒啦!”来人很是惊喜,声音稚气里带着些沙哑,果然是处于变声期的小男孩。

    “是,是你……救了我吗?”李叶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嘶哑,喉咙疼得像是有人在拿刀片拉一样。

    “不是,是我家大爷救的你。当时你都快没气儿了,我家大爷叫我将你肚子里的水控出去后,给你灌了一大碗姜汤,你才缓过来,只是却一直不醒,晚上还发起了烧。大爷说要是有个丫头,能给你换身干净衣裳就好了,可惜这一带连村子都没有,找人都没法儿找。”

    那小厮说起话来,跟竹筒倒豆子似的,吧啦吧啦的,不过李叶也听了个大概,怪不得自己身上和被子里全是潮湿的呢。

    “你家主人呢?还有,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我家主人在外面,说是男女授受不亲,怕坏了姑娘名声,他就不进来了。”小厮说到此,顿了一下,脸上有些不高兴,“我家大爷自从救了你,每晚都在船舱外面睡,这都两天了,都冻病了。

    小厮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喷嚏声,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双寿,别乱说,还不快去熬药。”

    那叫双寿的小厮调皮地吐了一下舌头,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是,大爷。”然后又说声对李叶说,“多亏大爷带了不少药,不然,你这条小命还不一定能捡得回来呢。”

    说完,就出了船舱,到外面烧火熬药去了。

    李叶站起来,稳了稳身形,这才慢慢地走了出去。

    只见江面辽阔,船行在江上,如一片枯叶漂在水上似的。一青衣男子负手而立,站在船头。

    李叶福了一福,道:“恩公在上,受小女子一拜。”

    那人回身还礼道:“外面风大,姑娘身子还未好,还是进舱里去吧。”

    “听双寿说,公子也身体有恙,还是一起进去吧。至于名声……我一个被丈夫抛弃之人,如同枯木一般,那里还讲究什么名声?”

    那人沉吟了一下,说了一声“也罢”,就一起进了舱中。

    其实他也有些抗不住了,他已经把最厚的衣裳都穿上了,可还是冷。不过他是一个正直到迂腐之人,怕被救的姑娘醒来,看到他一个大男人也在舱里,会再一次投江,所以就一直忍着。

    他想着双寿虽说今年也十五了,但到底是个下人,看那姑娘的穿戴也是有钱人家的,情急之时,小童在一旁照料,倒也说的过去。

    虽说大恩不言谢,但进舱之后,李叶还是再三向他表示了谢意。然后又说道:“小妇人名叫李叶,因被丈夫抛弃,心灰意冷跳入江中,没想到被公子所救。不知公子尊姓大名?以后但凡公子有用得着我李叶的地方,我一定尽我所能,尽一丝绵薄之力。”

    那人拱了拱手道:“只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在意。在下名叫宋问德,欲往苏南清阳县去。”

    宋问德顿了一下,又说着道:“姑娘,我问过船家了,明日午时就能到一个大一些的集镇。不知姑娘打算去哪里?在下可以帮姑娘雇船或者马车。”

    “那个,”李叶在心里迅速地思量着,这个宋问德看起来是个正直善良之人,倒不如跟他到苏南,然后自己再租个住处,重操卖凉皮的旧业,“我正好也想去清阳,不知能不能跟公子一起?我可以出船费的。”

    李叶身上带着一些银票和碎银子,虽然在水里都泡湿了,银票肯定是不能用了,但刚才她摸了摸,银子还在荷包里,大约也有个一二十两,还有,她头上那些首饰虽然都掉到河里了,但耳朵上的坠子,手上的金丝镯子都还在,也能值些钱。

    听李叶说到船资,宋问德不高兴了,“在姑娘眼里,在下就是那种图人钱财的人吗?些须一些船资,在下还是能出的起的。在下只是觉得姑娘与我一个大男人在一个船上有些不妥,以前姑娘昏迷着,也还罢了,如今醒了,还是避一避的好。”

    李叶一看,要被赶下船了,忙道歉道:“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我也只是不知怎么表达谢意,所以……万望您不要计较。要是被公子赶下了船,外面的人见我一个孤身女子,起了歹意,我还是个死。俗话说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只求公子能带我在船上,名声什么的,我早就不在乎了。”李叶顿了一下,见宋问德的脸色转缓,又说道:“要是公子怕夫人怪罪,我以后可以扮成男子,只要到了清阳,我自会自谋生路,不会连累公子的。”

    听李叶如此一说,宋问德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答应了李叶跟着一起走。

    李叶的个子与小厮双寿差不多,就跟他借了一身衣裳换上,扮做了一个童子,倒也很像。

    双寿看着李叶直笑,还说:“我就这一身新衣裳,还是过年时做的,一直不舍得穿,如今倒叫你沾了便宜。”

    “等到了岸上,我给你重新买一身。”李叶爽快地说道。

    “那太好了,我可以自个儿挑吗?”

    “当然。”

    宋问德听了,却是皱起了眉头,斥道:“双寿,不许跟李姑……明叶闹,她一个人不容易。穿了你的衣裳,我再给你添就是了。”

    明叶是李叶的化名。只因她扮做了小厮,再叫李叶不太好,有个化名才像是个小童。

    双寿听了,吐了吐舌头,到舱外去了。

    第二日早上,他们雇的那小船有一处裂了一条缝,有些进水,船主人要在码头上找人修理。宋问德只好结了船资,又重新雇了一条船。

    一路上,三人中舟中无事,经常说话谈天。

    李叶知道了宋问德是一个京城小官,只因耿直直言,得罪了上司,被贬官到苏南清阳县做一个小小的县丞。

    宋问德没想到李叶虽是一个妇人家,知道的东西却很是广泛,几乎什么都能谈上一些,并且她性情爽朗,还穿着男装,这让宋问德经常忘了她是个女人的事。

    李叶做饭也好吃,自从她到了船上,双寿的手和胃都得到了解放,也绝口不提跟李叶要衣裳的事儿了。

    一路上有时顺风,有时逆风,时快时慢,将将走了二十来天,才到了清阳县。

    宋问德到县里报道,李叶本想自己去找住处,不过三人在路上也混熟了,宋问德担心李叶一个人去找房子会受人骗,就让双寿陪她一起去。

    李叶本来想着要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就先找个客栈住两天。不过也许是否极泰来吧,今日她运气特别好,一上午的时间,就找了一个离县衙不远的小独院儿,又清静,价钱也合适。双寿帮着她收拾好了,才回县衙找主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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