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名太卫被编入了容成硕的天蠎卫,特职天蟒亲卫,三岗轮守,寸步不离尧王左右。

    一个月后,护送姒月公主和亲西贡的多摩铭和苏农信回朝复命,带回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月逢左司酒一樽,一斟一望黯消魂。

    在两国边境,奉命迎接姒月公主的是北尧旧将,左司黯。

    听着多摩铭将迎接过程累述完毕,修鱼寿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半响没说话。

    待多摩铭走后,苏农信递上了一封手书,并将多摩铭所述中的疑点道了出来。

    在西贡使者出使前,尧王已和拓王泓通过书信。拓王泓答应,公主过境后,迎驾大将会当着北尧人的面奉上解药,以表信誉。

    所以苏农信和多摩铭接的任务,明里是护送姒月公主,实际却是在西贡交出解药后,伺机毁约夺回公主。

    可多摩铭却按兵不动,也压制了苏农信。

    手书是连晋亲笔所写,以极其秘密的方式交给了苏农信,上面就一个字,正。

    苏农信不明白这个字的意思,却晓得是和解药真假有关。

    多摩铭一而再地质疑解药真假,就是因叛将左司黯在场,拓王泓必有准备。

    左司黯已是连晋的人,这点连苏农信都能看出来,多摩铭却熟视无睹。毕竟当初让姒月公主被挟持的人,就是轻信了拓王泓的苏农信,左司黯一介叛将对他来说,更不足为信。

    多摩铭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万事小心为上,再加上之前的把柄,苏农信实在无言以对。他不能在西贡人的面前明着违抗多摩铭,只得和左司黯暗地里交换了手势,悻悻然回朝复命。

    北尧也因此,错失了夺回姒月公主的最佳时机。

    修鱼寿怒目圆睁,死死地瞪着苏农信,忽而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苏农信惶恐万状,跪伏在地,一个字也不敢说。

    忽而一滩血腥扑落在他手边,他惊愕间抬起头,就见修鱼寿晃了两晃,一手撑在案几上,一手死死按住了胸口,满口鲜血,直看得他心惊肉跳。

    “陛下!”

    “传,容成硕、素和岳!”

    修鱼寿大口喘息着,几个字念得咬牙切齿。大殿外候着的侍监官不敢怠慢,忙去传令。

    “陛下,先传御医吧!”

    “你闭嘴!”

    片刻功夫,容成硕和素和岳双双入殿。

    容成硕见着苏农信这操行,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不由分说,单膝跪地双拳一抱,请旨发兵。

    素和岳眼见尧王攥着令牌,不由大吃一惊。若一时冲动发兵追击,很可能会伤及姒月公主。

    修鱼寿到底还是按下了令牌,目光无意中落到苏农信的身上,忽而心里一个咯噔。

    “你刚说,左司黯?”

    苏农信一怔,尧王应该对这个名字记忆犹新才对,怎么会听过就忘?

    他狐疑地点下头,却见修鱼寿像听了个笑话般,沧然大笑,血液赫然顺着嘴角淌出。

    “左司黯……左司黯!咱们兄弟又被人耍了!”

    修鱼寿一个转身,将令牌狠狠砸在了地上。三人瞠目结舌,齐齐跪拜在地。

    修鱼寿看着他们不明就里的样子,不由悲戚一笑,“你们以为,拓王泓为什么会派出左司黯?”

    左司黯为了北尧对大皖和西贡做得事儿,拓王泓不可能不知道。就算被北尧所弃,被西贡不计前嫌收留了,他的心还是向着旧主的。

    苏农信这时才发觉不对劲,一个连晋就够了,加上左司黯反而有些刻意的味道。

    解药的事,拓王泓如约守信。连晋是尧王旧识,也是拓王泓亲信大将,派他迎驾情理之中。但左司黯的出现,就让这一切都变得像是在为多摩铭和苏农信的行动,提供方便一样。

    多摩铭恐怕正是因此起了疑,犹豫再三未敢出兵。

    这就是拓王泓派出左司黯的目的,将计就计,不战而屈人之兵。

    拓王泓心里明白,北尧真要毁约,西贡就算出兵讨伐,也不占到便宜。

    强兵突袭,西贡短期内或许能占上风,但想一鼓作气拿下北尧全境,绝无可能。强突之后,两军势必陷入拉锯消耗战。西贡国土贫瘠,刚刚稳定了四年,根本耗不起。北尧若倾全力与之一搏,西贡必败。

    尧王算准了拓王泓不会就此开战,才制定了行动方案。但毁约就给了西贡主战派出兵的借口,主和派也不会任由拓王泓受此羞辱。如此,西贡上下便可齐心协力,在积攒够力量后举兵报复。

    尧王的四年计划,便是为此准备,更要借此机会一雪前耻,彻底绝了西贡这个大患。

    可一个左司黯,就让多摩铭把姒月公主白白送给了拓王泓。

    “多摩铭!孤……真是信错了你!”

    眼看尧王摇摇欲坠,三个人顿时慌了手脚,齐齐围了上来,“陛下!”

    “还有三年……训……骑兵……”

    修鱼寿虚弱地瞟了他们一眼,咬出最后几个字后,随即倒了下去。

    “御医!”

    三人在侍监官的劝说下,离开了弓书殿。他们心里清楚,不论御医诊断结果如何,尧王都不希望臣子知道。

    此时的多摩铭,已借着皇子太傅的职务之便去了凰煜宫。

    暴烈的日光打在凰煜宫精心修饰的花园中,赫然成了一片春芳的景致。点碎的梨花树荫,伴着小桥流水的清脆,让这里远离了酷暑难耐。

    这是尧王特意命人,为承昭修葺的梨园。

    看着在梨园中,被戈皇子逗得笑意香浓的承昭,多摩铭暗暗地笑了。

    这明着看,尧王是因为明兮儿的事,对承昭生了芥蒂,让她迁居凰煜宫不得干政。可他心里,怕是早就想让承昭退居后宫了。只是户赋司缺不得亲信,承昭错有错招,扶植了素和岳,正好顺了尧王的意。而他在弓书殿里对素和岳的那套,纯粹就是给素和岳一个下马威。

    也就是说,在尧王心里,承昭的地位从来都没有变过。多摩铭此时要的,就是他这个干姐姐在尧王心中固不可破的地位。

    “这还没到教课的时辰,将军提早来,想必是有事?”

    多摩铭正想着,就听见赵月妩话里带笑得声音,忙几步近前,“微臣叩见娘娘千岁。”

    赵月妩对一旁的侍女点下头,侍女便心领神会地领了戈皇子和一众宫女离开。

    赵月妩一边瞅着孩子远去的身影,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又和陛下闹心了?”

    “姐姐……我……”

    他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赵月妩眯起了眼。多摩铭在她面前,从来不会吞吞吐吐。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赵月妩声音沉了下来,“直说吧,月儿怎么了?”

    多摩铭眼底闪过诡异的光亮,咬了牙,心一横,将尧王悔婚的计划和他们的行动结果和盘托出。结果如他所料,承昭就差没拿剑杀了他。

    好不容易等得承昭情绪平复了些,他才小心道,“那拓王泓心思实在太重了,弟弟也是怕伤了公主……后来才想明白……都怪弟弟蠢,着了拓王泓的道……”

    赵月妩通红的双眼瞪着多摩铭,狠得牙痒痒。

    “你跟陛下两个脑袋加一起,就是一句话!聪明反被聪明误!”

    “弟弟错了,请姐姐放心,多摩铭对天发誓,金蟒骑出师之日,便是拓王泓葬身之时!”

    多摩铭跪在地上,就听赵月妩没好气道,“起来,把过程再说一次,不准漏掉一个细节!”

    多摩铭暗暗勾了嘴角,又把详情复述了一遍。

    赵月妩听着听着,眼底渐渐泛起了阴霾。

    “这个拓王泓,好狠的心思!他夺了本宫的姒月,居然还想借刀杀人!”

    “啊?”

    多摩铭面上不明就里的样子,眼底渗出不易察觉的笑意。聪慧如承昭,果然听出了这里面的问题。

    “你怎么不想想,苏农信吃过拓王泓的亏,为什么还会轻易相信他给的解药?”

    多摩铭试探道,“莫非,是连晋?”

    “苏农信手上一定有连晋给的东西,你有没有看到过?”

    “是个写着正字的字条,弟弟只觉得其中有诈。”

    这正是拓王泓让连晋给苏农信密信的玄机所在,让苏农信误以为连晋是为了两国的关系,暗中佐证。苏农信是土生土长的北尧军人,对连晋这个曾经的降将还是比较了解的,也就轻易地放下了戒备。

    只要密信在苏农信手里,尧王日后一定会看到。正为真,反为假,苏农信猜得不错,尧王更是一眼便知。如此,密信便成了多摩铭阵前畏战延误战机的铁证,尧王就算不杀他,也会心存芥蒂,日后必不敢再委以重任。

    只是拓王泓绝不会想到,此时,这所谓的铁证反而成了多摩铭的护身符。

    “那字条现在何处?”

    多摩铭低了头,“应该在陛下那里……”

    赵月妩暗暗看了多摩铭一眼,多摩铭低着头,没看到她眼神里的错愕和愤怒。

    赵月妩收回目光,眼睛瞟向别处,道,“这事儿就交给姐姐了,你先退下吧。”

    多摩铭一愣,承昭的反应冷静得出乎他意料。他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得先行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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