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假山一角,我抬头看了看天色,像是要下雨的样子。连忙加快了脚步,心里抱怨春桃这丫头,指派她去拿件衣服也这般磨蹭。

    想起前几日刚回府的那一天,索尼和玭儿的那一番话,我心里更是起疑。总是觉得自己是忽略了什么,比如索尼为何来得这样巧,那个玭儿又为何故作病恹恹的模样。难不成是为了让我掉以轻心?可是也说不通啊。

    烦躁的扯了扯帕子,算了,不想了,先找到春桃那丫头再说。

    刚想着这话,远远的便瞧见了亭子旁边站着的一男一女,可不就是春桃?那另一个,我定神一看,竟是我的叔叔索额图!

    皱着眉,我蹑步靠着他们后面的小假山,虽然听得不是顶清楚,却也模模糊糊能听到一些。

    “格格这几日身子如何?端去的药膳都喝了么?”

    “格格进来身子好是好些了,不像刚回府的那几日,总是昏昏沉沉的。药膳端去了,格格喝的时候我总也不在,不过回去收拾那碗还是干干净净的。大抵是喝了的,二爷何必焦心思。”

    “唔……我若不同她焦心思,府里头还有谁能给她焦心思。”

    “可二爷,您遣人送的汤药,可都是加了什么?”

    “呵呵,我会加什么,若是被人查出来,你第一个就逃不出干系。我看格格窗台上的花也该换了,这个时节,给格格换一盆杜鹃花罢。”

    “是,奴婢知道了,稍晚些时候便给格格换上。”

    “嗯,这身衣服是给谁拿的?”

    “回二爷的话,是格格要的,奴婢正要送去。”

    “那便快送去罢,都耽搁了好些时候了,怕是你家格格要等得急了。”

    看春桃似乎是要往我这边走的样子,我连忙缩着身子躲进了两块假山石的间隙中。幸而我今日穿了一身素洁的衣裳,若是像今早春桃拿来的那一身红色正装,我恐怕立即就要被发现的。

    眼见春桃已经看不见了,我才抬着头又看了看亭子那边,索额图也已不在了。

    想起他们方才说到的汤药,心里一凉,真是好险。我自小身子不好,这是许多人都知晓的,可是在宫中调养了这么些年,虽说病根还未曾全部拔除,可是平日里却也不需要借助这汤药什么的来撑着。

    所以,回来索府之后,我一直当着这汤药是索尼几个的好心意,不曾起疑。

    许是在宫里过惯了,所以,这些个汤药什么的,吃进嘴里总有不对劲的地方儿。故而总是趁着汤药送来的间隙支使着春桃做些什么事儿,然后悄悄地将药倒去了寒梅之下。

    原本是不想辜负了别人的好心,故此不说,少了分罪过来。可如今竟教我撞破了这天大的秘密,可再不能忍,于是当下决定要去房中好好盘问春桃。

    我倒是奇了怪去了,平日里稍有一个偏差,这丫头就亟亟落泪,打死不肯回去索额图身边。可是今日一见,倒似和那索额图相谈甚欢的模样,哪里有什么可怕的去了?

    到了房门口,我亟亟掸了掸衣角上的泥土,免得教这丫头瞧着什么出来。待得弄好了,我才走近房门,看春桃里里外外寻个遍的样子,心中冷笑。

    “春桃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得没瞧见你的人影儿?”我轻声咳了咳,坐在桌子旁边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

    “格格!”

    那春桃见我已经进门坐下,才慌里慌张地跪在地上道,“奴婢方才在路上遇见了小格格,被小格格拉着询问了好些时候,这才耽误了时辰,请格格责罚。”

    “哦?遇见玭儿了?”我状似惊讶的问道,“在哪处遇见的,又问了什么答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春桃笑着答道:“也记不大清是在哪处遇见的了。不过也不曾问什么,只是小格格心急学舞,又怕您不肯,所以撞见了奴婢才要问的。奴婢自己做主已经帮格格给回了,这眼看着天时也是不好的,哪里是学舞的好时候,更何况明日又是上元节,格格哪里抽得出空闲来?”

    她答话时眉间带笑,说话流利。若是我不曾亲眼所见,当真不会怀疑她一字一语去。

    我啜了口茶,笑道:“我平日总对人说起你是个伶俐的,今日你这番话回得也是在情在理,真真的我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有你来服侍。”

    语落,我又端着杯子浅浅的喝着水,只用着眼角余光扫了她一眼。她仍是平日被我夸赞的那样,脸颊生红,眼波流转。

    “衣裳拿来我瞧瞧,可是我要的那般规整?”

    接过她递来的长袍,我抚着袍子上精致的刺绣问,“这般滑腻,可是苏绣?”

    她噗嗤一笑,“哪里敢拿旁的物什来瞒哄格格,格格指明要的苏绣锦缎,奴婢就是十几二十个胆子也是不敢偷拿偷换的。”

    我也笑了笑,把袍子重新叠好收在一旁,继续饮茶,“路上便只遇见了玭儿,再没有旁的什么人了?”

    春桃半晌未答话,我疑心是不是她没听清楚,正想开口再说一次,却有人敲了门。

    “小人给格格请安,格格吉祥。”

    我看他又是点头又是哈腰,连忙抬了手道,“快快起来罢,又是何事?”

    “小人来给格格送花,老爷说了杜鹃花正合时节,放在府内各处,让大爷格格们都赏着玩罢。”那人一边说着,又把花放在了窗台一角,正是要告退,春桃却迎上前去。

    “柱子,你就把这花给格格挪到床头那里去罢,格格素来爱惜花的,放在窗台哪里好观赏。”

    我眉骨一耸,倒是不知道自己个儿是什么时候爱惜花了,也不知道这花连着盆竟是要放在床头的了。

    “可是,可是这……不曾这样放过啊。”那叫做柱子的下人一脑门子的汗,不知是急得还是怕的。

    “你……”

    “春桃。”我沉声唤道,春桃果然不吱声了。

    “这杜鹃好是好,放在这窗台上方能供人把玩欣赏,若是放在窗台,占着地方儿还总是碍手碍脚的,不方便的很。”

    那柱子连连点头,我看了好笑,便道,“我看春桃姑娘这样说,必定是心里对这花极其喜爱的了。这样罢,你先把这一盆给春桃姑娘房里头送了去,回头得了空再给我房里送一盆雪梅花罢。我还是偏心爱梅一些,弄不来杜鹃这些娇贵的,还是不妄作那惜花人了。”

    那柱子摸了摸后脑勺,笑得倒是憨厚的很,领了命便搬着花往春桃的寝室去了。

    春桃急得跺了跺脚道,“格格怎能这样弄?那花是……是老爷赐给格格您的,给了奴婢像是什么话。老爷要是晓得了,奴婢就是有十个脑袋也经不住的。”

    我瞪了她一眼,“老爷平白无故的,为了这样一盆花便得怪罪你了吗?什么脑袋不脑袋的,当真是个没规矩的。要是你为了这么盆花挨了什么委屈,我倒是给你做主去,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连我房里的人也这样欺负了去。”

    许是见我发了火,她连忙好声讨饶着,“奴婢不敢了,格格莫要生气,奴婢日后再不这样说了。”

    我重新端着茶盏,平静了心情,抿了口茶,让她把那身长袍拾掇好了,才叫她下去歇息。

    看她带上房门,又行礼告退才真正走了,我才拿出那身衣裳,急急忙忙的在身上比划了一番,觉着真真是按着自个儿的体形裁剪的,方才心满意足的放回去,歇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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