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样夸了她,她虽然脸上臊红,却还是定定地瞧了我一会儿子。又别着脸去拿茶喝,险些又烫着了自己,我笑得出声,只觉得她年纪虽只有三四,可是前几日相见总觉得她少年老成。今日这般,还是头一回的,故此不得法的笑得愈发狠了。

    她被我笑得抬不起头来,我看她实在是羞涩难忍,怕给她心里印象不好,便小心地止住了笑。她方才抬头看看我,又低下头去,我看了奇怪,正要问,她却先是开口说了。

    “姐姐素日里也不出门的,怎得今日却在这里闲走?”

    我看她双眸晶亮,拿着她手边的茶盏饮了口水,才缓缓道,“平日从来没事,身子疲软,好不容易在家中免了请安的活计,哪里再想动弹。”

    她点点头,又要去拿茶,我连忙伸手拉住了她。

    “这茶你还是不要喝了罢,再要烫着自己个儿,可是不得了的。”

    她面上嫣红,又不敢顶撞,只是别了脸不看我。我看她嘟着小嘴,着实可爱,便拿了手边方才自己喝过的轻轻吹了吹,觉着不烫人了,递给她去。

    “喏,若是不嫌弃我的,便先喝这一杯罢,总不至于再烫着你的。”

    她看了看我手上的茶杯,见我笑眯眯的模样,估计又是平日里不曾与哪个姐姐妹妹的打过什么交道,才显得这般稚嫩。

    我看她双手接了去,捧在手心里小口小口喝茶的讨喜模样,笑道,“你这般练舞,多是辛苦了,可是忍得?”

    “唔,忍得,玛父说我跳得舞也不比姐姐差。可是我只奇怪,姐姐当年是如何的舞姿,竟是让太皇太后和先帝爷都惊呆了的?”

    我“噗嗤——”一笑,倒是想不起来当年是什么情形了,只是看着她小小年纪这样苦练,心中不舍,“你是想循着我的路,随我一同进宫?”

    她摇着脑袋,转着杯身,轻轻笑出声来,“我原以为姐姐是不问这个问题的了,却不曾想得姐姐现下就问了。”

    我不解的看着她,“何必这样说,你我本是姐妹,玛父让你好好与我同学,自然是做了这样的打算。我不是愚钝的人,你也不是,不问不代表我不懂,你心里不也这样想的?”

    她终于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我,眼里竟是有泪珠子滚动,“我原就不想遵循着姐姐你的路子进宫的,那宫里千日好,哪里比得过自家。姐姐入宫这样久,可曾有人真心待姐姐的?到底是比不得自家人,那些旁系宗亲,怎会与你说个什么掏心窝子的话。”

    她说着,眼泪便滚滚而下,我连忙伸手去给她擦,“你既这样说了,我也不瞒着你。宫里虽然与我都没有什么亲故,却也不见得待我是不好的。”

    看她泪水已经止住了大半,我收回手,抚着琴笑道,“你自小就在府里头,那日我们第一次见面我便已然说了。你四五岁大,也该是个懂事的孩子了。”

    看她泪光朦胧,面上不解,我又笑出声来,“今日你这模样,可见得那日你不曾把我这话听进心里头去。”

    她又亟亟地要开口说话,我忙用手捂住了,“你也不要是我是误会了你的,我心里明白,你定以为玛父待你自是真心实意的,旁的什么宗亲自然是对你面和心不合。”

    她点点头,我放下手,看着屋内一盆寒梅,笑道,“你果真是个心思单纯的孩子,我倒是这点不曾看错了。只是可怜,阿玛去的早了些,你额娘又是个不管事的,只听说在府中也是个可有可无的。你怎得不用心想想,若是玛父真真地待你好,为何又对你额娘那样的不闻不问?”

    玭儿面上一白,颤着声音道,“难道玛父待我真的也是同那些叔婶一样的么?”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叹了口气,“也不尽是。那些叔婶哪有玛父的高瞻远瞩,玛父是想你同我一样,能入宫,当个妃嫔好给索家荫蔽。那些个叔叔婶婶们,怎得能想到这些。如此看来,玛父待你好,是看见了你给他带来的好处,故此罢了。”

    玭儿一把拉住我的袖口,问道,“那姐姐你呢?玛父待姐姐也是如此么?玭儿自知不如姐姐,可看着玛父的做法,倒像是玭儿还比姐姐更重要些,难道姐姐对玛父没有帮助么?”

    我笑出声道,“你当玛父是傻子么?他难道不知道我能给索家带来什么,不过问,是因为当年我进宫,他尚且不曾衍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如今先帝爷一封遗诏,我摇身一变就要登上后座,他才想得我与他素来不亲,才想让你取而代之的。”

    玭儿放下手,颤颤巍巍地去拿杯子,我连忙接了过来。她一颤,抬头来看我,眼里又要哭出来,我心中怜她年纪不大却要被索尼这样利用,着实不忍心。

    “只是别害怕罢,你且不动声色,遂了玛父的心思。我想着玛父既是想到了要让你进宫,自然不会让你留在府里了。入宫之后,他就是安插了什么眼线,又哪里能事事闻之,那时再想着法子放你好过,也就好了。”

    玭儿低着头,小声道,“也便只能如此了,玭儿都听姐姐的。”

    过了一会儿,她又亟亟抬头问道,“姐姐先前是不是讨厌玭儿的,姐姐同玭儿说说心里话罢,前几日,姐姐并不曾把我当成妹妹罢。”

    我心里叹息,到底是个心思清明的孩子,哪里能半遮半掩混过去。

    “是不喜欢你的,却不是讨厌。”

    看她一下子耷拉了脑袋,我叹息,“只怕你不知道,我额娘是生我妹妹时难产死的,所以前日见了你,才觉得伤悲。又想起阿玛多年前与额娘那般恩爱,不过后来还是续娶了你额娘,才几年的光景,又得了你。故此前日,不曾给你好脸色看,也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对了。”

    玭儿抬头,不解道,“姐姐还有个妹妹么?这般说来,那个小姐姐定然是比我大不了几岁的,可是在府中,我却不曾听说有这样一位小姐姐的呀。”

    我苦笑,“你哪里能知道她,她出生不过满月就又随了额娘去了,若是给你见了,岂不是骇人?”

    她一听,一并不说话了,只是低头不语。

    我见她这样,心里也是难受,开口安慰道,“不过现下有了你,也是一样。今日所说之话,我也是真心把你当妹妹看待才与你说的,旁人来了,我哪里会这样跟她说什么尽心的。”

    玭儿抬头,泪已擦干,只是双眼微红。她一把握着我的手,定定开口道,“姐姐今日所言,玭儿牢记于心。姐姐先前的妹妹福浅命薄,如今姐姐既然回府,玭儿也是真心要和姐姐好的,只盼着姐姐便把我当作亲生将养的妹妹罢。”

    我见她虽然年幼,却不是无知的,心里愈发的怜惜她,“也好,她没有的福分,我日后全是待你好罢,说不定你就是她投胎来与我再续姐妹情谊的,我自然把你当着亲妹妹待。”

    说罢,她笑得兀自开心起来,屋内也没有了先前的愁云惨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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