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香子(H) 作者:鹿之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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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支斑痕点点的竹笛,修眉凤目,端的形容出众;举止不凡,兼有大家风度。二人四目相对,一时之间,竟都出了神。沈白不觉飞红脸面,却连礼数也忘了,只问他道:“我叫沈白,你叫什么名字?”那青衣道人见他发丝微乱,髻子略歪,手里捏着个纱笠,想是方才急匆匆摘下来的,只温和一笑,揖道:“见过沈公子。”声若玉振,更有英姿潇洒,态度从容,令沈白歆羡不已。那青衣道人见沈白如此,却仅仅澹然一笑,径自转身去了。

    自见了那玄衣道人,沈白一路上闷闷不乐,又怪自己莽撞,失了仪态,忘了作揖不说,竟将自己的乳名脱口而出,真是悔之晚矣!思及此,沈白方觉菀菊平日里说的什么规矩、礼数竟是大有益处的,又仰慕那道人的出尘气度,倒觉得那个道观竟仿佛也是个去处了。菀菊见沈白一脸怏怏,又是撅嘴,又是皱眉,便笑说道:“想来这些修身洁行的人必是有些脾气的,行事大多也异于常人,公子何必这般挂心。”说着撩了帘子,接过青渠手里热腾腾的白糖包来,展开了油纸双手奉上。沈白拈了一只,轻轻托在手心,只新奇的盯着,惊叹道:“真小巧,还有一股子清香,想是菊花,真教人舍不得吃。”吮了吮嘴唇,又放了回去。原来那白糖包与别的不同,却是小兔子模样,眼睛用胭脂点了,耳朵却是两长片的粉红花瓣儿,活灵活现的,可人得紧。这倒惹得菀菊笑了起来,说道:“舍不得做什么?青渠足足等了一刻才买到的,公子若是不吃,他可要哭死了。”语毕,却听帘外的红芙也替青蕖作起哭音,玩笑道:“公子且吃了吧,若是不吃,青渠便一头碰死了!”只惹得青蕖支支吾吾,涨红了脸踢了红芙一脚。沈白被这话逗笑了,当即道了一声佛号,笑说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那我可定要救你一救了!”说着将白糖包吃了一只,又将剩下的分给亲随。

    待回城之时,已是夕阳西下,赤霞遍空,映着天地色如热炭一般。乌鸦立于枝头,凄厉嘶鸣,忽的振翅而起,阴气森森。沈白坐于车中,原与菀菊说这话,被这鸟儿一惊,细细听来,竟然仿佛是“杀——杀——杀——”一般的声音,竟于此阳和之候,肆肃杀之威。沈白吓得一身冷汗,扑到菀菊怀里瑟瑟发抖。菀菊搂着沈白,温言抚慰道:“勿怕勿怕,不过是些老鸹罢了,难道在谷里头没见过?”又听廉姜呼喝挥鞭,接着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仿佛人声。随即马车又陡然一停,跟着车厢猛然一晃,沈白更是拼命的往菀菊怀里拱。菀菊揽住沈白,冷着脸对着外面道:“怎么停下来了?”廉姜在外头应了一声,道:“让公子受惊了,廉姜下去瞧瞧。”言罢,廉姜便跳下车去。车马已到了城门口,那门前躺着一名男子,血流披面,奄奄一息,男子边上跪在一对母子,正嚎哭不止。三人皆是面黄肌瘦,衣衫粗陋,又背着包袱行李,大约是自南江灾区辗转投奔的难民。那妇人约莫三十岁模样,纵然沦落至此,依稀颇有几分姿色;那孩子只得六七岁,瘦骨嶙峋的,只涕泗横流,含糊凄惨的唤着爹爹。菀菊面色一沉,忙护住沈白头面,用手捂他的双耳。朦胧之中,沈白只听到“投奔亲戚……城门关了……惹怒了将士……便一头碰死了”几句,仿佛见了淋漓鲜血一般,不觉心底一寒,又听士兵威吓叫骂,那妇人孩儿在车外哭诉,一声惨过一声,更兼鸦鸣凄厉,心下愈加害怕,紧紧闭着眼睛缩在菀菊怀中,不敢动弹,更不敢细听细想。菀菊心下不忍,却也万万不敢逗留,只命青蕖将车上的吃食用油纸包了,又取一锭银子,皆给了那对母子。孩子见了吃食,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扑了上去,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真真是见者流泪。那妇人立跪了连连磕了好几个响头,千恩万谢不提。

    然谁知就是在城门前受了惊吓,沈白在夜里发起热来。请了随行的张太医看了几回,却也不见痊愈,更兼募集善款一事尚未了结,一行人也只得在芜苏城里再停驻几日。而这短短几日里,南江水害更甚,洪水泛涨,山石崩裂数十处,毁仓坏库,淹田没地,荡析离居,祸及周边三郡九县。眼看流民越聚越多,灾区附近各地官员唯恐瘟疫蔓延,严禁饥民进城。芜苏城也只在城外设了粥铺茅屋,赈济捐输,可是哪里抵得住日益暴增的流民之数。一时间,竟是饿殍横野,乞儿盈途,盗贼充斥,匪徒作乱,兼有地痞流氓仗着权势强买民女、拐骗儿童的,真是天灾人祸两相催逼,只怕不出几日便有陈胜吴广之辈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了。思及此况,赵沛也觉入京计划有欠妥当,只得在城里停驻几日,再作打算。所谓有得有失,赵沛竟也和沈白混熟了,二人也时常手谈几局,聊以解闷。只是沈白孩子心性,见了赵沛捎了有趣的过来,或是说了什么奇闻异事,自是十分的欢喜,若是几日不见了,又清清淡淡的,更有时沈白对那店里掌灯的小厮竟比对赵沛还好些。赵沛又是纳罕,又是无奈,甚至觉得自己这几日的心思,还不如学唐寅做个家丁便宜,也好过如今整日里煎熬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回 访幽山巧遇钟子期 起邪心夜鉴白玉瓶 下

    这日午后,沈白才睡过中觉,赖在小榻上犯懒。菀菊撩了珠帘进去,伺候他吃药。但见他一袭素白软罗长衣逶迤在地,在桌边怏怏的托腮坐着,恍若轻云出岫,柔烟淡霭。桌上放着的里头朱漆盘子里盛着冰湃了的果子,一柄冷金湘妃竹折扇放在边上,题的是欧阳永叔的《踏莎行·候馆梅残》。见菀菊进了来,沈白皱着眉道:“这药苦得很,先搁着罢。”又咳了几声。菀菊将碗盏搁在桌上,笑着劝说道:“早知公子不愿吃那儒医开的药,今早特化了枇杷膏子,制了蜜露。现温了吃正好,不如趁着吃了?”沈白拿手指去缠扇柄上的流苏,玩了几下,益发闷闷不乐,抱怨道:“这几日每日吃了饭就是吃药,又不能吃蜜饯果子,舌头不是苦得发麻,就是淡淡的没味儿!”言罢,将头转到一边枕在臂上,不做声了。菀菊见他这般耍小性儿,不禁暗笑,却道:“除了这蜜露之外,菀菊还藏了几粒胭脂糖,公子可愿尝尝?”一听这话,沈白立来了精神,攀着菀菊的手臂,娇声央道:“糖呢?糖呢?哪里得的好东西竟不告诉我!若是给了我,我什么都依你的!”又好哥哥、好哥哥的乱叫,弄得菀菊心软如绸没了辙,只弯腰捏了捏沈白的小脸,嘱道:“吃糖可以,却要先把这蜜露喝了,我才放心。”沈白嘟嘟嘴,虽是不情不愿,到底喝了半盏。菀菊这才从袖笼里取出一个鼓鼓的小纸包。见那一颗颗叠得老高的玫瑰胭脂糖,沈白眼中放出光来,一下扑到糖上,欢呼道:“还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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