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静养,海兰朵身体好了许多,行动自如,脸色润泽,又因董鄂硕周璇,她也不用进宫参加选秀,更觉神清气爽,不禁想抚琴一曲。

    昨夜下了一场雨,门前的几盆红莲今晨看来更是娇艳欲滴。

    海兰朵将琴案置于莲旁,纤纤玉指交错间,琴声回荡。只是,今日的琴音,如珠落玉盘,如行云流水,再不见悲伤。

    清凉而温暖的风儿轻轻吹过,她衣袂轻舞、发丝飘逸,宛若仙子在尘。

    自从与乌拉台分别,她便难得如此心静如水。

    再过几日,她便可以回草原,再也不和心上人分开,这喜悦,让流动的音符也觉着轻快。

    听见清脆的掌声,襄亲王出现,依然白衣,依然玉树临风。

    那次找董鄂青商谈军国大事,偶遇海兰朵,她清雅脱俗之气,成了襄亲王心头挥之不去的思恋,但听得她是此次所选之秀女,他那份牵绊就俱都化作剪不断理还乱的煎熬。

    他自幼丧父,幸得皇兄福临不仅仅给了他同胞情,更给了他父亲一样的拳拳至爱,他别无所长,但天生身怀出众军事才华,为皇兄,他将太多的年华都放逐边关。

    他说,此生要穷其所学,永葆皇兄千秋江山,绝不背弃。

    他说,属于皇兄的一切,他绝不会有半点非分之想。然而,当遇见这个令他心潮难平的女孩,他却再也无法安守对皇兄的誓言。

    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脑海中放飞她千遍万遍!

    尽管他一再告诉自己,这是为皇兄所选的女人,他不可有此念想,有此念想,就是对他不忠不诚,可是越想要将她忘记,却越是念得真切……

    正当他进退两难之时,却无意间得知因董鄂硕之力,海兰朵并未入宫。于是幸喜不已,连忙出了王府前来睹她芳容。一进董鄂府,见海兰朵抚琴之状如若画中,他不由鼓掌相赞。

    见是襄亲王前来,海兰朵忙停下手指,起身行礼:王爷大驾光临,小女有失远迎!

    襄亲王忙道:姑娘不必拘礼,倒是我不请自来,扰了姑娘神来之韵,还请姑娘见谅!

    海兰朵:王爷可是找家兄商议军情?

    襄亲王:此番烦扰,并非军情,只因那日于花厅之中一睹姑娘仙姿,便是朝暮念念不忘,故而前来向姑娘一表丹心……

    襄亲王语中之意,海兰朵自是听得明白,她忙用招呼他落座掩饰窘迫神色:王爷,您看光顾着言语了,倒是忘记了请王爷入座。

    襄亲王于琴案旁采薇刚刚摆好的藤椅之上落座,刚想发话,却见董鄂青走了过来。

    董鄂青:末将见过王爷!

    看董鄂青和王爷寒暄,海兰朵趁机行礼道:王爷,您同家兄所言定是国家大事,小女在此多有不便,先行告退!

    未等襄亲王发言,海兰朵已抱琴进了厅堂。

    襄亲王心存憾意,只是碍于有董鄂青在,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便调整情绪和他聊了起来。

    一番闲谈之后,襄亲王的话题还是忍不住回到了海兰朵身上。

    襄亲王:大将军,我有一事相求,期大将军能够成全!

    董鄂青忙抱拳:王爷只管吩咐,能为王爷效力,乃末将之福分。

    襄亲王抿了一口茶:相必我的心思,大将军也该是知晓一二的,所以我就开门见山,恳请大将军能将令妹许配于我,我当一生呵护!

    董鄂青为难地致歉:家妹能得王爷垂爱,末将受宠若惊,只是,只是王爷有所不知,家妹虽未进宫,但却已与准格尔草原部落首领之子乌拉台早有婚约,再过几日便要赶回草原完婚,因而还需请求王爷恕罪!

    襄亲王的眉宇间失望重重,但随即恢复平静:既是令妹已有婚约,我虽因无缘与她相守一世而颇感失落,但只要她过得幸福就好……

    董鄂青:多谢王爷隆恩!

    襄亲王突然间再也坐不住,起身告辞:大将军,我突感不适,这就回府了。

    董鄂青:恭送王爷!

    当一个男人因为女人而心情不好的时候,酒,是最能懂他的东西。

    一回王府,襄亲王便将自己关在屋内痛饮,一杯接一杯,最后索性直接端起坛子喝了起来。

    海兰朵,我是大清国的襄亲王,我可以平复叛乱,可我却平复不了念你的心……你知道吗?当听说你就要回草原和另外一个男人成婚,我心之痛,何止刀绞……

    海兰朵,虽只见你不过两次,言语不过十句,可我博穆博果尔却觉着是已相识万年,可这万年的相识,又有何用,你还不是要离去,让我痛苦,让我难过……

    只是襄亲王不知,他此举却是急坏了母亲娜木钟的侍女红叶,此时,她已在门外不知多少次徘徊。

    红叶,秀美清婉,自小便跟了娜木钟,今已七年。这七年光阴,她过得幸福而又酸涩。

    那是她第一次见他的少主人博穆博果尔,当她怯懦地奉茶于屋内的他,他在她的视线里将背影转过时,那张脸、那双眼,都让这个刚刚进王府的小侍女的心那么卑怯却幸福地荡漾千回:世间竟有这样的俊逸的美……

    从此以后,她便烙印在她稚嫩的世界里。

    她常常站在王府门前那么久,不是依依不舍看他出门,就是切切祈盼他归来。他归来,她就开心,他外出,他就失落。

    她一颗少女的心,全被他偷走。

    然而她自知身份卑微,太多的奢念不该有,太多的美好不敢求,她只能在心底,将那自卑的爱恋一次次细数。

    她也暗自发誓,此生绝不嫁人,就这样一辈子都守在王府,为他端茶倒水,为他欢喜为他忧愁,如此一生,她便足以!

    这份心,让七年时光都曾过往,如今,她念他越浓,思他越深。

    今日,见他在屋内独自醉饮,她心疼他,本想进去劝他,可她又没有那样做,因为她知道,他肯定是遇着了不顺心的事,既是如此,倒不如让他好好醉一回,醉一回,就会忘记很多烦恼,醉一回,她就可以为他打扫屋子,为他洗衣……

    一声轻轻咳嗽声响于身后,红叶转身,看到了娜木钟。

    娜木钟,年过四十,却依然风韵犹存,只是自从丈夫龙体升天,她的脸上,总是多少有些落寞的影子,好在,她还有儿子博穆博果尔,他,是她全部的爱,是她所有的希望。

    她受尽寂寞,终是将他抚养成人,她教他如何做人,她教他如何协助福临一统天下。而博穆博果尔,也的确做到了,她欣慰,开怀,总觉可以告慰先皇在天之灵。

    她没有别的念想,只想儿子平安、有为,只想自己健康、清静就好。然而,这几日,她却发现他总是心思重重,今日刚从寺庙烧香回来,见红叶在他门前来回踱步,她不觉生疑,忙过来查看,

    她还未开口,红叶忙担心地说:娘娘!您回来了,王爷今个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已经在屋内喝闷酒好多个时辰了,怪急人的,可红叶又不敢进去,怕他生气.,您快进屋去看看吧!

    娜木钟略微一愣,焦急样:这孩子,这几日我就见一直他魂不守舍,该不会是遇着什么烦心事了吧……红叶,赶紧开门!

    红叶拍门:王爷,娘娘看您来了,您开一下门!

    襄亲王并未支声。

    娜木钟一急,也上前拍门:孩子,开门啊,我是额娘……

    襄亲王醉语:不要打扰我,我喝……喝……

    见襄亲王不开门,娜木钟更加着急,这时,却听到吱呀一声,门却开了,襄亲王醉意明显:额娘,您,您来了……

    娜木钟忙进门将他揽在怀中,甚为心疼:孩子,告诉额娘,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不顺心的事了,额娘帮你!

    襄亲王嘴里吹着酒气:额娘!孩儿没……没事,就是想……想喝酒了……您不必担心!

    娜木钟抚摸着已完全靠在自己怀里的襄亲王:你肯定有心事,否则,你怎么会这样?你就不要瞒着额娘了,啊?有天大的事,额娘都能帮你顶着,好吗?

    襄亲王似乎有点儿清醒:额娘!孩儿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候在一旁的红叶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的神情,她忙借着收拾桌上杂乱的酒具来掩饰。

    娜木钟微笑带困惑:如此说来,我儿有了心上人了,这是好事啊,你却怎么反倒这样折磨自己?

    襄亲王愁眉紧锁:她叫海兰朵……是抚远大将军失散多年的妹妹,孩儿对她一见倾心,可是……可是她却马上就要和别人成婚了……您说,孩儿该怎么办?

    娜木钟略有叹息:是这样啊?的确不好说,不过,孩子呀,你先不着急,凡事都是有变数的,咱只要好好想办法,就一定会有希望的!

    襄亲王离开娜木钟怀抱,一屁股跌坐在凳子上,喃喃地:还能有什么办法……她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新娘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娜木钟爱怜地拍拍襄亲王的肩:孩子!办法肯定会有的,只是,你可不能再这样子折磨自己了,啊?如果你的身体垮了,即便是办法有了,那也不顶用了,你说呢?

    襄亲王依然痛苦懵懂状,再不言语。

    娜木钟:来,孩子,额娘扶着你躺到床上去,你先歇着,额娘亲手给你做好吃的!

    娜木钟想要扶起襄亲王,可他却是死沉,她朝红叶:红叶,快来帮忙。

    红叶已收拾完桌子,正心绪烦乱,听得娜木钟唤她帮忙,赶紧上前去扶襄亲王。

    当握着襄亲王因酒意而更加温暖的手,红叶的心跳又一次加速。

    王爷,要是一辈子都能这样握着你的手,那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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